是静静的凝视着那人沉睡的侧脸。毫不哀伤毫不悲戚毫不绝望,他明白这个垂死的人已经成为了他凄凉的生命的全部寄托,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寄托都失去,这不知所谓的生命,便也走到了尽头。
他只是想陪着他,只是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沉沉入梦。梦里,梨花如雪,他们刚刚相遇,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鸡叫三遍,他猛然睁开眼睛,匆匆洗漱穿衣,喂那人慢慢喝下一碗稀薄的玉米糁子粥,自己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出门赶到车行领了一辆黄包车上工了。
大年初一,街道冷冷清清的,拉车的也不多,元清河陆陆续续送了几位赶着去走亲戚拜年的客人,时间已近晌午,他把车子停靠在戏院旁边一条巷子里,摘下帽子,在满地的鞭炮残骸中蹲下来,默默啃着一块冷硬的烧饼。兜里余钱不多,今晚还得去药房抓药,他心里计算着,下午还得多拉几趟生意才能回家。
蓦地,眼皮隐隐跳动了一下,乱糟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双穿着大头皮鞋的脚停在自己面前。
“册那,抬起头来!”
元清河抬头瞥了来人一眼,埋头继续啃他的烧饼。那是几个这一带的流氓地痞,他并不认识。
旁边一个梳着小分头的青年不耐烦道:“武哥,跟这个拉车的咯嗦什么,我们直接削了他!”
“哟嗬,这才一个月不见,这位小哥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叫做武哥的青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随即捋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问道:“认得这个不?”
元清河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道疤,歪着头思考了片刻,他似乎想起来了。一个月前,他刚刚开始在这条街上拉车,似乎遇上个小流氓,要跟他收保护费。他抓了那个小流氓,为他松了松筋骨,结果那流氓急红了眼,掏出一把匕首就斜刺过来。
最后的结果是,元清河劈手夺了流氓的刀,直接用刀穿透他的小臂骨,将他钉在巷子里一棵树上就走了。看着那道伤口,他才记起来这码事。
他怔怔的看着武哥手臂上那道伤,突然紧紧拽住他的手臂猛然站起身,沉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治好的?!”
他记得他当日是用匕首穿透了他的臂骨的,那样严重的外伤,最起码也要三两个月才能恢复成眼前他所看到的程度,但仅仅是一个月而已,这小流氓的手臂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他心中立刻燃起希望。
武哥不明就里,胳膊上的旧伤被他扯得生疼,他吱哇乱叫着,其余几个流氓见势不妙,纷纷亮起家伙,于是,大年初一戏院旁边的小巷里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斗殴。
当元清河重新戴上帽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拉着车重新走出巷子的时候,他眼神兴奋得熠熠发光。
重庆路的一间药铺,大年初一,原本是不用开门营业的,但药行老板今天和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约在药铺里间谈事情,所以十五六岁的小伙计也就半开着店门,百无聊赖站在柜台上练习打算盘玩。
一抬眼,瞥见门外一个黄包车夫停下车,径直朝铺子里走来,小伙计瞧着那年轻人一身灰败单薄的棉袄,戴着一顶摞满补丁的帽子,是个标准的黄包车夫的打扮,便有些瞧不上眼。直到元清河走到跟前了,他才懒洋洋的抬起头,不加思索道:“不好意思,今儿个咱铺子不营业,抓药你还是去找别家吧!”
元清河并不在意伙计的冷眼和怠慢,只是点点头,淡淡道:“我找曲焕章先生。”
伙计更傲慢了,冷笑一声:“哟,那不好意思,您找错地儿了,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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