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重新戴起眼镜,相当认真的审视了一遍那字:“漂亮是漂亮,缺少一分风骨。”
她嘟起嘴巴不满:“外公你是说人呢,还是在说字。”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外公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向吝于夸奖,能这样评价陆子鸣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爷子点了点她额头:“鬼丫头。”难得的又说:“人是你自己选的,好不好你心里还不清楚?还来问我这老头子。”
她有些意外,又有点得意,抱着秦老爷子的胳膊说:“谢谢外公。”
老爷子又皱起眉:“上回你妈打电话说你们近期就要办喜事了,我跟你阿婆几十年没上北京,这回都买好机票打算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推迟了?”
她支吾了半天:“我和他工作都挺忙的,时间难调。”
老爷子叹息:“怎么个个都跟你妈一样,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终身大事也能推。”
她和雷允泽姐弟俩,老爷子最中意就是雷允晴,对她的沉稳和聪明颇为赞赏,从小就偏心得很明显。聊了一会,老爷子就赶她下去,她从书房的窗子望下去,陆子鸣正好在院子里的走廊上站着,研究那些外公养的花花草草。
她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冷不防在他背后说:“看出什么名堂没?”
他回过身来,摸摸鼻子笑了:“我不懂养花,只知道是兰花。”
他这一笑,眼角上那道疤又从额发下跳出来,虽然已经长出新肉,痕迹也淡了,可她仍然觉得心疼。
走近了,告诉他:“外公最喜欢兰花,你别看面前这些花不起眼,全都是世界上最名贵的兰花,喏,这盆叫‘天丽’,像不像仙女般美人?”
她弯下腰,边跟他介绍,边开着玩笑,微笑的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堪比那盆中的天仙丽人。
她说了一会,才察觉到身后的陆子鸣几乎没有声音。不由转过身来,刹那间只对上一双斜长的桃花眼睛,目光如湖水般幽暗深邃,阳光下似有碎金闪烁,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男人这些年真是越长越妖孽了,只是这么被他看着,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无法动弹。她的身后是疏疏的花障,淡雅兰花与她脸上淡淡的妆容相得益彰,她在众兰环绕中,盈盈转身,那一抹背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心门,好像这么多年茫然而麻木的等待着的,就是这一个转身,又好像仍然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竟不知对她说些什么好。
他短促的咳了一声,问她:“外公和你怎么说?”
雷允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哦,他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和他开个玩笑:“他说你一点都不好,怪我怎么这么没眼光,挑来挑去就挑中这么一个人,还要我退婚……”
她话音未落,脑门上已经挨了轻轻一弹,她“唔”了声,捂着额头,听见他近乎威胁的语气:“你别想懵我,从小你一说谎就直眨眼睛,这么多年还是。就算外公真这么说,我劝你也打消这主意,你注定是我陆家的人,是我的人。”
他难得在她面前用这么霸道的语气说话,他从小就把她当妹妹,多数时候都让着她,偶尔玩笑开大了惹她生气了,也是先来赔不是,可自从上回在停车场他和韩沐辰打架之后,她觉得陆子鸣好像变了一个人,究竟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清楚。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她只有在他面前说谎才会眨眼睛,那种心跳如鼓的感受,恐怕旁人都无法理解。
提起小时候,她不由怒气鼓上来:“你还好意思提小时候。你说,是谁在后院教我抽烟,被我爸闻到烟味了掉头就跑,把我一人扔那被我爸罚站了一天?还有,是谁带我翻墙逃课,自己跳过去了就不管我,害我崴伤脚,又被班主任拎回去?还有,你们去钓鱼都不带上我,我跟着后面跑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你们绕路甩下来了!还有还有……”
她数起陆子鸣当年的这些“罪孽”,才觉得“罄竹难书”,连陆子鸣都哭笑不得。小时候她像块牛皮糖,总是粘着他,偏偏那时候的男孩子们都扎堆在一块,嫌女孩子麻烦,不愿意带她,有时候还合伙骗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每次都觉得良心不安,折回去的时候,看见她还傻不愣愣的坐在那儿,眨巴着眼睛问他:“子鸣哥,我们现在出发去钓鱼吗?”那时候他就弹她的额头,叫她“傻丫头”,她也不恼,还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小时候他不懂,后来才慢慢察觉,那是对一个人百分百的信任,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决定跟着他。
他说:“那我后来不是都有回来找你吗?你罚站我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汽水,你崴伤脚后来我也偷溜进医务室看你了,你哪回被扔下我没回来找你?”
她偷笑。其实是笃定了他会舍不得她,还会回来找她,所以才认命的坐在原地,不肯走开。
可怜那时候满腔负罪感的陆子鸣,还不知道被“傻丫头”算计了。
两人提起往事,都忍俊不禁,她笑起来模样其实很可爱,不像平常那样冷静,一点没有二十四岁女孩儿的样子。陆子鸣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这熟悉的动作不由让她僵了僵,迟疑了下,还是问:“你不生气了?”
他的手一滞,在花架下反问她:“你知道我气什么吗?”
她垂下头,心里老不大情愿的默念着那两个字,她总想刻意忘记那个名字,却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来。她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不管他信不信,她还是要说:“不是我推她的,我想过拉她一把,但是我怕你误会我,所以没有出手。”
说完,她紧张的盯着陆子鸣的眼睛,希冀能看出些什么。
他闭了闭眼,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我知道。”
“嗯?”
“要是把人推下楼这种事你都能做的出来,还用低声下气的站在这跟我解释吗?”他用明亮的眼睛斜睨她,口气里大有一股不屑。好像在说:小样,我看出你没那个能耐。
她睁大了眼睛:“你一早就知道?”
“嗯。”
“那你在医院为什么那样对我?”
他回忆了一下,捉住她的手,问她:“你在怪我当时没有理你?”
难道不是吗?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那决绝而冷淡的姿态,她的一颗心都凉了下去。
陆子鸣叹了口气,将她拉入怀中:“这事跟你无关,我怎么会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我看到地上的血,想到那是我的孩子,我就痛恨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你不知道那种无力感,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雷允晴靠在他胸前,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释然,反而陷入更深的担忧中。陆子鸣因为没有保住孩子而感到挫败,如果再让他知道乔佩也被送走了……
正好阿婆在院门口招呼他们进去吃饭,她推了推陆子鸣,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想太多了。”
他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进去吃饭吧。”
晚饭十分丰盛,秦老爷子还把珍藏了多年的花雕拿出来招待他们,陆子鸣主动站起来帮老爷子倒酒,轮到自己时,雷允晴赶紧拦住他:“你伤口还没好,怎么能喝酒?”
正好老爷子望过来,半开玩笑的审视着他们:“怎么,年轻人连一点酒都喝不了?”
雷允晴忙解释:“不是,他最近身体不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子鸣抢过酒瓶,笑着说:“没事,是囡囡太紧张了,喝一点不要紧的。”当先端起酒杯向老爷子敬酒。
雷允晴见拦不住他,鼓着嘴巴放下了筷子。
陆子鸣却不以为意,继续和老爷子喝得欢畅。秦老爷子忍不住拿他逗乐:“瞧瞧我这外孙女把你紧张的……”
一句话连阿婆都笑了起来,雷允晴被气得脸上通红,就像喝了花雕一样。
晚上她给陆子鸣铺床时还在生闷气,陆子鸣倚在边上看她做事,笑着解释:“外公兴致那么好,我做晚辈的,怎么能扫了他的兴呢?”
她懒得理他,兀自低着头生闷气。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好了,别生气了,以后我要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少不了要喝酒应酬,这一点点不妨事的。”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跌入他怀里,一动不能动。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烟草味道瞬间袭来,让她觉得久违又心动。
陆子鸣看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头不言语,脸似乎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她,头凑过去,用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她其实睫毛很长,是那种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的女孩,不自觉的他的嘴唇就覆盖上她的唇。她一动不动,好象没了呼吸,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光洁白皙,搂紧她,再吻,她突然反映过来,用力推他。
“别,别这样。”
她整个人都退到了衣柜上。
陆子鸣觉得好笑,这算怎么呢?情不自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都住在一起了,他也没正儿八经的吻过她,但是原则上说,他们已经领证了,她是他法律上的老婆,他们这么做是天经地义。
“我先回房了。”她显得惊慌失措,闪身就要出门,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囡囡。”
他叫她的名字,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不,不是现在。他的吻,他的拥抱,都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另个女人,乔佩。或者更多的女人。
他一直在夜总会玩的,他们这些人,都是这样。她一直都知道。
他的吻让她觉得和自己和那些女人没区别,不,不该是这样,可是究竟该是怎样,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时间不对,或者他们都还没准备好。
陆子鸣见她不说话,上前一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她在半空中扑棱着双脚,挣扎着,低声抗议:“不,子鸣,不是现在。”
他有点怒:“那是什么时候?”
她着急道:“给我点时间,我们都需要时间。”
他恨起来:“他可以这样抱着你,我就不可以?”
雷允晴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停车场里韩沐辰抱她的那次。那时她喝醉了,完全走不动了呀。
她没想到的是,陆子鸣一直介意着这件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而陆子鸣已经放下她,一声不吭的走到窗边,掏出了烟盒。
这种尴尬的境况,雷允晴也不知说什么好,转身跑了出去。
等到她走远了,陆子鸣才有点后悔。自己这是干嘛呢?又不是头一次,至于这么猴急?
索性大家都是成年人,两人又是夫妻,这种事并不算得大事。第二天一早雷允晴照例来叫他起床吃早餐,神色也没有什么不对。陆子鸣又在这边待了半天,吃过午饭就不得不赶回去了。
他如今在一个小县城里办公,听说当地条件挺差的,台风来了常常一个礼拜吃不上米饭,海边渔民的食物又比较原生态,他这公子哥的胃平常被养刁了,刚开始总是吃了吐,后来索性在自己房间里泡方便面了。
雷允晴去看他那天,他请了假没去上班。她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他如今的临时住处,在楼下打他的电话,半天无人接听,还以为自己要白跑一趟,刚想回去坐大巴,电话响起来。
“囡囡……?”他的声音都变了,鼻音也有点重,“你找我有事?刚睡着了,没听见。”
她有点担心:“你病了?怎么没去看医生?”
“没事,就是小感冒。”他还没说完,就在电话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雷允晴二话不说:“得,我上去看看你。”
挂了电话,她先在附近便民超市买了点水果,进他家的楼道,陆子鸣穿着睡衣拖鞋站在门口等她,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这房子才一居室,连间像样的客厅都没,不过江浙一带的老房子都是这格局,估计还是薄陆怀年的面子才能单独给他分一房子,不然都得去挤公宿。
陆子鸣让她坐在床沿上,自己起来去倒水。
“我这儿可没咖啡,也没茶叶。”
她拉住他:“得,别忙活了,我可不是来喝茶的。刚在外公那才被灌了一壶普洱。”
他脑门上都是汗,不停的咳嗽。
雷允晴问:“怎么不去医院?”
他说:“懒得动了,睡一觉就好。”
不过附近也真没像样的医院,小诊所她又不敢带他去。他嘴唇上发白,起了碎皮,说话也有气无力。
她问:“你发烧了?”
“嗯。”
“多少度?”
“不高。”
他这么说,八成是挺高。雷允晴还算了解他,走过去掂起脚碰了碰他额头,还真烫!
“这么烫,起码39度,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感冒不吃药也能好,挺挺就过去,睡一觉保准温度降了,不信你留在这陪我一晚看看?”
他这时候还不忘开她玩笑,她可没这心情:“别胡说,再烧下去就不是感冒了,你不知道发烧能烧出肺炎的吗?”
他满不在乎:“我一感冒温度就高,没事的。”
她有点火气,站起来:“你到底去不去?”
陆子鸣看她较真了,才上去拉她,软言哄着:“好了,你看我烧得头重脚轻的,不就想安稳睡一觉么?你一来就不让我睡。要不我跟你保证,要是睡醒了烧还没退,咱就去医院好不好?”
她拗过不他,心疼的把他放到床上,一转眼看到桌上的空泡面盒子,禁不住质问:“你一天就吃了这个?”
这回他老实了,点点头。
雷允晴走到冰箱前,拉开一看,里头接近于空。就几个西红柿,一颗白菜,也没有鸡蛋肉类,甚至连剩菜都没有。她扶着冰箱门半天不出声,回过头再想叫陆子鸣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她关了冰箱门,慢慢站起来,去搓了条凉毛巾,回来放在他头上。
他睡相其实很好看,细长漂亮的眼睛微眯,薄唇抿着,乌黑的额发抵在枕头上,安静而美好。
雷允晴想,他这趟来南方果真是吃尽了苦头,少爷脾气也改了不少,要是让老太太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指不定多心疼呢。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一动不动。雷允晴帮他换了几趟毛巾,擦了汗,再摸他的额头,热度果然降了一些,这才放心去楼下。
她打电话问外公借了辆车,开到临近的镇上去,因为时间晚了,大卖场几乎都关门了,好在还有营业的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什么的快餐,还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她进去,反正什么方便的,能外带的都扫了一份,还有些面包,牛奶,速冻水饺,熟食的,整整两大袋,放在车后备,颠簸着开回县里。
进门的时候陆子鸣刚好起来,茫然的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门响,他才抬起头,看到她脸色终于好一点,问:“上哪儿去了?”
雷允晴抬了抬手里的袋子:“重死了,快来帮我。”
陆子鸣跳下床,两个人在厨房把一样样吃的都塞进冰箱。他小声嘀咕:“你可真不像个女孩,这么多吃的能把一头牛撑死。”
她乐了:“你是牛吗?人家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你就是一社会主义的蛀虫。”
他气得拿手骚她的痒,她从小就怕痒,这点也就他最清楚。她被制得服服帖帖,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连声求饶。
他这才肯罢手,把下巴放在她发顶上,轻轻的摩挲着:“吃不完,你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完了才许走。”
她的心跳有如鼓擂,她喜欢这样的亲昵,乖乖的倚在他怀里分享着他的体温,也并不想离开,可是潜意识里又像在害怕着什么,惴惴不安。
两人又缠绵了会,她站起来把速冻水饺拆了,烧开水煮饺子给他吃。她拍着脑袋:“啊呀,忘了买醋。”
她知道陆子鸣这里肯定不会备有调味品的,顿时满脸懊丧。
陆子鸣这会子热度退了,也精神起来,拎着双拖鞋说:“没事,你等着啊,我去邻居给你借。”说完已经开门出去了。
雷允晴愣了半晌,嗤嗤笑起来。她实在不能想象陆大公子沓着拖鞋,去敲邻居的门借醋的模样。
但事实证明,是她低估了他。
小县城的人们都民风淳朴,深夜被叨扰了也不见恼:“小陆啊,有什么事?”
他把煮饺子没醋的事说了一遍,邻居大妈就乐了:“你们小年轻啊,就是这样丢三落四。你进去拿个碗来,我给你倒。”
他就真的扭回头,叫雷允晴递了只碗给他。没一会就听见门口他在说:“大妈,谢谢你啊。”
他把一碗醋端进来,空气里立刻弥漫着淡淡的酸味。恰好饺子也出锅了,他凑过来,凑着热腾腾的蒸汽深吸了口气:“真香。”
她笑了。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还能稀罕这一锅饺子?
还是忍不住问:“看不出,你邻里关系还挺和睦的。”
陆子鸣一边拿盘子盛饺子一边说:“我刚搬来那天,她正好在楼下摔了一跤,是我把她背上来的。”
雷允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天啊,连你也有被社会主义感化的一天。”
他挺得意:“那是,我家三代成分清白,我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一好青年。”趁她不备,冷不防又在她侧脸偷香了一口,喜滋滋的弹着她的小脸蛋:“姑娘,你的眼光不错,跟了我,以后大有前途。”
她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贫,把两盘水饺放在他手里,催促他出去。
两个人坐在小方桌旁,一人一盘饺子,蘸着陈醋,也吃得津津有味。她照顾了他一下午,又跑了一个晚上,早就饿了,而陆子鸣空腹睡了一天,更不在话下。两人风卷残云般,很快把饺子扫荡干净,他意犹未尽的拍拍肚子,赞赏道:“媳妇,手艺不错。”
她把他往厨房赶:“快洗碗去。”
他一边不情愿的往厨房走,一边大喊:“你虐待病人啊。”
雷允晴不由笑了,学着他的腔调:“感冒不是病,挺挺就过去了。你看这睡一觉醒来,不是热度都退了?”
涮锅洗碗,折腾完已经十二点多了。雷允晴看看表,感叹:“这么晚回去,外公要骂死我。”
陆子鸣伸手把她拉过来,死死扣在怀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今晚别回去了。”
她故作不知他的意思:“那你这里就一张床,我睡哪里?”
他恨得牙痒痒,使劲揉乱了她的头发:“得,我去打地铺还不成?”
她也就和他开开玩笑,毕竟他病刚好,不能让他睡地上。
沿海地方湿气重,脱了外衣,皮肤贴在床单上,总觉得都湿湿的。雷允晴睡不习惯,翻来覆去了几次,听见陆子鸣的呼吸声,再不敢动,怕吵了他睡觉。
到后半夜,她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县城的深夜十分宁静,不像北京,大约凌晨三四点钟就能听到高速路上呼啸的汽车声。透过窗户,整个夜空也是宁静的深黑,不似她记忆里那个不夜城,每次她加班完抬头,三十八楼的窗外永远是暗红混沌的天际。
她坐了一会,忽然一双手伸到她背后,帮她拉好被子。
她歉疚的转过身:“吵醒你了?”
陆子鸣坐起来,扭开灯:“没,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点睡不着。”他倒没有说谎,从刚才雷允晴翻身他就一直醒着,只是怕吵到她睡觉,所以一直躺在床上发呆,自然将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她往下趟了趟,缩进被里,感觉到陆子鸣翻过身,离她近了一点,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
她老实说:“这里湿气重,睡不习惯。”
“嗯。”他点点头,“我刚来也不习惯,南方阴雨多,老房子还有虫蚁,我一直没叫你过来,也是怕委屈了你。”
她默不作声,手却很自觉的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靠,把脚蹭在他的腿上,他身上肌理坚韧,皮肤温暖干燥,比湿湿的床单要舒服多了。
“睡不着我们就说会儿话吧,”她提议,又转念一想:“不行,明天你还得上班,我也要早点回去跟外公解释。”
陆子鸣轻淡的一笑,一只手伸出去关了灯:“那就睡觉吧。”
“嗯。”她顺从的点头,把头埋在他胸膛里。一阵暖意包裹着她,方才还辗转难眠,此刻睡意竟来得这样快,很快就意识模糊了。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双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拂动,有点痒,又很舒服,她把脸转过去,那种感觉消失了,随即,一个吻,轻轻的印在她耳后。
五十六、情愫萌生
本来还惦记着第二天早起,再帮陆子鸣量一次体温的,没想到一觉睡晚了,醒过来的时候,陆子鸣却已经先起来了。桌子上留了张字条,他去上班了,雷允晴郁闷得可以,挠了挠头发披衣起床。
后来雷允晴时不时就找借口跑到陆子鸣这儿,每次过来总是买一大堆菜,外公和阿婆都知道她是去哪,有时她夜不归宿,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婆常常还会蒸好了点心,放在保温盒里,让她一起带过去。
陆子鸣一下班,就看到她在家里做了一桌菜,很丰盛,还买了瓶啤酒。
这样悠闲惬意的小日子,过去他恐怕连想都没想过。在北京的时候,不是各种饭局,就是一帮狐朋狗友上夜总喝酒找小姐。来了这里以后,又像是三年饥荒,成日的泡面吃得胃都开始发苦了。
以前一起玩儿的几个哥们,一提到结婚总是一个头两个大,圈里年近四十还打单身的他也不是没见过,身边的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各色各样的女人都见过了,对于自己理想中的妻子,反而模糊起来。就在刚回国那阵子,他还从没想过结婚的事情,要不是老太太逼得紧,也许还会再拖个几年,而如今他渐渐明白,也许不是不要,只是不知想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还系着围裙,在餐桌前忙活的雷允晴,眼角渐渐蕴集起一种温情,眉眼都弯了起来。
雷允晴正摆碗筷,瞧见他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顿觉不自在,嗔了他一眼:“还不去换衣服过来吃饭。”
“遵命,老婆大人。”
他贫起来也像个半大的孩子,油嘴滑舌又能闹腾。
“厨艺不错啊。”陆子鸣挟了筷排骨,由衷的赞叹。
雷允晴拿来两个杯子,替他倒上啤酒,自己则是小半杯,陪他喝一点。
她问:“你在这边双休日都做什么?”
他想了想说:“睡觉吧,有时出去走一走。”
太单调了,这种生活。雷允晴皱着眉:“你就不能养成点健康的生活习惯。”
他扬眉:“健康?我可健康呢,咱俩打证前不是都去医院做过健康检查,不信下回我把那健康证明拿给你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浑然不觉时间,一顿晚饭竟吃到八九点钟。陆子鸣对她上次煮的水饺念念不忘,提议说下次在家自己包饺子。他就是心血来潮,她敢肯定这个公子哥完全不知和面,擀饺子皮,搅陷,包饺子是多复杂的工序,也罢,让他亲手做一次,保证下回都乖乖上超市去买速冻水饺了。
吃完饭,陆子鸣主动请缨去刷碗。看他笨手笨脚的,沾的袖口都是泡沫,雷允晴忍不住笑她:“瞧你这样子,我真怀疑你当年军校是带着保姆去上的。”
他一边对付碗筷,一边解释:“我这不是地方小,施展不开么。”虽然洗得慢,却很用心,碗堆成一摞,盘子一摞,筷子勺子又是一摞。
她露出贝齿,笑得开心:“看你洗完,就像是排兵布阵,一堆一块的。”
他用粘着洗涤剂的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她叫着后退,不小心在地上绊了一下,被他拉住了紧紧搂在怀里,四目相对,方才轻松调侃的气氛不知怎么就消失无踪了,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靠近,她没法推拒,也不说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眼看他的唇就要落下来,他却忽然停住,高高的鼻尖抵着她的:“囡囡,别这样看着我,你让我觉得罪恶感深重。乖,闭上眼睛。”
她愣住了,随即“噗”一笑,推开他:“你当是大灰狼诱拐小白兔呢。”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你可不就是我拐回来的小白兔。我现在不吃你,是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再一次吃干抹净。”
这回她说不过他,脸上红了一大片。也不让他洗碗了,一个劲把他往外推:“乱我军心,其罪当斩,你乖乖出去看电视去!”
周末他们说好一起出去走走,小县城里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两个人就傻傻的在广场上坐了小半天。
广场上有老年人在学跳交谊舞,地上放一台录音机,播放着最纯朴的音乐。雷允晴托着腮帮看得津津有味。
陆子鸣问她:“你觉得这样有劲吗?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的,又在这里嫌无聊。你就爱看那些年轻漂亮妹妹。”
“打住,她们哪有你漂亮,我就爱看你。”
“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你,你真会哄人。”
他搂过她的肩膀:“这些天你跟我在这里,叫你吃苦了。等咱回了北京,我再好好补偿你。”
她摇头:“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你不觉得待在这样的小县城,心境特别的安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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