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弗雷的电话,没想到竟然是白泽的掌权人亲自致电。
冷奕瑶眨了眨眼,有点莫名其妙,“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明天就要出国了,想趁这机会,大家再聚聚。”他声音顿了顿,随即又加了句:“瞬间,有事要拜托你。”
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就见过一次面。离开前,忽然说是要聚聚,别说是个女生,就算是个男的,都要对他生起防备心。埃文斯掌管白泽多年,这点道理不用脑子都能想的清,所以才加上最后一句,看上去是有事要找她帮忙,才会邀她再去元帅府。
冷奕瑶勾了勾唇,心想,这人还挺有意思,他一介高层,在首都,跺跺脚会有多少人生灵涂炭,偏偏说话说得这么客气。拜托她?她有什么资格让他来有事托付?
脑子里虽然这么想,但直接拒绝,显然就叫给脸不要脸了。于是,停顿了两秒,她便笑着点头,直接应了:“可以啊,什么时间?”
“我是晚上的航班,你下午下了课,我让弗雷直接去接你,如何?”他深谙说话的技巧,分明考虑得一清二楚,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处处为对方设想,万事征求对方意见一样。
冷奕瑶将电脑鼠标推开,心想,这人,若是放在暗狱里,绝对是审讯技巧超乎寻常。不过寥寥数语,就将她明晚的行程定下来,关键是,分明是他要求的,但若换个人,大抵会觉得被人这样处处尊重,当真无比荣幸。
“好,让他把车子停在学校附近就好,到时候我去找他。”那天,弗雷开着那辆特殊军牌的车子进校,最主要的是因为学生们都已经放学,留下的人都多数在社团活动,没人在校园道路上多看一眼。她不想,今天才稍稍安稳一点点的太平日子,就这么为了一辆军车而毁了。
“自然,我会和他说。”埃文斯搁下手机,抬头,看向对面的弗雷,一脸嫌弃:“你就这么点出息,打个电话还要让我来?”
弗雷摇了摇头,一脸“你不懂”的表情:“你不知道,冷小姐有多难缠。昨天我是直接奔到她学校半路劫持,她要是真来了性子,就算我在圣德门口让人把路给堵上,她说不来就不来。”别看这小姑娘个子小小的,但脾性那绝对是没谁了。早上他就接到消息,冷家竟然派了那个花痴冷亦媃过来,直接给冷亦媃一刀子划了脸,弄进医院了。估摸着今天一天都是低气压,他何必自己去找晦气?
埃文斯倒是给他气笑了:“我看元帅生气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小心翼翼嘛。”
身在军界,说句难听话,谁不是从水泥地上摸爬滚打起来的。大老爷们一个,竟然还怕一个小姑娘生气,说出去,也不嫌脸臊得慌。
弗雷也不回嘴,心想,你也就回来时间短,光顾着看这小姑娘春暖花开的一面了,等你真正见识过她的手段,甚至是直接一手弄死人的场景的时候,你也就不会这么大义凌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呢?”赫默牵着“天狼”从院子里走出来,显然是从外面刚刚散步回来。天狼像是一下子眼睛被什么点亮一般,“汪汪汪”——地狂叫一阵,一个挺身,向站在弗雷身边的埃文斯疯狂扑去。
赫默手上一松,随它发疯。
果然,身形彪壮的“天狼”一下子将埃文斯那瘦弱的小身板扑倒地上,趴在他脸上,用舌尖死命地舔着他的脸,一脸卖萌。
你可是猛犬!世界排名前三的品种啊!
这样的撒娇卖萌,太辣眼睛了!
弗雷一脸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只当自己眼瞎。
埃文斯也不生气,就这么默默地任“天狼”亲近。这小家伙被他领养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狗,谁知道这么久不见,已经长成这样。
使了点劲,竟然没把它一把掀开。
埃文斯有点脸黑,看看自己的纤细的四肢,第一遍零八遍地在心里骂这该死的文弱书生体质。
竟然连只狗都掀不开,太他妈的丢脸了。
弗雷看得一脸乐呵,谁知道笑得太猛了,一下子抽到了下巴,昨晚“交流”时候留下的疤痕像是在耻笑他一样。
再看一眼待在地上没起来的埃文斯,他心底忍不住唾弃自己,白练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打不过他。
“天狼”是他的爱犬,他自然不会使力。
眼看埃文斯的头发都要被弄湿了,全身一股狼狈劲,偏偏还舍不得拍开“天狼”,赫默这才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它的头。
“天狼”像是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一样,后退几步,让开位置,于是,满脸口水的埃文斯终于露出了整张脸……。
说真的,这一刻,埃文斯恨不得立刻隐身。太丢人了!
“得了,还不起来。”赫默睨他一眼,继续刚刚的问题:“你们俩刚刚在嘀咕什么?”
一脸表情奸诈,显然不是好事。
“额…。”埃文斯一哽,心想,您老人家倒好,自己交代的事情,转头就忘,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有点太那啥了。“我刚刚打电话给冷奕瑶,请她明晚过来聚聚。”
赫默顿了一瞬,点了点头,随即问他:“确定明晚就走了?”周一才下的飞机,周四就走,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嗯,回国前就定好了。”埃文斯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将眼罩推了推,平心静气:“总归,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很快就能解决。到时候,我就彻底回国,再也不出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就是一个假期到头,即将回归工作的普通上班族。赫默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头,走了,留下“天狼”又一次缠上埃文斯。一时间,屋内鸡飞狗跳,门外的警卫官们纹丝不动。
第二天,冷奕瑶过得非常安稳。藴莱像是恢复了正常,再没有朝她多看一眼,沃克上完最后一堂课,收拾好材料,直接点了点头,算是宣布放学。
她走在校园的主路上,一路畅通无阻,绕了个弯,到了圣德高中不远处的一条小巷,才停下脚步。
果然,一辆亮眼的军用越野已停在那里。
弗雷打开车窗,朝她轻轻一笑:“冷小姐,这边。”
冷奕瑶目光顺着他下巴的位置微微定住,在那处青紫交加的伤口上停留了两秒才脚下一动,走了过去,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你和埃文斯沟通感情的方式还挺特殊。”她那天走的时候,就留意到弗雷对埃文斯有一种极为信赖和崇拜的心理,没想到,一转头,两个人就打成一团。
弗雷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一点都不尴尬:“我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打不过他不是很自然的吗。”军界向来以实力说话,这么多年没见,他自然想要在埃文斯面前展示展示这几年自己的进步。谁知道他在前进,埃文斯却更进一筹。看上去那么纤细无力的四肢,当真正动手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道却是常人无法现象。
“你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车子启动,冷奕瑶看着窗外的风景,却忍不住生出好奇。不是说弗雷是赫默身边的近卫吗?当年是被他亲手提拔进元帅府的,怎么又成了埃文斯带的他?
弗雷侧头,那处青紫伤口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显然,对方并没有留力,“冷小姐还没进军校,对军界的规矩还不懂。我虽然是元帅亲点的,但是,没有元帅天天扔下公务,专门来培训我的道理。那个时候,埃文斯还是元帅的亲兵,所以,是他带的我。”军界是个最讲规矩的地方,在新兵蛋子还没有调教好之前,是不能带到长官面前,以防出岔子。他当初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才会在一众少年当中,被元帅选中,当初埃文斯即时元帅的第一个亲卫,又是元帅的左右手,他来教他的时候,几乎引得这个元帅府都对他起了红眼病。
这一晃,竟然也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如今,元帅府内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元帅的亲信,倒是认识埃文斯的人,反而少之又少。
“那他为什么要出国?”冷奕瑶见他毫不避讳,立马将心底的疑问抛出。身为军事秘地的最高长官,本身职务就已经十分特殊,这样的情况,为什么赫默会容忍他长期在国外?
弗雷的脸色倏然一沉,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车内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凝结。
她却并不急,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瞬,他才继续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我跟你私下说过,你就当个故事,听听就算。”最主要的是,他怕,他如果不说,冷奕瑶哪天如果一个不小心触及到埃文斯的忌讳,到时只会更尴尬。
“我知道,左耳入、右耳出,你说的所有事情,不会出了这辆车的范围。”她顿了顿,给予弗雷承诺。
弗雷打了方向盘一下,车子停在路边,窗户是单面玻璃的那种,外面人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情况,见是一辆拍照特殊的军界车辆,虽然好奇心重,却更关心自己的小命,一时间,纷纷绕道,四周安静得吓人。“埃文斯的右眼你应该看到了,他并不是天生右眼残疾。”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石头磨碎了一般。
冷奕瑶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看到埃文斯的那只右眼,第一感觉,便是白玉微瑕。
那样一个温润清朗的男子,右眼却空洞如斯,简直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谁知,竟是人为?
“埃文斯的父亲也是军人,不过,当年身份特殊,一直戍守在边境,保卫国家。有一天,敌国越境,携带了大批武器偷渡入境,被他检查出来,上报了长官。谁知道,那个长官却是被敌国收买,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扣下那些疑犯,而是以‘监守自盗’的罪名,诬陷埃文斯的父亲。当即,通报全区,埃文斯全家被处以极刑。那时候,他才五岁,正好在外省亲,没被抓到,可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和姐姐全部被吊死在城门外,曝尸一个月。”弗雷是军人,向来认定,军人是头可断、血可流,唯独不可心慈手软,可每每忆及这件事情,便觉得心头一片惨烈。“后来,他的外祖家业没能幸免,全家被屠,他被戳瞎右眼的时候,疼晕过去,别人以为他死了,就随手丢入了乱葬岗。”后来,埃文斯是如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长大,甚至来到帝都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只知道,当年,元帅白手起家的时候,第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埃文斯。
或许,正是因为当年的军界黑暗,正是因为他恨透了那个栽赃了他父亲的长官,他才会那么不计生死地跟着当初才堪堪十八岁的赫默在军界起事。
仅仅两年不到的功夫,元帅果然将整个军界掀得个天翻地覆,彻底统一南北军界。
可等埃文斯以元帅第一亲卫的身份在回到边境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个当年诬陷他父亲、灭他满门的军官已经偷渡到国外,升官发财去了。
那一刻,他的愤怒,几乎淹没神智!
弗雷忽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总之,冷小姐以后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到他的亲人,也别提他的眼睛。”
放着帝国内的高官厚禄不享用,正是因为几年前,他终于探听清楚对方的底细,如今已是邻界高层。
当年边境冲突,原是敌对。后来,邻国国力渐弱,未免战乱,不惜将长公主嫁给陛下,成为和亲公主,这才逐步缓和了两国关系,慢慢成了友邦。
既已成了这般局面,再想轻易弄死那人,只怕留下痕迹,便会成为把柄,倒时祸及两国邦交,再染战火,谁来担负那些边境战士的生死罪孽?
这么多年,埃文斯抛不下、斩不断,到最后,元帅只能放他亲自出国。
他承诺,若是当他真有把握可以弄死对方,又不影响两国关系的话,那他便可放手一搏。
“所以,他是为了杀人,才跟的赫默?”冷奕瑶挑了挑眉,忍不住回忆对方那阳春白雪的气质,心下微微一哂,轻轻淡笑。这世上,果然,任何人都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那人分明在她面前的时候,笑得吊儿郎当,像是个万事不经心的少儿郎,谁曾想,心底却被这血海深仇桎梏煎熬,生生等了这么多年。
不过,赫默竟然会应他这么一件事,也的确出乎她的意料。在她印象中,她还以为,对方是那种万事以国为首的性格。
“今晚,埃文斯坐夜间航班回去,还请冷小姐保密,对外不要声张。无论是谁,都不要提及你见过他。”弗雷侧头,郑重其事地对她恳求。
“我只知道今晚元帅府有一位故友即将远行,我去饯别,其余的,天知、地知、你知,元帅知,这天底下,不会再有一个外人知晓。”她笑笑,眼底的色泽越发明艳。
远处,已有人家在做晚饭,袅袅娜娜的市井之气,却像是在她身上渡上了一层薄雾晨光。
弗雷揉了揉眼,再看去,却只看到她唇角的一抹悠扬。
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元帅府。
埃文斯站在门口,亲自打开车门,迎她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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