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的两个灰扑扑影子,她已经习惯,视若无睹。
其实当时再做得怎么优雅得体,对于破坏他人的婚礼,蓁宁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丝的内疚。
不过她做了就从不打算后悔,那一刻痛快无比,抵得过任何内疚。
她早已不是三年前失魂落魄的小女孩,她哪能任一个骗子横行江湖,她哪能任由亲者痛仇者快,干脆大家都不要混了,将茉雅不是至为钟爱跟杜某人上头版头条吗。
她免费附赠。
蓁宁想了想终于有点解气。
从泛鹿庄园离开的那一夜,她气得五脏内焚,简直恨不得把他的心掏出来剁了。
那时她的勇的确胜于哀。
蓁宁常常在想,如果她没有去教堂,也许他们就真的结婚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背负了一个赌注,她是存心要当场揭穿将茉雅国民王妃的骗局,如果她还继续举行婚礼,蓁宁自己曾经试想过,她到底是要鱼死网破地毁了这场婚礼,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尘埃落定。
她知道很有可能是后者,她一次又一次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多可笑的丑角。
毕竟是杜柏钦要娶的她。
一想到这个又很气。
他病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难道因为不能跟将茉雅结婚气病了。
蓁宁一想到这个,更气了。
她索性咬了牙,走进沿着道路的尽头走进博物馆。
墨国国家博物馆正在办扶南王的展览
、58
墨国国家博物馆正在办扶南王的展览,展出墨撒兰历史上这个古代著名的君王的故事;一大批精美的器皿和衣饰;蓁宁一看就看了两天。
第三天她终于看累了,在酒店睡了许久;下午下楼时;大堂的沙发上有两位女士站起,出声招呼她:“束小姐。”
蓁宁愣了一下;她这段时间都处在严密的保护之下,偶有路过问路的陌生人路人跟她说句话都被立刻拖开,怎么能有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找她。
两位女士气质高雅谈吐不凡,和她友善地握手:“今晚茗莘宫举办宴会;公主殿下邀请您出席。”
蓁宁疑惑地问:“哪位公主殿下?”
其中一位略年长的女士笑了笑说:“您去到就明白了。”
蓁宁转头望四周。
伊奢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直看着她们,见她看过来,点了点头示意她无妨。
蓁宁说:“稍等,我上去收拾一下。”
另外一位比较活泼一些,冲着蓁宁笑了笑,这才体贴含蓄地说:“我们会有专业造型师照顾束小姐,束小姐穿轻便衣衫即可。”
蓁宁上去换了件衣服,扎了一个马尾出来了。
上了车子,一路驶向城郊。
蓁宁看着窗外的景色,心底已经有了几分明白。
一间奢华封闭的屋子,天鹅绒椅子一字排开,一面复古的大梳妆镜,四周都是手工雕刻的繁复的花纹。
镜子里一个端坐的女子。
裸粉长款礼服,极淡的颜色,优雅别致的剪裁将她上身包裹得线条纤细完美,垂地裙摆蓬松柔软,符合了王室的优雅,衬得她白皙双肩上的一对锁骨秀美之至。
化妆师尽责地遮去了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的痕迹,将她的皮肤和脸部轮廓都调整到了很好的状态。
身边忙碌的造型师离去后,蓁宁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一把大齿梳子,只静静地等。
坐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蓁宁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清脆娇柔的嗓音:“小姨姨!”
蓁宁站了起来回头看。
房中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白色缎子纱裙,头上一顶皇冠,中央镶嵌有一颗醒目的红宝石。
蓁宁笑着叫:“平策!”
平策笑着冲过来抱住她:“小姨姨,你眼力真好,一眼就认得我!”
蓁宁用力地搂住她:“哪里,出落得那么漂亮,我都没认出来。”
平策笑嘻嘻地捏她耳垂:“取笑我。”
蓁宁拉着她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策调皮地眨眨眼:“官方说法是昨天。”
蓁宁盯着她看,微笑着的少女脸庞上有嫣然的光泽,刹那间眼角都有些湿润:“一转眼都五年了。”
平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蹭:“这五年来,我做梦都想着回康铎,我永远都还记得你带我的那个画面。”
蓁宁立刻惊醒,发现房中除了她们并无别人,轻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好了,你平安健康地长大,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
平策摇了摇她的手:“小姨姨,你以后进宫来陪我好不好?”
蓁宁还是惊讶了一下:“你即将继承王位?”
平策笑了笑:“如果没有准备好,我也不会贸然回来了。”
蓁宁看着眼前的公主,这些年的海外生活,看来她适应得非常的好,如今的少女初长大成人,自信,优雅,活泼,开朗,作为一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君主,民众对于近年来气氛沉沉的王室其实已颇多微词,平策读知名学府,形象如此优秀亮眼,本身就是巨大优势。
更别提她是那摩国王唯一嫡传的公主。
而墨撒兰现任国王,不过是表亲而已。
可是,如果没有强大的政治军事力量在背后扶持她,她怎么会如此大肆宣扬地回归,而风家近年早已退出了墨国,那么——会是谁?
蓁宁心底疑惑不解:“平策——”
平策笑着:“嘘,今晚我们先不谈国事。”
这时女官在外面轻声唤:“公主殿下——”
平策应了一声,才又拉了拉蓁宁的手:“小姨姨,我们一会儿见。”
语罢她笑语盈盈地转身,房间的门打开,门口站着四个黑衣保镖,森然耸立。
在局势未真正明朗之前,看来还是得加倍小心 。
蓁宁重新坐进了椅子。
大哥这几天陆续跟她通电话。
据悉风家这几年联合前任王室在海外的势力,一路悉心栽培平策,平策与风家的关系亲厚自然不用言喻,可是真正能促成平策回国的——蓁宁想了起来了——是他——在一年前,出现了一个关键人物在其中斡旋。
是杜柏钦。
杜柏钦掌控着墨国的军事力量,关于支持平策继承王位,他只谈了一个条件——国家君主签署批复关于停止对北汶尼的石油出口议案。
墨国作为这个北方邻国最大的石油出口国,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墨国丰富的石油资源储备,一直源源不断地通过铺设好的输油管道向北汶尼输送石油,北汶尼一直对墨国有很大的经济依赖性,倘若想要从别国进口石油,那么必需耗费巨资从海上运输,而轮船必需经过由墨国重兵把守的缅因湾。
杜柏钦已经下令切断了这条海上的路线。
杜柏钦要以此为条件谈判,解决近年来争议冲突不断的北方敕雷岛屿的归属。
石油产业在墨国是由几大世家把控,国家所掌握的只有很小一部分,香家在这样一基础核心产业盘踞多年,军政两界都权势深厚,首相跟财务大臣虽有心整治,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现任国王更是直接回绝了这个议案。
杜柏钦任职以来做事一向雷霆手段,强硬铁腕,虽颇得赞赏,但朝中树敌也不少。
更何况此次事关重大,他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重阻难。
这一次杜柏钦格外地沉得住气,风容就此事和他商谈过许多次,都被他的运筹远瞩和决心毅力打动了。
平策同意了他的条件。
风容是精明的生意人,平策要名正言顺地顺利继承王位,还必须依赖风家,因为风家手上持有国王印鉴。
风家要一份墨国珍稀花卉的股权。
蓁宁听到这个条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杜家掌控了墨国百分之八十的花卉和药材种植出口产业,风家若要插一脚,那就是在一条流满黄金的河岸边,轻轻松松地分一杯羹。
谁知风容笑眯眯地说:“杜柏钦谈军国大事严谨苛刻,一字千金,关于这件事情却答应得如图儿戏,他直接将我们的条件提高至了百分之十。”
蓁宁叫:“他疯了!”
谁知风容下一句说:“他要将那多出的百分之五转到你的名下。”
蓁宁整个人都被这一句打晕了,飘忽着第一个反应是:“我不要。”
风容还有心情说笑:“蓁蓁,以后我们都靠你接济了。”
蓁宁怒急攻心:“大哥!”
风容轻声说:“逗你玩的,妈妈不同意。”
蓁宁回过神来,是啊,父亲的死,妈妈永远无法原谅。
这是打不开的一个死结。
风容还交待她:“你三哥和我最近有点分歧。近期他不会打电话给你——我知道他偶尔联系你——告诉你一声。”
蓁宁在脑中默默地回想着大哥的话。
女仆在外面敲门:“束小姐——”
蓁宁被惊醒,原来是舞会正式开始了。
蓁宁理了理裙摆,有男仆躬身上前,领着她走了出去。
头顶水晶灯盏熠熠发光,一个宽阔的弧形的大厅,酒桌旁白衣黑裤的男仆手中的香槟喷出香甜气沫,打扮华丽的宾客陆续到来,一场盛大的舞会已经开始。
城中王公贵族都不愿放弃这个举世难逢的盛会,康铎城内很少有如此令人激动人心的舞会了,华丽的糖衣下包裹着的一个的风雨欲来的政治变幻,人人都想要品尝一下其中的滋味。
此刻衣着艳丽的贵妇们围在平策的周围,叽叽喳喳地说着恭维话,他们的丈夫们,端着酒杯低声地交换着各种讯息,更有许多年轻的贵族子弟,排着队只为能一亲芳泽。
平策公主归来虽未得到官方的正式宣布,但一个如此高调的舞会,就足以说明了她的重要性。
今晚,无数人在观望,考察,交际,人心浮动。
王室的改朝换代眼看就在眼前。
虽然从平常人眼中看来,这就是一个笙歌艳舞的派对,仿若一个盛大的节日。
蓁宁端了杯酒站在黑暗的角落。
酒会虽然已经开始,但显然还是热身时间,重要的贵宾还未出现。
慢慢地喝了半杯酒,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听到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喧哗。
蓁宁站了廊柱后一个供客人休憩的小平台,此处高了几台阶,她恰好能清楚地看到了门口景象。
率先走进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微笑上前和公主握手,那是墨国的副首相。
然后是一道修长挺拔的笔直身影。
瘦削高挑的男人,穿纯黑西服,系蓝色领带,暗中竟透出幽亮光泽。
黑发一丝不乱,抹得有些湿,露出一张英俊脸庞,蓁宁细细地看那张脸,额头饱满,挺直鼻梁,双颊有些消瘦,更加显得五官立体迷人。
他依然是冷酷硬质的气派,带着不动声色的漠然和矜持。
他出席王室的公共场合一贯如此,冷面,寡言,不苟言笑。
康铎王室中的铁血重臣形象。
带了不可接触的神秘感。
蓁宁看着看着,感觉身侧的物体都在缓慢地漂移,她晃了一下脑袋,原来是自己头晕目眩。
平策轻盈含笑迎上前。
杜柏钦彬彬有礼地屈身,轻吻了她的手背。
待他行完王室礼仪,平策倾身热情拥抱他。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满场宾客的眼中。
座中人纷纷向他们靠拢。
杜柏钦又替公主介绍了随行的几位政府官员,客人们纷纷走上前来,国防大臣和副首相出席,政府和军权的意向,引人深思。
趁着众人寒暄的当儿,杜柏钦抬头,不动声色地在场内环视了一圈,眼光在廊柱后停留了一秒,眼波微动,随即恢复了平静。
随后,菲利王公、王室总务官斯特公爵阁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
乐队欢快地演奏起舞曲。
平策如一只快乐的小鸟一般滑入了舞池。
蓁宁目光转了一圈,这种场合没有看见香嘉上,有点奇怪。
欢快的一曲结束,客人们四散开来。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出声:“嗨。”
蓁宁转头,看到一身华服的何美南。
何美南笑了笑:“如此美丽动人的佳人怎可独自在此,我们康铎的绅士们真是怠慢,来,我们跳舞。”
他夸张可笑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蓁宁一愣,被他带下了舞池。
杜柏钦站在舞池旁,眸光略略一抬,看到何美南握住她的手,拖着她走进了中央。
刚好是一支温柔的华尔兹,何美南极有分寸地搂住她的腰,两个人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转圈,蓁宁心不在焉地听着女士们上好的绸缎衣料轻轻摩擦,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何美南忽然轻轻地笑,拉回了她的神思:“我背上中了无数箭了。”
蓁宁透过何美南的肩膀,看到杜柏钦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
何美南说:“自他婚礼后没见过吧?”
蓁宁没有回答。
何美南放开她,举起手,蓁宁借势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他身边。
何美南问:“蓁宁美人儿,你真的不回泛鹿了?”
蓁宁不说话。
何美南说:“这几天他病着,早几天杜夫人在还好一点,杜夫人在巴黎有事务回去了,他就没法掌控了。”
蓁宁终于开口:他病好了?
又是一个转圈。
待把蓁宁拉回来,何美南才简单一句:“他肺部的疾病早已转成慢性,除非停下工作彻底休养,不然很难好。”
这时一曲终了,蓁宁停下来往外走,何美南一路绅士地护着她。
何美南给她拿了一杯饮料,尽职尽责地和蓁宁交待了一句:“感染很容易复发,人多,他一会儿得提前走。”
蓁宁目光动了动,微微淡淡的讥讽:“何医生,我看他倒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
不远处的杜柏钦正一个穿着英伦绅士装的老头寒暄,两人谈笑着轻轻碰杯,又喝了半杯酒。
何美南的声音慢悠悠的:“你看他又酷又拽,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讨人厌是不是?——不过是在死撑,他这一阵子动不动就晕过去,我不放心才跟来的。”
、59
何美南的声音慢悠悠的:“你看他又酷又拽,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讨人厌是不是?——不过是在死撑;他这一阵子动不动就晕过去;我不放心才跟来的。”
蓁宁心紧了紧。
索性转过头,眼不见为净;狠狠地叉下一块蛋糕。
何美南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吃东西:“你胃口真好。”
蓁宁想了一下,嗯;她最近似乎是吃得有点多。
她讪讪地放下了叉子。
何美南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儿,被一位漂亮小姐拉走了。
蓁宁高跟鞋穿得有点累,到休息室里坐了会儿。
再出来,场中不见了熟悉的身影;也许如何美南所说,他提前走了。
蓁宁独自躲在角落里兀自出神。
身后忽然有低低的咳嗽声响起。
蓁宁只觉得皮肤条件反射一般地发紧。
杜柏钦低沉动人的嗓音,略带嘶哑:“你要躲着我到什么时候?”
蓁宁吓了一大跳,横着脖子回他:“谁躲你了?”
杜柏钦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蓁宁冷冷地答:“我凭什么要接你电话?”
杜柏钦忽然低头,唤了一声:“蓁宁。”
声音喑哑温柔,千回百折。
蓁宁心轻轻地跳了一拍。
杜柏钦深深凝视她,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深情:“我们谈一谈,好吗。”
杜柏钦抬手扶住一把椅子:“明天下午一点,我去酒店找你。”
他的身体支持不了太久的应酬,若非今晚真的是太关键的一步棋,何美南也不会同意他出来。
此时勉强支撑半晌,他已经有些站不稳。
蓁宁没有说话。
杜柏钦抚摸她的脸,手无法控制地有些颤抖,蓁宁躲了一下。
杜柏钦固执了抚上她的脸颊,叹息了一声:“明天,等我。”
侍卫拥簇着他低调地离开了。
酒店停车场。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高瘦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立刻推开门跑出来。
杜柏钦从停车场去酒店,只进去了十分钟,出来时脸色神色莫测,手上捏着一张印着酒店标志的白色纸条。
他今天轻车简从地抵达酒店。
没想到蓁宁早已离开,只在前台给他留了一张便条。
是她大笔一挥的潇洒笔迹:我今天有事。sorry。
杜柏钦坐进车里,司机问:“殿下,去哪儿?”
杜柏钦愣了一下,他今天特地空出了下午的时间,没想到她跑得无影无踪。
思索了两秒,他淡淡地答:“回掸光吧。”
留在城区找她方便一点。
杜柏钦先打电话给香嘉上。
香嘉上这几日陷入家庭大战,声音有些疲惫:“她不是在酒店,被你的人看得严严实实?”
杜柏钦问:“你没见过她?
香嘉上答:“没有。”
杜柏钦直接说:“我电话有反监测系统,你现在怎么样?”
香嘉上来了点儿精神:“你勾结了热门公主,我家老大气得跳脚,没空理我这两天。”
杜柏钦轻咳起来,将电话移开了一会,才说:“香嘉运跟我真没法谈了?”
香嘉上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一天数亿美金的损失,香嘉运一向最爱钱,你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杜柏钦不客气地道:“你收拾收拾你那惫懒的样儿,老头子一向疼爱你,虽说香嘉运掌了权,你要重整河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香嘉上说:“老头子是老一辈人,一向讲究精忠报国,但听了老大花言巧语,以为你要扒了香家的命脉。”
杜柏钦在电话这头笑了:“他说得也没错,我还真是想煎一下,你们富得流油了。”
香嘉上意兴阑珊地:“杜先生哪里看得上这点小钱?”
杜柏钦简单交代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香嘉上笑嘻嘻的:“你得派来军队解救我。”
杜柏钦直接挂电话:“没空跟你废话,我让谢梓联络你,我今天没时间。”
杜柏钦给谢梓拨了电话,交代了几句香嘉上的事情。
然后打蓁宁手机,自她离开泛鹿,他就再也没能联络她,这一次也没有运气,关机。
然后他只好联系她在墨国唯一的亲友,于姬悬。
他从蓁宁通讯录上复制的这个应该是私人号码,电话响了一会儿,是于姬悬本人接听的。
杜柏钦客气地说:“于小姐,抱歉打扰你,我是杜柏钦。”
姬悬呀了一声,停了几秒,身边的嘈杂声立刻消失了:“杜先生。”
杜柏钦问:“蓁宁今天可联络过你?”
侍卫一直守在楼下,她早上都没下过楼,房间已经空了。
姬悬转头问经纪人:“今天几号?”
一边又对着电话解释:“对不起,我在剧组拍戏,都忘记了。”
于姬悬听经纪人报了日期说:“她应该是去干漾山区了,只要她在康铎,都会去的。”
杜柏钦略有疑惑:“她为何要去那里——”
姬悬嗓音很清润动人,跟蓁宁有几分相似:“她去祭拜父母,今天是我姨和姨爹的忌日。”
唯恐他不明白,姬悬补充了一句:“是她的生身父母。”
杜柏钦说:“嗯,我知道的,具体位置是在哪儿,是墓园吗?”
姬悬答:“不是墓园区,是一个村庄的山坡,我妈妈和小姨是那里出生的。”
杜柏钦详细了问了地址。
然后用了地图搜索,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庄。
康铎市依山傍海,城市往北是较平缓的泛鹿山脉,干漾山是西北走向,离首都较远,有一段未经开发的天然峡谷和险峻山道。
夏季时候郁郁葱葱,风光旖旎,是绝美的观景胜地。
由于偏远独特的地理位置,干漾山的冬天一直占据着首都大区最低气温点,山道多弯且不平整,也不适宜滑雪,因此除了本地居民,冬天几乎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孤身一人去,他也不放心。
只是明天他要随梅杰访问,公务在身分不开身,要接她回来,只能等明天的工作结束。
杜柏钦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天空,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云层一直阴沉沉地压低,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
康铎城区的居民在睡梦中过了一夜,早上推开门,发现世界都变了一个样子。
昨晚一场巨大的暴雪袭击了首都。
花园里的树枝落了一地,孩子们昨天丢在草坪上的玩具车都被大雪覆盖得不见了踪影,街道上的车子顶上一层厚雪,大雪压弯了树枝,掉落的断枝拦住了街道,还造成了无数起交通事故,全市都陷入了大面积的交通堵塞。
大雪还造成了部分居民区的停水停电。
首都城区的政府应急救灾预案启动,大批的交通警察和特警出动,清除路面杂物,恢复重点干道的交通。
首相梅杰不得不临时取消了出访计划,赶回官邸部署救灾事宜。
杜柏钦昨夜凌晨四点就被首相秘书室的电话叫醒,起床披衣赶到了掸光大楼,政府要临时调配官兵和军队进行救灾。
待到忙完紧急事务,已经是早上七点多,秘书给他备了早餐,杜柏钦在这个间隙抽空看了一下各地灾情的报告,似乎没有任何干漾山一带的消息。
早上八点之后,政府和警察局电话被各地的求救讯息爆满,天气预报反复滚动播放,说这是首都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雪,路面的最深积雪甚至达到了三十五厘米,部分偏远的山区更是出现了二十年来的最低气温,许多的滑雪场地有游客失踪被困,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居民受冻缺乏医疗救助。
到了下午,更坏的消息传来,有一辆旅游大巴翻入山谷,近十人失踪,军队调用了直升机搜寻被困人员。
国防大臣办公厅的的电话此起彼伏,会议室的人员出出入入,今天头儿的脾气格外的暴躁,偏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连喝口水的喘息时间都没有,连替陆军参谋长送文件的年轻小侍卫官,都感觉到了他的焦躁不安,轻手轻脚地在会议桌上搁下文件夹,连他一向倾慕的杜柏钦那位美艳秘书官都不敢看一眼,一溜烟跑走了。
到下午五点,城区地面秩序基本恢复了正常,所有的救灾人员的部署工作已经完成,杜柏钦一拍桌子,将剩余的一沓文件往谢梓桌面一推,取了外套就往外走。
泛鹿庄园。
杜柏钦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佣人手上还拿着他的外套,待他在车库门前站定,赶忙服侍他穿上大衣,伊奢正在里面领着侍卫检查油箱。
司三站在门前:“殿下,让司机送您去吧。”
杜柏钦说:“不用。”
司三又说:“换您平常的那辆车吧,安全一点。”
杜柏钦摇头:“不够快。”
司三将一个瓶子放进车前:“您的水杯,当心别咳嗽得太厉害。”
伊奢站起来,对他点点头,拉开了车门。
杜柏钦坐进了驾驶座。
他踩着油门倒车,车子低低地轰鸣一声,飞出车库,转出花园车道,往庄园大门驶去。
伊奢带了两名保镖开了一辆车跟着去。
一路出了庄园,进入市区,此时正是晚间交通高峰时段,杜柏钦手上握着方向盘,前面路口|交通灯仍未恢复,穿着防水外套的交通警察在指挥秩序,他耐心地踩下了刹车。
他这几天的外出都格外低调。
报纸对这桩告吹的婚事热情未减,一日一日有新闻出来,说将茉雅为情消瘦,在演出的舞台上昏倒,更有知情人士出来爆料,说婚礼取消是因为杜柏钦有了外遇。
更有报道言之凿凿说是s小姐,杜柏钦动用关系压了一下,才略微平息了一点。
只是早已引起民众议论纷纷,茉雅这几年的公众形象营造得非常的好,民众都很喜欢她,早已将她看作未来的王妃,还有激进分子到市政大道抗议,要求他出面回应此事。
他出行都尽量小心,不欲张扬。
好不容易出了城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汽车的大灯扫过去,一望无际城际公路白茫茫一片,路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车子,杜柏钦一路上风驰电掣,激贱起片片飞雪。
原本是三个小时能到的干漾行省,即使开到了尽可能快的速度,限于路况太糟糕,还是超出了三个小时。
杜柏钦车开得太快,伊奢油门都几乎踩到了底,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一路飞驰,可是转了几个弯道,还是不见了前面的车辆,只好拨他的电话:“殿下,当心安全,我们跟不上你。”
杜柏钦双眼专注看着路面,耳边塞着蓝牙耳机:“你用定位系统跟上我的车子,我先走,随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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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家庭旅馆。
蓁宁扫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大雪已经停了,山上的云朵灌铅似的灰暗低沉;积雪快要淹到了门槛。
她昨天给父母扫了墓;眼见天色已晚,便到山腰的旅馆歇息。
安娜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强健开朗的女士;她和丈夫经营着这家山间的小旅馆,夏天用来招待前来登山游玩的游人,收益颇丰,冬天游人稀少;夫妇俩或则围炉读书,或则出门度假,蓁宁有好几年都是这个季节上山,安娜也认得她了,攀谈几句,原来安娜还认得她过世的外婆。
这一次蓁宁过来,自然也留宿在了这里。
昨晚睡到半夜被冷醒,裹着棉被还是冷,蓁宁走到窗前一看,雪下得如扯絮一般。
昨晚停电,暖气也停了,昨夜后半夜用煤取暖,可很快厨房里仅存的煤球也烧完了。
到了早上起来,大雪压垮了山上唯一的通讯基地,手机信号也没有了。
白天男主人烧了两大桶热水,将结冰冻住了的车门打开,油缸也结了冰,又用热水暖了半天。
安娜的丈夫开车出去兜了一圈,村庄里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跟他们一样,大家只好相互接济了点儿食物,等待政府的救援。
一天很快过去了。
到傍晚,蓁宁被叫下来,安娜用木头烧火取暖。
屋子被冻成了冰,只有壁炉燃烧着的带来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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