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很惊奇:“这么说,特洛伊城是因为别的原因毁灭的?” “从来没有过特洛伊城。” 另外三个人惊奇地互相看看。
白冰指着屏幕说:“现在显示的就是应该发生那场战争时特洛伊海岸的真实情景,我们再前后移动五百年......”
白冰小心地微移鼠标,屏幕上的海岸在白昼和黑夜的高频转换中急剧闪动,树丛的形状也在飞快变化,沙滩的尽头出现过几个小棚屋,时而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几个小小的人影,棚屋时多时少,但最多时也没有超过一个村庄的规模,“看到了吗,伟大的特洛伊城只在那些游吟诗人的想象中存在过。” “怎么会呢?”
吕文明惊叫起来,“本世纪初有考古发现证实啊!当时还挖出了......阿伽门侬的黄金面具。” “阿伽门侬的面具?kao!” 白冰大笑一声。
“随着历史记载的增多和更加准确,往后的检索就越来越容易,再做一次。”
白冰将视点升回地球轨道,这次他没有使用鼠标,而是手工输入了时间和地理坐标,视点向亚洲西部降落。很快,屏幕上显示出一片沙漠,在一处红柳丛的荫影下躺着几个人,他们穿著破旧的粗布袍,皮肤黝黑,头发很长且被沙尘和汗水弄成一缕缕的,远远看去像一堆破烂的废弃物。白冰说:“这里离穆斯林村庄不远,但鼠疫流行,他们不敢去。”
有一个身形瘦长的人坐了起来,四下看看,确认别人都睡熟了后,拿起旁边一个人的羊皮水囊喝了一通,又从另一个人的破行囊中拿出一块饼,掰下三分之一放到自己的包里,随后满意地躺下了。
“我用正常速度运行了两天,看到他五次偷别人的水喝,三次偷别人的饼。”
白冰用鼠标点着那个刚躺下的人说。 “他是谁?”
“马可波罗。检索到他可不容易,关押他的那个监狱的地点和时间都比较准确,我在那里定位了他,随后向回跟踪他经历了那次海战,提取了一些特征点,又向回跳过一大段时间跟到这里,这是在那时的波斯、现在的伊朗巴姆市附近,不过都白费劲儿了。”
“那他是在去中国的路上了,你应该能跟着他进入忽必烈的宫殿。”吕文明说。 “他没有进入过任何宫殿。” “你是说,他在中国期间只是在民间呆着?”
“马可波罗根本就没有来过中国,前面更加险恶的漫漫长路吓住了他,他们就在西亚转悠了几年,后来这人把从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传闻讲给了那位作家狱友,后者写成了那本伟大的游记。” 三个人再次惊奇地面面相窥。
“再往后,检索具体的人和事就更加容易了,再来一次,到近代吧。”
在一间很暗在大屋子里,一张很宽木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海图?),桌旁围着几个身着清朝武官服的人,由于很暗,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这是北洋海军提督府的一次会议。”
有一个人在说话,画面传出的声音很模糊,且南方口音重,听不懂。白冰解释说:“这个人说,在近海防御中,不要一味追求大炮巨舰,就这么点儿钱,与其从西洋购买大吨位铁甲舰,不如买更多数量的蒸汽鱼雷快艇,每艘艇上可装载四至六枚瓦斯鱼雷,构成庞大的快艇攻击群,用灵活机动的航线避开日舰舰炮火力,抵近攻击......我曾请教过多位海军专家和战史研究者,他们一致认为,如果在当时这人的想法得以实施,北洋水师将是甲午海战中的胜利者。这人的高明和超前之处在于,他是海战史上最早从新式武器的出现发现传统大炮巨舰主义缺陷的人。” “他是谁?邓世昌?”陈继峰问。 白冰摇摇头:“方伯谦。”
“什么?就是那个在黄海大海战中临阵脱逃的怕死鬼?” “就是他。”
“直觉告诉我,这些才像真实的历史。”首长沈思着说。
白冰点点头:“是啊,到这一步,超脱和空灵消失了,我开始陷入郁闷中,我发现,我们基本上被自己所知道的历史骗了: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有一大半是卑鄙的骗子和阴谋家,用他们的权势为自己竖碑立传且成功了;而那些为正义和真理献身的人,三分之二都默默地惨死在历史的尘埃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在强有力的诬陷下遗臭万年,就像现在宋诚的命运;他们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得到了历史正确的记忆,其比例连冰山的一角都不到。”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一直沈默的宋诚,看到他已经悄悄振作起来,两眼放出光芒,像一个已经倒地的战士又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并跨上一匹新的战马。 现实检索
“然后,你就进入了1207宇宙中的现实,是吗?”首长问。 “是的,我在那个镜像中将时间调到现在。”
白冰说着,同时将屏幕上时间滑标上的滑块推到尽头,这时视点又回到了太空中,蓝色的地球看上去与古代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1207镜像中的现实:我们这个内地省份,经过了几十年不间断的能源和资源输出,除了矿产开采和电力之外,至今也未能建立起一个象样的工业体系,只留下了污染,农村的大片地区仍处于贫困线下,城市失业严重,治安状况恶化......我自然想看看领导和指挥着这一切的人是怎样工作的,最后看到了什么,我就不用说了。” “你这样做的目的呢?”首长问。
白冰苦笑着摇摇头:“别以为我有他那样崇高的目的,”他指指宋诚,“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自得其乐地过日子,你们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本来根本不想惹你们的,但......我为这个超级模拟软件费了这么大劲儿,自然想通过它得些实惠,于是,我就给你们中的几个人打电话,想小小地敲一笔钱......”
他说着突然变得恼怒起来,“你们干嘛要这么过激反应?!干嘛非要除掉我?!其实给我那笔钱不就完了嘛!......好了,现在我把一切都讲清楚了。”
五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们都默默地盯着屏幕上的地球,这是现实中的地球的数字镜像,他们也在镜像中。
“你真的能够在这台计算机中观察到世界上发生过的一切?”
陈继峰打破沉默问。
“是的,历史和现实的所有细节,都是这台计算机中运行的资料,资料是可以随意解析的,不管多么隐秘的事情,观察它们不过是从数据库中提取一些资料进行处理,这个数据库以原子级别存贮着整个世界的镜像,所有资料都是可以随意提取的。” “能证明一下吗?”
“这很容易:你出去,随便到什么地方,随便干一件什么事,然后回来。”
陈继峰依次看了看首长和吕文明,转身走出了房间,两分钟后,他回来了,无言地看着白冰。
白冰移动鼠标,使视点从太空急剧下降,悬在这城市上空,城市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屏幕上。白冰移动画面仔细寻找,很快找到了近郊的第二看守所,找到了他们所在这幢三层楼房。视点随即进入了楼房内,在二楼空荡的走廊中移动,画面上出现了坐在走廊中长椅子上的两个便衣警察,其中的沉兵正在点上一支烟;最后,画面中出现了他们所在的办公室的门。
“现在的模拟画面,只比正在发生的现实滞后零点一秒,让我们后退几分钟。”白冰将时间滑标向后移了一点点。
屏幕上,门开了,陈继峰走了出来,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看到他后立刻站了起来,陈向他们摆摆手示意没事,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视点紧跟着他,像有人用摄像机在跟踪拍摄。镜像画面上,陈继峰进了卫生间,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枪,拉了一下枪栓后装回裤袋,白冰将这个画面定住,并使其像三维动画一样旋转至各个方位。陈继峰走出卫生间,画面跟着他回到了办公室,并显示出了正在等待中的另外四人。
首长不动声色地看着屏幕,吕文明则抬头警觉地看了陈继峰一眼。 “这东西确实厉害。”吕文明阴沉着脸说。 “下面我为您演示它更厉害的地方。”
白冰说着,使屏幕上的画面静止了,“由于镜像模拟的宇宙是以原子级别存贮的,所以我们可以检索到这个宇宙中的每一个细节。下面,让我们看看陈局长上衣口袋中装着什么。”
白冰在静止画面上拉出一个方框,圈住陈继峰的上衣袋范围,然后弹出一个处理接口,经过一系列操作,上衣袋外侧的布被去除了,显示出放在衣袋中的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片。白冰使用拷贝键将纸片复制下来,然后启动了一个三维模型处理软件,将拷贝的资料粘贴到软件的处理桌面上,又经过几项操作,那折叠的张纸片被展开来,那是一张外汇支票,数额是二十五万美元。 “下面,我们就追踪这张支票的来源。”
白冰说着关闭了图像处理软件,又回到四个人的静止画面上来,白冰在陈继峰上衣袋中那张已被选定的支票上按右键调出功能选项,选择了trace一项,支票闪动起来,画面也立刻活动了,时间在逆向流动,显示首长一行三人退出了办公室,又退出了大楼,退回到一辆汽车上,其中的陈继峰和吕文明戴上了耳机,显然是在监听白冰和宋诚的谈话。跟踪检索继续进行,场景不断变换,但那张闪动的支票做为检索键值一直处于画面的中央,陈继峰仿佛被它吸附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场景。终于,那张支票跳出了陈的上衣袋,钻进了一个小篮子,那个篮子又从陈的手中跳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在这个时刻,白冰使画面静止了。
“就从这里开始放吧。”白冰说着,启动了画面以正常速度播放,这好象是在陈继峰家的客厅里,屏幕上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人拎着那个水果篮站在那里,好象刚进来,陈继峰则坐在沙发上。
“陈局长,温总托我来看看您,也是表示一下上次的谢意。他本想亲自来的,但觉得为了免去一些闲话,这种走动还是少些好。”
陈继峰说:“你回去告诉温雄,现在他条件好了,一定要走正道,总是出格对谁都没好处,也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温哥怎么能忘记陈局的教诲呢?他现在不但为社会积极贡献,在贫困地区建了四所小学,政治上也要求进步,已经当选市人大代表了!”来人说着,将果篮放到茶几上。 “东西拿走。”陈继峰挥挥手说。
“哪敢带什么好东西,那不是成心惹陈局长生气嘛,一点水果,表表心意。您是不知道,温总一说起您,都眼泪汪汪的,说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来人走后,陈继峰关上门后回到茶几旁,将果蓝的水果全倒出来,从蓝底拿出那张支票放进上衣袋。
首长和吕文明都冷冷地看了陈继峰一眼,这些他们显然也都不知晓。温雄是利成集团的总裁,这是个包含着餐饮、长途客运等众多业务的庞大公司,其原始积累来自于温雄黑社会体系的贩毒利润,他们使这座城市成为云南至俄罗斯毒品管道上一个重要的枢纽,现在温雄在合法商业上发展顺利,他的黑道毒品业务也在前者的补充滋养下更快地膨胀起来,致使这座内地城市毒品泛滥,治安恶化。而陈继峰这个后台是其生存的重要保证。
“收的是美元?一定是要给儿子汇去吧。”白冰笑着说,“您儿子在美国读书的钱可全是温雄出的......对了,想不想看看他现在在地球那一边干什么?很容易的,现在波士顿是午夜,不过上两次我看到他时,他都还没有睡觉。”白冰将视点升到太空,将地球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将北美大陆放大,在大西洋海岸找到了那座灯火灿烂的城市,然后很快定位了他以前显然找到过的一座公寓,视点进入公寓卧室后,显示出一幅令人尴尬的画面:那个黄皮肤男孩儿正在和一白一黑两个妓女鬼混。 “陈局长,看到儿子是怎样花你的钱了吗?” 陈继峰恼怒地将液晶显示屏反扣到箱子上。
被深深震撖了的几个人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然后吕文明问:“这些天,你为什么只是逃跑,没有想过通过更......正当的方式摆脱困境吗?”
“您是说我到纪委去举报?真是个好主意,我开始也这么想过,于是便在镜像中对纪委领导班子进行查询,”
白冰抬头看了看吕文明,“您应该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我不想落到您老同学这样的下场。那么我能去检察院和反贪局吗?郭院长和常局长对大部分重大举报肯定会严格秉公办理,对一小部分会小心地绕开,而我将举报的那些,一说出口他们就会同你们一起要了我的命。那么还能去哪儿呢?让媒体将这一切曝光吗?省里新闻媒体的那几个关键人物我想你们都清楚,首长的政绩不就是他们捧出来的吗?那些记者与妓女的帷一区别就是出卖的部位不同......这是一张互相联结在一起大网,哪一根线都动不得啊,我没地方可去。”
“你可以去中央。”首长仔细观察着白冰,不动声色地说。
白冰点点头说:“这是帷一的选择了,但我是个普通的小人物,所以首先来见见宋诚,找到一个稳妥可靠的渠道,也顾不得你们的追杀了。”白冰犹豫了一下,接着说:
“但这个选择并不轻松,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样做最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项技术将公布与世。”
“很对,那时,庞罩在历史和现实上的所有迷雾将一扫而光,一切的一切,在明处和暗处的,过去和现在的,都将赤裸裸地展现于光天华日之下。到那时,光明与黑暗,将不得不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斗,世界将陷入一片混乱。。。。。。”
“但最后的结果,是光明取得胜利。”一直沈默的宋诚终于说话了,他走到白冰面前,直视着他说:“知道黑暗的力量来自哪里吗?就是来自黑暗,也就是说来自它的隐蔽性,一旦暴露在明处,它的力量就消失了,如腐败之类的,大多如此。而你的镜像,就是使所有黑暗完全暴露的强光。” 首长和陈吕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
沉默,超弦计算机的屏幕上,原子级别的地球镜像静静地悬浮在太空中。
“有一个机会,”首长突然站起身,对吕陈二人说:“好象有一个机会。”
首长接着扶着白冰的肩膀说:“为什么不将镜像中的时间标尺移向未来?” 白冰和陈吕二人不解地看着首长。
“如果我们能够准确地预见未来,就能够在现在改变它,这样我们就能控制未来历史的走向,也就控制了一切......年轻人,你认为这没有可能吗?也许,我们能够一起肩负起创造历史的使命。”
白冰明白过来,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计算机前,用鼠标将时间标尺拉长,在零时标后面拉出了一个未来时段,然后对首长说:“您自己来试试吧。” 单程递归
首长扑向计算机,谁都没有见过他那么敏捷,如饥饿的鹰见到地面上的小鸡,令人恐惧。他熟练地移动鼠标,将时间滑标滑过零时点,在滑标进入未来时段的瞬间,一个错误提示窗口跳了出来: stack overflo......
白冰从首长手中拿过鼠标,“让我们启动错误跟踪程序,step
by step 吧。”
模拟软件退回到出错前,开始分步运行。当现实中的白冰将滑块移过零时点,镜像中虚拟的白冰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错误跟踪程序立刻放大了镜像中的那台超弦计算机的屏幕,可以看到,在那台虚拟计算机的屏幕上,第二层的虚拟白冰也正在将滑块移过零时点;于是,错误跟踪程序又放大了第三层虚拟中的那台超弦计算机的屏幕......就这样,跟踪程序一层层地深入,每一层的白冰都在将滑块移过零时点。这是一套依次向下包容的永无休止的魔盒。
“这是递归,一种程序自己调用自己的算法,正常情况下,当调用进行到有限的某一层时会得到答案,多层自我调用的程序再逐层按原路返回。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无限调用自己、永远得不到答案的单程递归,由于每次调用时都需将上层的现场资料存入堆栈,就造成了刚才看到的堆栈内存溢出,由于是无限递归调用,即使超弦计算机的终极容量也会被耗尽的。” “哦。”首长点点头。
“所以,虽然这个宇宙中的一切过程早在大爆炸发生时就已经决定,但未来对我们来说仍是未知的,对讨厌由因果链而产生的决定论的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安慰吧。” “哦——”首长又点点头,他哦的这一声很长很长。 镜像时代
白冰发现,首长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仿佛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似的,整个身躯在萎缩,似乎失去支撑自身的力量而摇摇欲坠;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撑着椅子慢慢地坐下,动作艰难而小心翼翼,好象怕压断自己的哪根骨头。
“年轻人,你,毁了我的一生。”首长缓缓地说,“你们赢了。”
白冰看看陈继峰和吕文明,发现他们也与自己一样不知所措,而宋诚,则昂然挺立在他们中间,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光彩。 陈继峰缓缓站起来,从裤口袋中抽出握枪的手。
“住手。”首长说,声音不高,但威严无比,使陈继峰手中的枪悬在半空不动了,“把枪放下,”首长命令道,但陈仍然不动,
“首长,到了这一步,必须果断,他们死在这儿说得过去,不过是因拒捕和企图逃跑被击毙......” “放下枪,你这条疯狗!”首长低沈地喝道。
陈继峰拿枪的手垂了下来,慢慢地转向首长:“我不是疯狗,是条好狗,一条知道报恩的狗!一条永远也不会背判您的狗!!像我这样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对让自己有今天的上级,就具有值得信任的狗的道德,脑子当然没有那些一帆风顺的知识分子活。”
“你什么意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吕文明站了起来。
“我的意思谁都明白,我不像有些人,每走一步都看好两三步的退路,我的退路在哪儿?到这时刻我不自卫能靠谁?!”
白冰平静地说:“杀我没用的,如果你想把镜像公布于世,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傻瓜都能想到这类自卫措施,你真的失去理智了。”吕文明低声对陈继峰说。
陈继峰说:“我当然知道这小子不会那么傻,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技术力量,投入全力是有可能彻底销毁镜像的。”
白冰摇摇头:“没有可能。陈局长,这是网络时代,隐藏和发布信息是很简单的事,我在暗处,跟我玩这个你赢不了的,就算你动用最出色的技术专家都赢不了,我就是告诉你那些镜像的备份在哪儿,我死后它如何发布,你也没办法,到于那组创世参数,就更容易隐藏和发布了,打消那念头吧。” 陈继峰慢慢地将手枪放回裤袋,颓然坐下了。
“你以为自己已经站在历史的山巅上了,是吗?”首长无力地对宋诚说。 “是正义站在历史的山巅了。”宋诚庄严地说。
“不错,镜像把我们都毁了,但它的毁灭性远不止于此。” “是的,它将毁灭所有罪恶。” 首长缓缓地点点头。 “然后毁灭所有虽不是罪恶但肮脏和不道德的东西。”
首长又点点头,说:“它最后毁灭的,是整个人类文明。”
他这话使其它的人都微微一楞,宋诚说:“人类文明从来就没有面对过如此光明的前景,这场善恶大博斗将洗去她身上的一切灰尘。” “然后呢?”首长轻声问。
“然后,伟大的镜像时代将到来,全人类将面对着一面镜子,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在镜像中精确地查到,没有任何罪行可以隐藏,每一个有罪之人,都不可避免地面临最后审判,那是没有黑暗的时代,阳光将普照到每个角落,人类社会将变得水晶般纯洁。”
“换句话说,那是一个死了的社会。”首长抬头直视着宋诚说。 “能解释一下吗?”宋诚带着对失败者的嘲笑说。
“设想一下,如果dna从来不出错,永远精确地复制和遗传,现在地球上的生命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在宋诚思考之际,白冰替他回答了:“那样的话现在的地球上根本没有生命,生命进化的基础——变异,正是由dna的错误产生的。”
首长对白冰点点头:“社会也是这样,它的进化和活力,是以种种偏离道德主线的冲动和yu望为基础的,清水无鱼,一个在道德上永不出错的社会,其实已经死了。”
“你为自己的罪行进行的这种辩解是很可笑的。”宋诚轻蔑地说。
“也不尽然。”白冰紧接着说,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他犹豫了几秒钟,好象下了决心说下去:“其实,我不愿意将镜像模拟软件公布于世,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我也不太喜欢有镜像的世界。” “你像他们一样害怕光明吗?”宋诚质问道。
“我是个普通人,没什么阴暗的罪行,但说到光明,那要也看什么样的光明,如果半夜窗外有探照灯照你的卧室,那样的光明叫光污染。。。。。。举个例子吧:我结婚才两年,已经产生了那种......审美疲劳,于是与单位新来的一个女大学生有了......那种关系,老婆当然不知道,大家过的都很好。如果镜像时代到来,我就不可能这样生活了。” “你这本来就是一种不道德不负责任的生活!”
宋诚说,语气有些愤怒。
“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的吗?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这年头儿要想过的快乐,有时候就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您这样一尘不染的圣人,能有几个?如果镜像使全人类都成了圣人,一点出轨的事儿都不能干,那......那他妈的还有什么劲啊!”
首长笑了起来,连一直脸色阴沉的吕陈二人都露出了些笑容。首长拍着白冰的肩膀说:“年轻人,虽然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但你的思想比这位学者要深刻得多。”他说着转向宋诚,“我们肯定是逃不掉的,所以你现在可以将对我们的仇恨和报复yu望放到一边,做为一个社会哲学知识博大精深的人,你不会真浅薄到认为历史是善和正义创造的吧?”
首长这话像强力冷却剂,使处于胜利狂热中的宋诚沉静下来,“我的职责就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他犹豫了一下说,语气和缓了许多。
首长满意地点点头:“你没有正面回答,很好,说明你确实还没有浅薄到那个程度。”
首长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仿佛被冷水从头浇下,使他从恍惚中猛醒过来,虚弱一扫而光,那刚失去的某种力量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站起身,郑重地扣上领扣,又将衣服上的皱折处仔细整理了一下,然后极其严肃地对吕文明和张继峰说:“同志们,从现在起,一切已在镜像中了,请注意自己的行为和形象。”
吕文明神情凝重地站了起来,像首长一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长叹一声说:“是啊,从此以后,苍天在上了。” 陈继峰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
首长依次看看每个人,说:“好,我要回去了,明天的工作会很忙。”他转向白冰,“小白啊,你在明天下午六点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把超弦计算机带上。”
然后转向陈吕二人,“至于二位,好自为之吧。继峰你抬起头来,我们罪不可赦,但不必自惭形秽,比起他们,”他指指宋诚和白冰,“我们所做的真不算什么了。” 说完,他打开门,昂头走去。 生日 第二天对于首长来说确实是很忙的一天。
一上班,他就先后召见省里主管工业、农业、财政、环保等领域的主要负责人,向他们交待了下一步的工作。虽然同每位领导谈的时间都很短,凭借丰富的工作经验,首长还是言简意骇地讲明了工作重点和最需要注意的问题,同时,他以老道的谈话技巧,让每个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交待,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上午十点半钟,送走了最后一位主管领导,首长静下心来,开始写一份材料,向上级阐明自己对本省经济发展和解决省内国有大中型企业面临的问题的意见,材料不长,不到两千字,但浓缩了自己这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思考。那些熟悉首长理念的人看到这份材料应该很吃惊,这与他以前的观点有很大差别。这是他在权力高端的这么长时间里,第一次纯粹从党和国家的最高利益的角度,在完全不掺杂私心的情况下发表自己的意见。
材料写完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首长没有吃饭,只是喝了一杯茶,便接着工作。
这时,镜像时代的第一个征兆出现了,首长得知陈继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枪自杀,吕文明则变得精神恍惚,不断地系领口的扣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好象随时都有人给他拍照似的。对这两件事,首长一笑置之。 镜像时代还没有到来,黑暗已经在崩溃了。
首长命令反贪局立刻成立一个项目组,在公安和工商有关部门的配合下,立刻查封自己的儿子拥有的大西商贸集团和儿媳拥有的北原公司的全部账目和经营资料,并依法控制这些实体的法人。对自己其它亲戚和亲信拥有的各类经济实体也照此办理。
下午四点半,首长开始草拟一份名单。他知道,镜像时代到来后,省内各系统落马的处级以上干部将数以千记,现在最紧要的是物色各系统重要岗位的合适接任人选,他的这份名单就是向省委组织部和上级提出的建议。其实,在镜像出现之前,这份名单在他的心中已存在了很长时间,那都是他计划清除、排挤和报复的人。
这时已是下午五点半,该下班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自己至少做了一天的人。
宋诚走进了办公室,首长将一份厚厚的材料递给他:“这就是你那份关于我的调查材料,尽快上报中纪委吧。我昨天晚上写了一份自首材料,也附上了,里面除了确认你们调查的事实外,还对一些遗漏做了补充。” 宋诚接过材料,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白冰要来这里,带着超弦计算机。你应该告诉他,镜像软件马上就要上报上级,一开始,上级领导会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谨慎使用它,要防止镜像软件提前泄漏到社会上,那样产生很大的副作用和危险,基于这个原因,你让他立刻将自卫所用的备份,在网上或什么其它地方的,全部删除;还有那个创世参数,如果告诉过其它人,让他列出名单,。他相信你,会照办的。一定要确认他把备份删除干净。” “这正是我们想要做的。”宋诚说。
“然后,”首长直视着宋诚的眼睛,“杀了他,并毁掉那台超弦机。现在,你不会认为我这还是为自己着想吧。” 宋诚楞过后,摇头笑了起来。
首长也露出笑容:“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的事情与我无关。镜像已经记下了我说的这些话,在遥远未来,也许有那么一天,会有人认真听这些话的。”
首长对宋诚挥了挥手让他走,然后仰在椅子的靠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沉浸在一种释然和解脱中。
宋诚走后,下午六点整。白冰准时走进了办公室,他的手里提着那个箱子,提着历史和现实的镜像。
首长招呼他坐下,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超弦计算机说,“年轻人,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让我在镜像中看看自己的一生?”
“当然可以,这很容易的!”白冰说着,打开箱子启动了计算机。镜像模拟软件启动后,他首先将时标设定到现在,定位了这间办公室,屏幕上显示出两个人的实时影像后,白冰复制了首长的影像,按动鼠标右键启动了跟踪功能。这时,画面急剧变幻起来,速度之快使整块屏幕看起来一片模糊,但做为跟踪键值的首长的影像一直处于屏幕中央,仿佛是世界的中心,虽然这影像也在急剧变化,但可以看到人越变越年轻。“现在是逆时跟踪搜索,模式识别软件不可能根据您现在的形象识别和定位早年的您,它需要根据您随年龄逐渐变化的形象一步步追踪到那时。”
几分钟后,屏幕停止了闪动,显示出一个初生儿湿漉漉的脸蛋儿,产科护士刚刚把他从盘称上取下来,这个小生命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动人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呵呵,这就是我了,母亲多次说过,我一生下来就睁开眼睛了。”首长微笑着说,他显然在故做轻松地掩盖自己心中的波澜,但这次很例外地,他做的不太成功。
“您看这个,”白冰指着屏幕下方的一个功能条说,“这些按钮是对图像的焦距和角度进行调整的。这是时间滚动条,镜像软件将一直以您为键值进行显示,您如果想检索某个时间或事件,就如同在文字处理软件中查阅大文件时使用滚动条差不多,先用较大时间跨度走到大概的位置,再进行微调,借助于您熟悉的场景前后移动滚动条,一般总能找到的,这也类似于影碟的快近退操作,当然这张碟正常播放将需......”
“近五万小时吧。”首长替白冰算出来,然后接过鼠标,将图像的焦距拉开,显示出产床上的年轻母亲和整间病房,这里摆放着那个年代式样朴素的床柜和灯,窗子是木制的,引起他注意的是墙上的一块桔红色光斑,“我出生时是傍晚,时间和现在差不多,这可能是最后一抹夕阳了。”
首长移动时间滚动条,画面又急剧闪动起来,时光在飞逝,他在一个画面上停住了,一盏从天花板上吊下的裸露的电灯照着一张小圆桌,桌旁,他那戴着眼睛衣着检朴的母亲正在辅导四个孩子学习,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也就是三四岁,显然是他本人,正笨拙地捧着一个小木碗吃饭。“我母亲是小学教师,常常把学习差的学生带回家里来辅导,这样就不误从幼儿园接我了。”首长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幼年的自己不小心将木碗儿中的粥倒了一身,母亲赶紧起身拿毛巾擦时,才再次移动了时间滚动条。
时光又跳过了许多年,画面突然亮起了一片红光,好象是一个高炉的出钢口,几个穿著满是尘污的石棉工作服的人影在晃动,不时被炉口的火焰吞没又重现,首长指着其中的一个说:“我父亲,一名炉前工。”
“可以把画面的角度调一下,调到正面。”白冰说着,要从首长手中拿过鼠标,但被首长谢绝了。
“哦不不,这年厂里创高产加班,那时要家属去送饭,我去的,这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工作,就是从这个角度,以后,他炉火前的这个背影在我脑子里印得很深。”
时光又随着滚动条的移动而飞逝,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停止了,一面鲜红的队旗在蓝天的背景上飘扬,一个身穿白衣蓝裤的男孩子在仰视着她,一双手给男孩儿系上红领巾,孩子右手扬上头顶,激动地对世界宣布他时刻准备着,他的眼睛很清彻,如同那天如洗的碧空。 “我入队了,小学二年级。”
时光跳过,又一面旗帜出现了,是团旗,背景是一个烈士纪念碑,一小群少年对着团旗宣誓,他站在后排,眼睛仍像童年那样清彻,但多了几分热诚和渴望。 “我入团,初一。”
滚动条移动,他一生中的第三面红色旗帜出现了,这次是党旗。这好象是在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中,首长将焦距调向那六个宣誓中的年轻人中间的那个,让他的脸庞充满了画面。
“入党,大二。”首长指指画面,“你看看我的眼睛,能看出些什么。”
那双年轻的眼睛中,仍能看到童年的清彻、少年的热诚和渴望,但多了一些尚不成熟的睿智。
“我觉得,您......很真诚。”白冰看着那双眼睛说。
“说的对,直到那时,我对那个誓词还是真诚的。”首长说完,从眼睛上抹了一下,动作很轻微,没有被白冰注意到。
时间滚动条又移动了几年,这次移得太过了,经过几次微调,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林荫道,他站在那里看着一位刚刚转身离去的姑娘,那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含着晶莹的泪,一付让人心动的冰清玉洁的样子,然后在两排高大的白杨间渐行渐远......白冰知趣地站起身想离开,但首长拦住了他。
“没关系,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说完,他放下了鼠标,目光离开了屏幕,“好了,谢谢,把机器关了吧。” “您为什么不继续看呢?” “值得回忆的就这么多了。”
“......我们可以找到现在的她,就是现在的,很容易!”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你走吧,谢谢,真的谢谢。”
白冰走后,首长给保卫处打了个电话,让机关院内道岗的哨兵到办公室来一下。很快,那名武警哨兵进来,敬礼。 “你是......哦,小杨吧?” “首长记性真好。”
“我叫你上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哨兵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话也不会说了。
首长宽容地笑笑:“向战士们问好,去吧。”在哨兵敬礼后转身要走之际,他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说:”哦,把枪留下。”
哨兵楞了一下,还是抽出手枪,走过去小心地放在宽大的办公桌的一端,再次敬礼后走出去。
首长拿起枪,取出弹夹,把子弹一颗颗地退出来,只留下一颗在弹夹里,把再弹夹推上枪。下一个拿到这枪的人可能是他的秘书,也可能是天黑后进来打扫的勤杂工,那时空枪总是安全些。
他把枪放到桌面上,把退出来的子弹在玻璃板上摆成一小圈,像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然后,他踱到窗前,看着城市尽头即将落下的夕阳,它在市郊的工业烟尘后面呈一个深红色的圆盘,他觉得它像镜子。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胸前的”为人民服务”的小标牌摘下来,轻轻地放到桌面上小幅国旗和党旗的基座上。
然后,他在办公桌旁坐下,静静地等候着最后一抹夕阳照进来。 未来
当天夜里,宋诚来到气象模拟中心的主机房,找到了白冰,他正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已经启动的超弦计算机的屏幕。
宋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小白,我已经向你的单位领导打了招呼,马上有一辆专车送你去北京,你把超弦计算机交给一位中央领导,听你汇报的除了这位领导,可能还有几名这方面的技术专家。由于这项技术非同寻常的性质,让人完全理解和相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讲解和演示的时候要耐心......白冰,你怎么了?”
白冰没有转过身来,仍静坐在那里,屏幕上的镜像宇宙中,地球太空中悬浮着,它的极地冰盖形状有些变化,海洋的颜色也由蓝转灰了些,但这些变化并不明显,宋诚是看不出来的。 “他是对的。”白冰说。 “什么?”
“首长是对的。”白冰说着,缓缓转身面对宋诚,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这是你思考了一天一夜的结果?” “不,我完成了镜像的未来递归运算。” “你是说......镜像能模拟未来了?!”
白冰无力地点点头:“只能模拟很遥远的未来。我在昨天晚上想出了一种全新的算法,避开较近的未来,这样就避免了因得知未来而改变现实对因果链的破坏,使镜像直接跳到遥远未来。” “那是什么时间?” “三万五千年后。”
宋诚小心翼翼地问:“那时的社会是什么样子?镜像在起作用吗?”
白冰摇摇头:“那时没有镜像了,也没有社会了,人类文明消亡了。” 震惊使宋诚说不出话来。
屏幕上,视点急剧下降,在一座沙漠中的城市上空悬停。
“这就是我们的城市,是一座空城,已死去两千多年了。”
死城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正方形的世界,所有的建筑都是标准的正立方体,且大小完全一样,这些建筑横竖都整齐地排列着,构成了一个标准的正方形城市。只有方格状的街道上不时扬起的黄色沙尘,才使人不至于将城市误认为是画在教科书上的抽象几何图形。
白冰移动视点,进入了一幢正立方体建筑内部的一个房间,里面的一切已经被漫长岁月积累的沙尘埋没了,在窗边,积沙呈一个斜坡升上去,已接上了窗台。沙中有几个鼓包,像是被埋住的家电和家俱,从墙角伸出几根枯枝似的东西,那是已经大部锈蚀的金属衣帽架。白冰将图像的一部分拷贝下来,粘贴到处理软件中,去掉了上面厚厚的积沙,露出了锈蚀得只剩空架子的电视和冰箱,还有一张写字台样的桌子,桌上有一个已放倒的相框,白冰调整视点,使相框中的那张小照片充满了屏幕。
这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但照片上的三人外貌和衣着几乎完全一样,仅能从头发的长短看出男女,从身材的高低看出年龄。他们都穿著样式完全一样的类似于中山装的衣服,整齐而呆板,扣子都是一直扣到领口。宋诚仔细看看,发现他们的容貌还是有差别的,之所以产生一样的感觉,是因为他们的那完全一致的表情,一种麻木的平静,一种呆滞的庄严。
“我发现的所有照片和残存的影像资料上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见过其它表情,更没有哭或笑的”
宋诚惊恐地说:“怎么会这样呢?你能查查留下来的历史资料吗?”
“查过了,我们以后的历史大略是这样的:镜像时代在五年后就开始了,在前二十年,镜像模拟只应用于司法部门,但已经对社会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人类社会的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以后,镜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历史上称为镜像纪元。在新纪元的头五个世纪,人类社会还是在缓慢发展之中。完全停滞的迹象最初出现在镜像六世纪中叶,首先停滞的是文化,由于人性已经像一汪清水般纯洁,没有什么可描写和表现的,文学首先消失了,接着是整个人类艺术都停滞和消失。接下来,科学和技术也陷入了彻底的停滞。这种进步停滞的状态持续了三万年,这段漫长的岁月,史称‘光明的中世纪’。” “以后呢?”
“以后就很简单了,地球资源耗尽,土地全部沙漠化,人类仍没有进行太空移民的技术能力,也没有能力开发新的资源,在五千年时间里,一切都慢慢结束了......就是我们现在显示的这个时候,各大陆仍有人在生活,不过也没什么看头了。”
“哦——”宋诚发出了像首长那样的长长的一声,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用发颤的声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是说现在,销毁镜像吗?”
白冰抽出两根烟,递给宋诚一根,将自己的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白色的烟雾吐在屏幕上那三个呆滞的人像上:“镜像我肯定要销毁,留到现在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不过,现在我们干什么怎都无所谓了,有一点可以自我安慰:以后发生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还有别人生成了镜像?”
“它的理论和技术都具备了,而根据超弦理论,创世参数的组合虽然数量巨大,但是有限的,不停试下去总能碰上那一组......三万多年后,直到文明的最后岁月,人们还在崇拜和感谢一个叫尼尔.克里斯托夫的人。” “他是谁。”
“按历史记载:虔诚的基督教徒,物理学家,镜像模拟软件的创造者。” 镜像时代 五个月后,普林斯顿大学宇宙学实验中心。
当灿烂的海在五十块屏幕中的一块上出现时,在场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都欢呼起来。这里放置着五台超弦计算机,每台中又设置了十台虚拟机,共有五十个创世模拟软件在日夜不停地运行,现在诞生的虚拟宇宙是第32961号。
只有一个中年男人不动声色,他浓眉大眼,气宇轩昂,胸前那枚银色的十字架在黑色的套衫上格外醒目,他默默地划了一个十字,问: “万有引力常数?” “一点六乘十的负十一次方!” “真空光速?” “每秒二十九点九八万公里!” “普朗克常数?” “六点六二六!” “电子电量?” “一点六零二乘十的负十九次方库仑。” “一加一?”他庄重在吻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 “等于二,这是我们的宇宙,克里斯托夫博士!” 2004.09.24 于娘子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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