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王孙落魄,怎生消得,杨枝玉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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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少说也在十余丈外,但传入王夫人和慕容复的耳鼓,却是近如咫尺一般。两人脸色陡变,只听得屋外内波恶、包不同齐声呼喝,向声音来处冲去。慕容复闪到门口。月光下青影晃动,跟着一条灰影、一条黄影从旁抢了过去,正是邓百川和公冶乾分从左右夹击。

段延庆左杖拄地,右杖横掠而出,分点邓百川和公冶乾二人,嗤嗤嗤几声,霎时间递出了七下杀手。邓百川勉力对付,公冶乾支持不住,倒退了两步。包不同和风波恶二人回身杀转。段延庆以一敌四,仍是游刃有余,大占上风。

慕容复抽出腰间长剑,冷森森幻起一团青光,向段延庆刺去。段延庆受五人围攻,慕容复更是一流高手,但他杖影飘飘,出招仍是凌厉之极。

当年王夫人和段正淳热恋之极,花前月下,除了山盟海誓之外,不免也谈及武功,段正淳曾将一阳指、段氏剑法等等武功一一试演。此刻王夫人见段延庆所使招数宛如段郎当年,怎不伤心她想段郎为此人所擒,多半使在附近,何不乘机去将段郎救了出来她正要向屋外山后寻去,陡然间听得风波恶一声大叫。

只见风波恶卧在地下,段延庆右手钢杖在他身后一尺处划来划去,却不击他要害。慕容复、邓百川等兵刃递向段延庆,均被他钢杖拨开。这情势甚是明显,段延庆如要取风波恶性命,自是易如反掌,只是暂且手下留情而已。

慕容复倏地向后跞开,叫道:且住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同时跃开。慕容复道:段先生,多谢你手下留情。你我本来并无仇怨,自今以后,姑苏慕容氏对你甘拜下风。

风波恶叫道:姓风的学艺不精,一条性命打什么紧公子爷,你千万不可为了姓风的而认输。段延庆喉间咕咕一笑,说道:姓风的倒是条好汉子撤开钢仗。

风波恶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单刀向段延庆头顶猛壁下来,叫道:吃我一刀段延庆钢仗上举,往他单刀上一黏。风波恶中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震向手掌,单刀登时脱手,跟着腰间一痛,已将对方栏腰一杖,挑出十余丈外。段延庆右手微斜,内力自钢杖传上单刀,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去,单刀已被震成十余截,相互撞击,四散飞开。慕容复、王夫人等分别纵高伏底闪避心下均各骇然。

慕容复拱手:段先生神功盖世,佩服,佩服。咱们就此化敌为友如何

段延庆道:适才你说要布置醉人蜂来害我,此刻比拚不敌,却又要出什么主意了

慕容复道:你我二人倘能携手共谋,实有大大的好意。延庆太子,你是大理国嫡系储君,皇帝的宝座给人家夺了去,怎地不想法子抢回来段延庆怪目斜睨,阴恻恻地道:这跟你有什么干系慕容复道:你要做大理国皇帝,非得我相助不可。慕容复一声冷笑,说道:我不信你肯助我。只怕你恨不得一剑将我杀了。

慕容复道:我要助你做大理国皇帝,乃是为自己打算。第一,我恨死段誉那小子。他在少室山逼得我险些自刎,令慕容氏在武林中几无立足之地。我定要制段誉这小子的死命,助你夺得皇位,以泄我恶气。第二,你做了大理国皇帝后,我另行有事盼你相助。

段延庆明知慕容复机警多智,对己不怀好意,但听他如此说,倒也信了七八分。当日段誉在少室山上以六脉神剑逼得慕容复狼狈不堪,段延庆亲眼目睹。他忆及此事,登时心下极是不安。他虽将段正淳擒住,但自忖决非段誉六脉神剑的对手,倘若狭路相逢,动起手来,非丧命于段誉的无形剑气之下不可,唯一对付之策,只是以段正淳夫妇的性命作为要胁,再设法制服段誉,可是也无多大把握,于是问道:阁下并非段誉对手,却以何法制他

慕容复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总而言之,段誉那小子由在下擒到,交给阁下处置便是。

段延庆大喜,他一直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段誉武功太强,自己敌他不过,慕容复能将之擒获,自是去了自己最大的祸患,但想只怕慕容复大言欺骗,别轻易上了他的当,说道:你说能擒到段誉,岂不知空想无益、空言无凭

慕容复微微一笑,说道:这位王夫人,是在下的舅母,段誉这小子已为我舅母所擒。她正想用这小子来和阁下换一个人,咱们所以要引阁下来,其意便在于此。

这时王夫人游目四顾,正在寻找段正淳的所在,听到慕容复的说话,便即回过身来。

段延庆喉腹之间叽叽咕咕的说道:不知夫人要换哪一个人

王夫人脸上微微一红,她心中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便是段正淳一人,可是她以孀居之身,公然向旁人吐露心意,究属不便,一时甚觉难以对答。

慕容复道:段誉这小子的父亲段正淳,当年得罪了我舅母,委实仇深似海。我舅母要阁下答允一句话,待阁下受禅大理皇位之后,须将段正淳交与我舅母,那时是杀是剐、油煎火焚,一凭我舅母处置。

段延庆哈哈一笑,心道:他禅位之后,我原要将他处死,你代我动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但觉此事来得太过容易,又恐其中有诈,又问:慕容公子,你说待我登基之后,有事求我相助,却不知是否在下力所能及,请你言明在先,以免在下日后无法办到,成为无信的小人。

慕容复道:段殿下既出此言,在下便一万个信得过你了。咱们既要做成这件大交易,在下心中有事,自也不必瞒你。姑苏慕容氏乃当年大燕皇裔,我慕容氏列祖列宗遗训,务以兴复大燕为业。在下力量单薄,难成大事。等殿下正位为大理国君之后,慕容复要向大理国主借兵一万,粮饷称足,以为兴复大燕之用。

慕容复是大燕皇裔一事,当慕容博在少室山下阻止慕容复自刎之时,段延庆冷眼旁观,已猜中了十之七八,再听慕容复居然将这么一个大秘密向自己吐露,足见其意甚诚,寻思:他要兴复燕国,势必同时与大宋、大辽为敌。我大理小国寡民,自保尚嫌不足,如何可向大国启衅何况我初为国君,人心未定,更不可擅兴战祸。也罢,此刻我假意答允,到那时将他除去便是,岂不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便道:大理国小民贫,一万兵员仓猝难以毕集,五千之数,自当供足下驱使。但愿大功告成。大燕、大理永为兄弟婚姻之国。

慕容复深深下拜,垂涕说道:慕容复若得恢复祖宗基业,世世代代为大理屏藩,决不敢忘了陛下的大恩大德。

段延庆听他居然改口称自己为陛下,不禁大喜,又听他说到后来,语带呜咽,实是感极而泣,忙伸手扶起,说道:公子不须多礼,不知段誉那小子却在何处

慕容复尚未回答,王夫人抢上两步,问:段正淳那厮,却又在何处慕容复道:陛下,请你带同随从,到我舅母寓所暂歇。段誉已然缚定,当即奉上。

段延庆喜道:如此甚好。突然之间,一阵尖啸声从他腹中发出。

王夫人一惊,只听得远处蹄声隐隐,车声隆隆,几辆骡车向这边驰来。过不多时,便见四人乘着马,押着三辆大车自大道中奔至。王夫人身形一晃,便即抢了上去,心中只道段正淳必在车中,再也忍耐不住,掠过两匹马,伸手去揭第一辆大车的车帷。

突然之间,眼前多了一个阔嘴细眼、大耳秃顶的人头。那人头嘶声喝道:干什么王夫人大吃一惊,纵身跃开,这才看清,这丑脸人手拿鞭子,却是赶车的车夫。

段延庆道:三弟,这位是王夫人,咱们同到她庄上歇歇。车中那些客人,也都带了进去吧那车夫正是南海鳄神。

大车的车帷揭开,颤巍巍的走下一人。

王夫人见这人容色憔悴,穿着一件满是皱纹的绸袍,正是她无日不思的段郎。她胸口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抢上前去,叫道:段段你你好

段正淳听到声音,心下已是大惊,回过头来见到王夫人,更是脸色大变。他在各处欠下不少风流债,众债主之中,以王夫人最是难缠。秦红绵、阮星竹等人不过要他陪伴在侧,便已心满意足,这王夫人却死皮赖活、出拳动刀,定要逼他去杀了原配刀白凤,再娶她为妻。这件事段正淳如何能允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好来个不告而别,溜之大吉,万没想到自己正当处境最是窘迫之际,偏偏又遇上了她。

段正淳虽然用情不专,但对每一个情人却也都真诚相待,一凛之下,立时便为王夫人着想,叫道:阿萝,快走这青袍老者是个大恶人,别落在他手中。身子微侧,挡在王夫人与段延庆之间,连声催促:快走快走其实他早被段延庆点了重穴,举步也已艰难之极,哪里还有什么力量来保护王夫人

这声阿锣一叫,而关怀爱护之情确又出于至诚,王夫人满腔怨愤,霎时之间化为万缕柔情,只是在段延庆与甥儿跟前,无论如何不能流露,当下冷哼一声,说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是大恶人,难道你是大好人么转面向段延庆道:殿下,请

段延庆素知段正淳的性子,此刻见到他的举动神色,显是对王夫人有爱无恨,而王夫人对他即使有所怨怼,也多半是情多于仇,寻思:这二人之间关系大非寻常,可别上了他们的当。他艺高人胆大,却也丝毫不惧,凛然走进了屋中。

那是王夫人特寺为了擒拿段正淳而购置的一座院子,建构着实不少,进庄门后便是一座大院子,种满了茶花,月光下花影婆娑,甚为雅洁。

段正淳见了茶花布置的情状,宛然便是当年和王夫人在姑苏双宿双飞的花园一模一样,胸口一酸,低声道:原来原来是你的住所。王夫人冷笑道:你认出来了么段正淳低声:认了出来了。我恨不得当年便和你双双终老于姑苏曼陀山庄

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将后面二辆大车中的俘虏也都引了进来。一辆车中是刀白凤、钟夫人甘宝宝、秦红棉、阮星竹四个女子,另一辆中是范骅等三个大理臣工和崔百泉、过彦之两个客卿。九人也均被段延庆点了重穴。

原来段正淳派遣巴天石和朱丹臣护送段誉赴西夏求亲,不久便接到保定帝御使送来的谕旨,命他克日回归大理,登基接位,保定帝自己要赴天龙寺出家。大理国皇室崇信佛法,历代君主到晚年避位为僧者甚众,是以段正淳奉到谕旨之时虽心中伤感,却不以为奇,当即携同秦红棉、阮星竹缓缓南归,想将二女在大理城中秘为安置,不令王妃刀白凤知晓。岂知刀白凤和甘宝宝竟先后赶到。跟着得到灵鹫宫诸女报警,说道有厉害对头沿路布置陷阱,请段正淳加意提防。段正淳和范骅等人一商议,均想所谓厉害对头,必是段延庆无疑,此人当真难斗,避之则吉,当即改道向东。他哪知这讯息是阿碧自王夫人的使婢处得来,阿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陷阱确然是有的,王夫人却并无加害段正淳之意。

段正淳这一改道,王夫人所预伏的种种布置,便都应在段誉身上,而段正淳反撞在段延庆手中。凤凰驿边红沙滩一战,段正淳全军覆灭,古笃诚被南海鳄神打入江中,尸骨无存,其余各人都给段延庆点了穴道,擒之南来。

慕容复命邓百川等四人在屋外守望,自己俨然以主人自居,呼婢喝仆,款待客人。

王夫人目不转瞬的凝视刀白凤、甘宝宝、秦红棉、阮星竹等四个女子,只觉各有各的妩媚,各有各的俏丽,虽不自惭形秽,但若以骚狐狸、贱女人相称,心中也觉不妥,一股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意,不禁油然而生。

段誉在隔室听到父亲和母亲同时到来,却又俱落在大对头手里,不由得很是喜欢,又是担忧。只听段延庆道:王夫人,待我大事一了,这段正淳自当交于你手,任凭处置便是。段誉那小子却又在何处

王夫人击掌三下,两名侍婢走到门口,躬身候命。王夫人道:带那段小子来

段延庆坐在椅上,左手搭在段正淳右肩。他对段誉的六脉神剑大是忌惮,既怕王夫人和慕容复使诡,要段誉出来对付他,又怕就算王夫人和慕容复确具诚意,但段誉如此武功,只须脱困而出,那就不可复制,是以他手按段正淳之肩,叫段誉为了顾念父亲,不敢猖獗。

只听得脚步声响,四名侍婢横抬着段誉身子,走进堂来。他双手双脚都以牛筋捆绑,口中塞了麻核,眼睛以黑布蒙住,旁人瞧来,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镇南王妃刀白凤失声叫道:誉儿便要扑将过去抢夺。王夫人伸手在她肩头一推,喝道:给我好好坐着刀白凤被点重穴后,力气全无,给她一推之下,立即跌回椅中,再也无法动弹。

王夫人道:这小子是给我使蒙药蒙住了,他没死,知觉却没恢复。延庆太子,你不妨验明正身,可没拿错人吧延延庆点了点头,道:没错。王夫人只知她这群醉人蜂毒刺上的功力厉害,却不知段誉服食莽牯牛蛤后,一时昏迷,不多时便即回复知觉,只是身处绁缧之下,和神智昏迷的情状亦无多大分别而已。

段正淳苦笑道:阿萝,你拿了我誉儿干什么他又没得罪你。

王夫人哼了一声不答,她不愿在人前流露出对段正淳的依恋之情,却也不忍恶言相报。

慕容复生怕王夫人旧情重炽,坏了他大事,便道:怎么没得罪我舅母他他勾引我表妹语嫣,玷污了她的清白,舅母,这小子死有余辜,也不用等他醒转一番话未说完,段正淳和王夫人同声惊呼:什么他他和

段正淳脸色惨白,转向王夫人,低声问道:是个女孩,叫做语嫣

王夫人的脾气本来暴躁已极,此番忍耐了这么久,已是生平从所未有之事,这时实在无法再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语嫣,语嫣她她可是你的亲骨肉。转过身来,伸足便向段誉身处乱踢,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色鬼,丧尽天良的浪子,连自己亲妹子也放不过,我我恨不得将你这禽兽千刀万剐,软成肉酱。

她这么又踢又叫,堂上众人无不骇异。刀白凤、秦红棉、甘宝宝、阮星竹四个女子深知段正淳子,立时了然,知道他和王夫人结下私情,生了个女儿叫做什么语嫣的,哪知段誉却和她有了私情。秦红棉立时想到自己女儿木婉清,甘宝宝想到了自己女儿钟灵,都是又感尴尬,又觉羞惭。其余段延庆、慕容复等稍一思索,也都心下雪亮。

秦红棉叫道:你这贱婢那日我和我女儿到姑苏来杀你,却给你这狐狸精躲过了,尽派些虾兵蟹将来跟我们纠缠。只恨当日没杀了你,你又来踢人干什么

王夫人全不理睬,只是乱踢段誉。

南海鳄神眼见地下躺着的正是师父,当下伸手在王夫人肩头一推,喝道:喂,他是我的师父。你跑我师父,等如是踢我。你骂我师父是禽兽,岂不是我也成了禽兽你这泼妇,我喀喇一声,扭断了你雪白粉嫩的脖子。

段延庆道:岳老三,不得对王夫人无礼这个姓段的小子是个无耻之徒,花言巧语,骗得你叫他师父,今日正好将他除去,免得你在江湖上没面目见人。

南海鳄神:他是我师父,那是货真价实之事,又不是骗我的,怎么可以伤他说着便伸手去解段誉的捆缚。段延庆道:老三,你听我说,快取鳄鱼剪出来,将这小子的头剪去了。南海鳄神连连摇头,说道:不成老大,今日岳老三可不听你的话了,我非救师父不可。说着用力一扯,登时将绑缚段誉的牛筋扯断了一根。

段延庆大吃一惊,心想段誉倘若脱缚,他这六脉神剑使将出来,又有谁能够抵挡得住,别说大事不成,自己且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呼的一仗刺出,直指南海鳄神的后背,内力到处,钢仗贯胸而出。

南海鳄神只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痛,一根钢杖已从胸口突了出来。他一时愕然难明,回过头来瞧着段延庆,眼光中满是疑问之色,不懂何以段老大竟会向自己忽施杀手。段延庆一来生性凶悍,既是四大恶人之首,自然出手毒辣;二来对段誉的六脉神剑忌禅异常,深恐南海鳄神解脱了他的束缚,是以虽无杀南海鳄神之心,还是一杖刺中了他的要害。段延庆见到他的眼光,心头霎时间闪过一阵悔意,一阵歉疚,但这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右手一抖,将钢杖从他身中抽出,喝道:老四,将他去葬了。这是不听老大之言的榜样。

南海鳄神大叫一声,倒在地下,胸背两处伤口吕鲜血泉涌,一双眼泪睁得圆圆的,当真是死不瞑目。云中鹤抓住他尸身,拖了出去。他与南海鳄神虽然同列四大恶人,但两人素来不睦,南海鳄神曾几次三番阻他好事,只因武功不及,被迫忍让,这时见南海鳄神为老大所杀,心下大快。

众人均知南海鳄神是段延庆的死党,但一言不合,便即取了他性命,凶残狠辣,当真是世所罕见,眼看到这般情状,无不惴惴。

段誉觉到南海鳄神伤口中的热血流在自己脸上、颈中,想起做了他这么多时的师父,从来没给他什么好处,他却数处来相救自己,今日更为己丧命,心下甚是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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