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月余,曾经辉煌的柳府如今却变成了一座人丁凋零的空府。
老管家与木春商量了柳府的未来,觉得柳府现在就这么一个小主子,实在没必要再养那么多的闲人了。
于是,老管家亲自挑选了一些做事得力的仆役们留了下来,剩下得都分了一些银钱遣散了出去。原本是东西南北四座大院,现在只留下东西两院,其他的暂时都闲置着,待以后小主人成人之后,再逐渐开放。
柳音音听着木春的汇报,很是满意。这个老管家跟在柳振海的身边半辈子了,做事勤勉可靠,以后柳府中的大事小情还是要多多靠他打理啊。
“木春,老管家可有儿孙?”柳音音将柳府的账册放在了一旁,看了许久的账册,有些头痛呢。
木春笑着点了点头,“儿子在府上做后院的小管事,做事勤勉得力,三十来岁。有个小孙子,刚会走路的模样。”
木春眼珠子一转,笑着看向柳音音,“夫人,您是想让那个儿子接替老管家吗?”
柳音音笑着点了点头,“老管家的年岁大了,在府中劳累了半辈子,也该休息了。况且,现在的柳府早已不如从前,凡事也没有那么复杂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他儿子提拔上来。你觉得呢?”
木春有些错愕地看着柳音音,“夫人,这事您做主就行了,怎么还问上我的意见了?”
“你现在与柳府内院的管事,是你与老管家一同主事,问你的意见也是正常。更何况,我是外嫁之女,柳府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的仇怨也算是彻底报了。以后柳府的大事小情全由你们做主吧,我也不想再参和了。”
木春低了头,她知道柳音音因为其母的缘故,对柳府一直恨之入骨,如今大仇得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夫人,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记得夫人曾说过,待报了仇之后,就要浪迹天涯、享受新的生活。现在呢,还是这样的想法吗?
柳音音轻叹一声,她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之前的想去浪迹天涯,还想去回纥,可是现在……
柳音音想到自己与赵文瑄的种种,似乎觉得这样过日子也挺好。
木春见柳音音犹豫不决,劝说道:“将军如今对夫人这般,可谓是至清至真,夫人也要好好珍惜啊。毕竟这感情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呢。”
柳音音看着木春认真劝说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执起茶壶为她添了新茶,打趣道:“不愧是管家娘子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如今再看你的行事作风,哪儿想的到,曾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木春回想起来,从自己跟在柳音音的身边到现在,好像也就半年的光景。半年而已啊,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你身体现在如何了?张大夫给你开了一些药,你要记得按时服用,以免落下病根。”柳音音每次想起木春身上的伤,心里就难过。
针刑原本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只要调养几天就好。可柳青莲却在她受刑之后泼了盐水,这就迅速加剧了病情的恶化。那些个细小的针眼纷纷发炎,很难治疗。按着张大夫的说法,以后只要是阴雨天气,她的身体都会异常难受。
这种变态折磨人的方式,也就柳青莲能想得出来。判她个斩刑,真是便宜她了。
木春在府中养了这么些日子,心里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她本来就是个小丫鬟,在府中受到主子的责打都是再正常不过了。也幸好是遇上了柳音音,才让她的小身板越来越娇气了。
她记得以前娘总说,穷人的命贱、不值钱。生了病,熬一熬就过去了,还需花什么银钱治疗。如今呢,她遇到了柳音音,不仅派人细心照顾她,还给她找大夫看病。光是这份恩情,就早已经让她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奴婢身体好得很,没什么事,夫人就放心吧。”木春又坐了一会之后方才离去。
绿柳见柳音音精神头特别好,一点倦意都没有,笑着提议道:“夫人若是有兴致,不如到院子里转一转,昨儿个晚上下了雨,现在花花草草的都更加茂盛,景色很好呢。”
柳音音想了想,自己在这府邸这么久,还真是没有好好转悠呢。
“走吧,一起去看看。”
绿柳陪在柳音音身侧,孟九在身后不远处跟随。三人边走边逛,一路走到了府中景致最好的畅春园。
这里的亭台水榭都是比照宫中后花园建制而成,一面假山三面花海,一条人工湖贯穿南北,十分的大气磅礴。
“这花园当真是美啊,想必是建了许多年吧。”
绿柳跟在一旁想了想,诚实地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奴婢进府之后就有了这个花园。当时奴婢的身份低微,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机会进这个花园看看,只能在夜半时分偷偷跑过来看一眼。”
柳音音轻笑出声,“什么东西都是偷偷的特别美好,光明正大之后,也就那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绿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现在这里还是觉得这个花园美乳仙境,可既然夫人说也就那么回事,那就是那么回事吧。
“你去通知兰月,让她找机会过来一趟。”
绿柳点头,转念问道:“夫人……是还想去回纥吗?”
柳音音望向远处的假山、花海,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波澜,“这里的景色虽美,但看久了也会腻。你且去传话吧。”
是,她还是想去回纥,想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之上、想躺在草丛之中看日出日落。她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美妙,而不是整日只围绕着这些圈养的花草赞叹。
既然决定了去回纥,柳音音也没再墨迹,与兰月商量了行程事宜之后,就让她放手去准备,而自己,也在找机会同赵文瑄摊牌。
书房里,林申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文瑄,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将军……”
“下去吧。”赵文瑄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不想再多言语。
林申领命,退了出去。
同时,屋内的烛火被瞬间熄灭。
赵文瑄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口的那一处明月,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她还是想走,还是想离开这里。或许,她要去的不一定是回纥,也可以是别的什么地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而已。
他以为这一阵子的友好相处,已经让她放弃了曾经的那些想法、甚至已经对自己有所改观。可是现在看来,她还是她,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想法。就像她为了报仇,也可以筹谋很多一样。
赵文瑄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黑夜的寂寥。屋外有细碎而缓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应该是丫鬟来送宵夜的吧。
“不想吃,退下吧。”赵文瑄先行开口。
门外的脚步声一顿,好半晌都没有离去的动静。
赵文瑄缓缓睁开双眼,试探地问道:“音音,是你吗?”
门外静默了半晌之后,方才一声轻叹,“是我。”
赵文瑄随即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月色之下,柳音音一袭素装置于廊下,端的是清雅出尘。
俩人突然相见,都有些不知所措。
赵文瑄愣了片刻,牵着柳音音的手安静地走在回廊上
夜晚的风吹过耳畔,清爽却没有一丝凉意。俩人从书房走到花园,在月光的照耀下,再次看向花海时,竟是另一番静谧的景致。
赵文瑄转身看向柳音音手指抚过她额前的秀发,声音里带着无奈,“你要去回纥了,是吗?”
柳音音这次就是找赵文瑄谈这个事情的,原本还不知该如何开口,现在赵文瑄主动提起来,她也只能被动地点了点头。
“去找耶律钦?”
柳音音仔细地想了想,最初想去回纥确实是想找耶律钦,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对这个男人倒是没了最初的执着。只是回纥这个地方一只盘旋在她心中罢了。
“也不一定。我想去看看草原,去看看那个地方而已。若是遇上了也就遇上了,遇不上倒也无所谓。”
柳音音的坦荡是赵文瑄没有想到的,心中原本的苦涩因为她的这句话反而消减了许多。
“我陪你去,可好?”赵文瑄执起柳音音的双手,一双眼含着期盼地看着她,像是在乞求。
柳音音下意识地就摇了头,随后见赵文瑄眼里的失望,急忙解释道:“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转转,我不想被锁在这个牢笼之中,更不想被锁在某一个人的怀抱里。赵文瑄,这段日子你对我的好,我全都明白,也感受得到。但是,从前的过往种种依旧在我心中挥散不去。并且,这么久以来,我发现自己对于情爱之事并没有那么执着,或许还是爱得不够深吧。所以,我想离开这里。”
赵文瑄闭上了双眼,内心翻江倒海的绝望不断地冲击着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说道:“我现在身体还有些不好,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你当真不管我了?”
柳音音好笑地看着赵文瑄,无奈地说道:“天天喝糖水,你还没喝腻歪?”
赵文瑄的脸‘刷’地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柳音音转过身,与赵文瑄肩并肩站着,目光望向远处,语调却是轻快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你能这么做,我心里依旧感激。赵文瑄,明日我与兰月就要启程离开了,不知何时会归,也不知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面。但无论何时何地,你对我的这份心意,我都记得。”
赵文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终究还是走了。
“好,若是你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天刚蒙蒙亮,柳音音带着绿柳上了马车。赵文龙驾车,柳音音等人坐在车里,迎着朝霞疾驰而去。
城门上,赵文瑄一袭锦袍迎风而立,望着晨曦中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愿回神。
“将军,城门风大,您要保重身体啊。”林申将一件黑色的披风搭在了赵文瑄的肩上,对方没有接受也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望着早已空无一物的管道而发呆。
林申长吁短叹,“孟九等人一直会在暗中保护,绝不会让夫人有任何的闪失,您就放心吧。”
赵文瑄依旧不语。
朝阳初升,安静了一夜的城市终于重新焕发了活力。百姓们推着小车四处叫卖、也有早起的商贩支起铺子贩卖早点,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唯有那个人……离开了这里。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小皇帝的大婚仪式选在了这一天,可谓是普天同庆,别有一番意味。
只是奉了贵人,自然不能走大婚的典礼,可对方偏偏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女人,这又要比往常贵重一些。
整整一天的时间,小皇帝和月贵人一共参加了十八项祭拜、又接受了满朝文武百官的道贺。最后,在小皇帝筋疲力尽之时,庆典终于结束了。
永宁宫内,小皇帝穿着喜服躺在龙椅上,一副四仰八叉的模样,嘴里哼哼着“累死朕了……累死朕了……”
陆德海急忙为小皇帝捏肩捶腿,“皇上这一日当真是辛苦了,您稍微休息一下,等会是要去景阳殿歇息的,月贵人还在那儿等着呢。”
小皇帝睁开一只眼睛,迷茫地看着陆德海,“等什么呢?累了就歇息、困了就睡了。”
陆德海:……
“皇上,今天可是您的大婚啊,大婚之日是要洞房的,就算今晚不能圆方,也不能分开睡啊。”陆德海尽量说得委婉一点,但又怕小皇帝听不明白,进而解释道:“以后的每一天晚上,皇上都要去景阳殿歇息。”
小皇帝不乐意了,一个‘咕噜’坐了起身,“为什么每晚都必须去?父皇在世的时候,也是每晚都去后宫吗?再说,即便是每晚都去后宫,也不一定是去一个人那里啊。”
陆德海:这事您到是门清儿……
“目前来讲,您就只有这一位贵人啊……你先去着,若是以后不爱去了,那就再选别人进来也是一样的。但今天是洞房啊,总不能让月贵人独守空房啊。若是这事让林丞相知道了,也不好。”
“哼!”小皇帝冷哼一声,想起林振轩贪婪无知的嘴脸,胃里就泛着恶心,若不是他现在急需在朝堂之上安插自己的人手,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这等小人的。
“柳府现在如何了?”小皇帝坐起身,一本正经地看向陆德海。
陆德海一怔,随即说道:“柳府现在就剩下一个小主子,是柳大人的唯一嫡子,年仅五岁。管事的是老管家的儿子和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木春。现在看来,比之前是破败了很多,但日子过的还算是安稳。毕竟,只是遭逢了一些变故,却没有伤及根本。”
小皇帝想起柳振海,内心不由得一阵唏嘘。
“你多关注着柳府的动向,皇婶如今不在都城内,自然是顾及不到太多。若是柳府有什么事,你记得周旋一番。尤其是林振轩那边,若是再敢动柳府,朕是不会让的。”
陆德海偷看了小皇帝一眼,明白,他这么做是因为柳府是柳音音的娘家,不论曾经多么的树大招风,但如今就剩一个孩童了,自然要多加看护。不过依着他看,将军那边自然也不会放任柳府不管,若是林振轩再打柳府的算盘,怕真是鸡蛋撞石头了。
“皇上,您该去景阳殿了。”陆德海见小皇帝一直没动地方,不得已,再次出声提醒。
果然,小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起身,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林月娥头上蒙着红盖头,在床边已经坐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可小皇帝还是没来。按着规矩,这盖头只能小皇帝亲自掀起,若是不掀盖头,她就只能这么等着。
“彩凤,你去问问,皇上什么时候过来。”林月娥又气又饿,说话也没了好声音。
彩凤是她从娘家带进来的,是一直服侍她的近身侍女。
得了她的命令之后,彩凤还未动身出去打探,一旁站立的管事嬷嬷便出声提醒道:“小主且稍安勿躁,皇上今晚是一定要过来的,此时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您再等等。”
管事的张嬷嬷是小皇帝曾经的奶娘,被安排在林月娥身边,就是明目张胆地监督她。这一点,林振轩早就同她讲过,她自然是不敢得罪。
可是她从小就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仅不能埋怨夫君,连一个下人都可以对自己指手画脚。
“张嬷嬷先回去休息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赶你走总可以吧。
谁成想,张嬷嬷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地说道:“小主初进皇宫,有很多规矩还不懂,皇上的意思是让奴婢时刻侍奉在小主身边,多加提点。”
林月娥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掀起盖头给她两巴掌,可她还偏偏不能这么做,她现在就是个没根据的人,在后宫众人心中的地位或许还比不上皇上的这个奶娘。
林月娥越想越生气,她想忍,可哪里又能忍得住。
“彩凤”
“是,小姐。”彩凤上前几步站在林月娥的身前。
“跪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让你去看看皇上到哪儿了,这么半天了却不动地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林月娥噼里啪啦地一阵骂。彩凤心知这话是骂给张嬷嬷听的,但还是心有惊慌,“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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