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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而上,穿过幽深的竹林,清澈的溪涧,攀上赤红色崎岖嶙峋的崖顶,在茫茫苍山云海之间,负手而立着一名高大男子,叶子悄无声息落在男子肩头。

男子浑然不觉,犹自闭目轻声哼唱着乡间小调:“揽月山,玉湃川,五百丈,到天边,红崖顶,有神仙,乘风去,入云端,揽明月,比翼肩,世相好,永团圆……”

第64章过忘川,给个神仙也不换(番外)

给东家老爷打工之前,我本是山下王家村一个没爹没娘的放牛娃,因为脑子天生不大灵光,村人都唤我做“二杆子”。我每日的营生就是赶了村里那两三头毛色稀疏的老黄牛爬上山坡,牛吃吃草,我看看天,吹吹竹笛哼哼小调儿,从晨起耗到黄昏,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说起东家老爷,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出身何地,又是几时来在这半山竹林深处悄声不响起了座向阳的宅院。只记得是泰和元年的春天,新皇登基普天同庆,那大宅也建成了,东家老爷非常阔气地摆了几桌宴席答谢雇来干活的泥瓦匠人,我跟村里几个小娃子也跑了去凑热闹,顺道讨些便宜酒水打打牙祭。

好家伙,东家老爷的宅子可真叫气派,高门大窗古树参天,院里一水儿的青砖铺地,上头刻着各色花鸟,墙头的瓦片儿金光闪闪,全是卷了边的云彩形状,就连院子后头的马厩都宽敞得足够跑下一架大马车!

正当我吃着点心流着口水啧啧称奇时,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记,回头去瞧,竟是东家老爷。东家老爷笑眯眯问我:“小兄弟,我等初来乍到,现下正好缺个养马的好把式,包吃包住每月还有二钱银子的酬劳,你可愿意接下这活计?”

我受宠若惊地愣了半晌,又望向他那马厩:“可是贵人老爷,您家里头并没有马啊?”

老爷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莫急莫急,往后总会有的。”

我又望向我拴在山坡上那几头病恹恹、蔫答答的老黄牛:“实不相瞒老爷您,我其实并没什么侍弄牲口的手艺……”

老爷又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牛马养得如何都是其次,老爷我是看中你竹笛吹得悦耳,小调儿唱得欢快,听了叫人心中欢喜。”

就这么着,我留了下来,成了东家院里一个没马可放的小马倌儿。

东家这一家子全都是怪人,就说这东家老爷吧,操持偌大一份家业,却整天优哉游哉好像从来没有烦心事儿,每日多少进项多少花销一概不管,外间是兵荒马乱是改朝换代一律不问,去夏山上发洪水将院墙冲去了一个角,他只笑眯眯摆手“小事小事”,前日厨娘将十两银子一小盒的燕窝烧成了糊锅巴,他只笑眯眯摆手“无妨无妨”,又闻山下来了伙子强盗将几家富户洗劫一空搞得十村八店人心惶惶,他也只笑眯眯摆手“不怕不怕”,若不是看他还要吃饭喝水睡觉出恭,倒真成个神仙了。

要说老爷最大的消遣,便是少爷了,老爷的一双眼好似生了钩子,从早到晚挂在少爷身上挪不开,看少爷吃饭,看少爷散步,看少爷练剑,看少爷犯傻,看少爷蹲在灶台边跟我抢酥糖,看少爷抱着酒坛子躺在屋顶上打盹儿,就连睡觉也要挤到一个屋里看着少爷。换做是我被这么盯着,一定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得,可少爷却总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还顿顿比我多吃上两碗饭。

东家少爷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跟我一样脑子不大好使,总记不住事儿,也记不住我的名字,今个儿叫我葫芦,明个儿叫我琉璃,后个儿叫我牛黄,也不知都是哪一路的妖魔鬼怪。时日长了,我也惯了,他叫什么我都乐呵呵答应下来。

少爷叫我大多是有话要问,比方他一觉睡醒,会迷迷糊糊问我今天是不是正月十六,我纳闷了,反问他为什么会是正月十六呢?他答说因为昨天是正月十五。我问他昨天怎么会是正月十五呢?他说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是正月十五,他在城里看花灯,石拱桥边人来人往的,结果不小心走丢了,他说他还有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什么人说,可是给忘了。他问我是什么话,我又去哪知道?所以得了空,少爷就抱着酒坛子爬上屋顶,边喝酒边回想,我也帮他喝,也帮他想,有几次好容易想起来,他却醉倒了,等第二天酒醒,又什么都记不起了。

这个家里老爷、少爷都是甩手掌柜,大事小情全靠白脸管家操持,白脸管家留着两撇山羊胡儿,无论春夏秋冬寒凉署暖手里都捏着把破扇子,开口之前总要摇上几下,再念两句酸邹邹的诗文,听也听不懂。

和白脸管家恰恰相反,东家的黑脸护院总安安静静躲在角落,头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走路不声不响神出鬼没,同吃同住几年光景都没看清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家里人人都怕他,偏白脸管家不怕他,不光不怕,还最是喜欢找他说话。

其实黑脸护院是个哑巴,并不会说话,那白脸管家就自己说一句,再替对方说一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认同不认同,反正就这么我一句我一句我再一句叽里呱啦的,聊得倒也热闹。

除了白脸管家和黑脸护院,东家府上还养了个青脸大夫,青脸大夫瘦小枯干皮包骨头,自己看着就像个痨病鬼。眼见他成年累月的拟方子熬药针灸按摩,可少爷的脑子该糊涂照样糊涂,想不起的事情照样想不起,一双膝盖照样受不得半点风寒,在他调理下唯一进益的,大概只有饭量了。

青脸大夫的医术如何暂且不论,他一手熬制酥糖的绝活倒着实了得。将那饴糖慢火熬化了,兑了牛乳,和着芝麻核桃花生杏仁各色干果搅拌均匀,再晾凉切成半寸宽一扎长的条子,闻着喷香,咬着脆爽,他一边做,我跟少爷一边蹲在灶台边吃,出一锅,吃一锅,一气能吃大半天,最后满嘴满手都黏糊糊甜丝丝的,真叫惬意。

东家老爷没什么亲戚,也不见什么朋友来拜访走动,只是逢年过节的,总会有个一身红衣的俊俏公子提着大包小包礼物来住上三五天。那俊俏公子每次出现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随从也个个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笑起来全都清脆通透得跟银铃铛一般。

俊俏公子第一次见到我时,拿马鞭勾着我的下巴定定端详好半天,末了笑着说了句:“真是个呆头鹅,跟金葫芦一模样。”

我想这俊俏公子大约也和东家少爷一样,脑子受过伤吧,就没与她多做计较,管什么金葫芦银葫芦铜葫芦铁葫芦,最要紧的,这公子真是越看越好看……

俊俏公子送来的礼物也五花八门,有时鲜瓜果,有珍奇宝物,有昂贵兽皮,最离谱的一次,竟然送来过一颗人头。那人头好不狰狞,吓得我跟少爷抢酥糖都没了兴致,结果少爷不留神吃多了,连着闹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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