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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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春夜。暖风在林立的高楼问回荡,闪烁的灯光把夜的景色装点得迷蒙而诱人,月色在辉煌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有几分黯淡。
一幢幢高低错落的大厦装潢着巨型的霓虹灯,参差不齐地矗立在黑暗的夜空里。闪烁明丽的灯光五颜六色,耀眼夺目。鲜亮刺激的招牌相映成一排灯的走廊。宽阔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轿车、巴士川流不息,衬托着城市的繁华和夜生活的丰富多彩。偶尔驶过的摩托车上,带着头盔的青年载着打扮入时的小姐,大胆地穿行在滚滚车流中间,“飞车族”正旁若无人地表演着纯熟的车技,摩托车发出阵阵呼啸的噪音。
街头各色简易帐篷点缀的大排档里坐着年轻的情侣,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小吃,一边窃窃私语。
时在醉人的春风里飘拂,花格子衬衫,牛仔裤。黑框眼镜下小胡子剃得齐刷刷的,铁青的下巴延伸下不少赘肉,很显浪漫的福相。这张丽姗女士秀丽的脸庞,玲珑的身材,一头秀发盘在脑后倒是很斯文贤淑的模样。他们走过基隆河大桥,穿过中山北路,不远处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圆山大饭店。饭店后面是宽阔的“忠烈祠”广场。
“忠烈祠”广场上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这里供奉着为“国家”、“民族”献身的党国“烈士”,有点类似日本的靖国神社。厚重的大理石门楼有着三个拱门,上面雕刻着美丽的花纹浮雕,中间的拱门上高悬着“忠烈祠”的字样。张女士和海诗人手挽着手很亲热的样子,穿过拱门。手持步枪,着装严整,胸配穗带,头戴钢盔的卫兵表情肃穆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游人,他们纹丝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看上去像是两个毫无表情的雕像。
他们穿过拱门就是个很大的广场,如茵的草坪,修剪齐整的冬青树,三三两两的人们静静地伫立在灯光下,等待着每小时的换岗仪式。这是台北的一大景观。
广场前并排横着三道朱红的大门,门上有金色的兽形门环,廊柱呈朱红色,门廊上的藻井绘制有精致的五彩图案,古色古香。大门紧闭,夜间是不开放的。但白炽灯辉映下的夜色中隐约可见高高的祠堂,那是一座大屋顶式建筑。明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廊柱,宫廷式的建筑里面安放着为“党国”捐躯的“英烈们”的骨灰盒和牌位。时间已接近换岗时间,广场上的灯光下疏疏落落地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张女士和海牛先生也站在那里。每到这里张女士心中就会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她的舅公和她的爸爸都安放辛汶里。骨灰盒里空空如也,仅放着舅公和爸爸生前穿过的衣物、白色.的海军军装和当年老当家所赏赐的那些精致美丽的勋章、奖章,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总会涌动起一股热泪,心里隐隐出现某种像是被刀割那般难忍的疼痛。
眼前,一支由5名士兵组成的队伍“笃……笃……笃……笃 ……”操着整齐的步伐,甩着臂膀,正步走出大门。但见他们上了 刺刀的步枪在夜色的灯光下闪着寒光。步枪被推起,上膛,旋转,顿地,立正,敬礼,相互交换位置。你来我去的,厚重的皮靴把水泥 地踏得“嘭嘭”作响。这换岗仪式隆重规范,煞有介事的有如英国 伦敦白汉金宫门前身穿中世纪皇家制服的卫士,很有点看头。
看到这种花拳绣脚。显示骁勇的卫兵,她想起了她的舅公和爸 爸。这就是她向海牛先生讲述的她那个家族的故事了,这故事要追述到国民党军队败退台湾前的上海,时间也是在子夜。不过那 夜的码头上静悄悄,黑沉沉的,只有惨淡的路灯闪烁着几点阴森的光芒。黑暗中发生的故事显得有点悲惨和凄凉,犹如在暗夜里狼 狈逃窜的黄鼠狼,匆匆挟裹着偷盗的财物乘着夜色掩盖劣行。十几年后发生在中国大陆沿海那场震惊中外的大海战更是将这点悲 惨和凄凉埋葬得干干净净,连那两具孤悬海外的尸骨都彻底地被大海的浪滔冲击得无影无踪,惟留下泡沫似的幻影闪烁着历史的 折光。这是台岛老当家一次反攻大陆不成功的尝试。谈起往事,
张女士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花,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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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某日,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黄埔路两旁高 大的法国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兀然错落地伸 展着。柏油马路上一辆辆轿车鱼贯驶进戒备森严的中央军校。车 里大员们的心情和这恼人的气候一样使人感到忧郁和压抑。
老当家在首都南京的黄埔路官邸将正式宣布下野,由李宗仁先生接替担任代总统。
官邸坐落在国军的中央学校内。老当家是黄埔军校校长起 家,对军校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在南京城内的官邸就设在离总统 府不远的军校大院内。那里原本应该是绿树森森、繁花杂树簇拥 着的整齐校舍。而这一年的冬天却显得分外寒冷而漫长,校园内 始终凝固着冬天的萧条和疏落。
在校园宁静的一角又有高墙单独围着的一个小院,院内花草树木繁茂,景色迷人。一幢红色的两层楼小洋房,就隐藏在花木扶疏的林荫丛中。然而,那是一个残冬的天气,冻云紧锁着阴暗的天空,寒风在洋楼外呼啸。院内花木凋零,衰草枯扬,和整个国府的政治形势一样显得凄凉而惨淡。淮海大战败局已定,老当家的嫡系部队黄伯韬兵团的18万官兵全数被歼,翁文灏内阁垮台。这边桂系大将副总统李宗仁、白崇禧又和中共眉来眼去,逼着他下野,
好和共产党谈判。美国的杜鲁门总统也是落井下石。极力扶李而抑蒋。总之,寒风冻云中的黄埔路官邸接到的全是令人沮丧的消息。老当家在那个寒冷的季节里,无可奈何之中挥笔写下的对联竟然是:“冬天饮寒水,雪夜渡断桥。”其心境之落寂由此可见一斑。
那天官邸的晚宴是在暗淡的气氛中进行的。席间虽有京苏大菜、葡萄美酒佐餐,参加宴会的国府大员们心情却分外沉重,个个满腔愁云,默然地吃着。有的吃着、吃着竟然伏案大哭。这人就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为了模仿总裁蒋介石,原本黑油油的头发全部剃去,也成了一个大光头,不过今天这光头不够油亮,原本笔挺的陆军上将制服也不够齐整,这会儿正哭得抽抽噎噎像是一个哭灵的小媳妇。大家面面相觑。
但见老当家沉着脸一推筷子,他面前那血红的匍萄酒全部洒在洁白的餐桌布上。
大员们忘不了几个小时之前刚刚结束的御前会议,他们徐徐迈上官邸的台阶,跨进客厅,里面摆放着一溜红木荼儿和靠背椅,茶几上放着听装香烟和烟灰缸。客厅的墙上,挂着中山先生和老当家的身着军装的合影放大照片,中山先生端坐椅上老当家那时英姿焕发,全副武装,佩着指挥长剑,倒像是一个马弁和保镖。桐片上面有先总理中山先生手书条幅:“安危他日终须信。甘苦来时要共尝——介石吾弟嘱书,孙文”。老当家缓缓地走进大厅,大员们纷纷起立恭迎。老当家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坐下。”耶是一种浙江官话。他老人家脸色苍白中带着青灰,瘦削的脸庞,下巴尖尖,惯常光头上闪烁的光泽不见了。后脑勺上一圈残留的头发竟然也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白发。漂亮的小胡子上挂着冰霜,眼眶深陷,瞳仁无光,一脸的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表情。
他毫无表情地说:“***对时局的声明,大家想必都看到了。
他提出1l项条件下的和平谈判。这些条件太苛刻了,我是决定下野了。现在两个方案请大家研究:一个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判,谈妥了,我再下野;另一个是我现在下野,一切由李德邻主持。”说完他推开长袍的下摆缓缓落座,用忧郁而阴沉的眼光注视着面前的大员们,测试着他们脸色的阴晴,来观察他们对自己的忠诚度。
客厅内一片沉寂,大家枯坐无言,面面相觑。外交部长吴铁成打破沉寂:“此事事关重大,是否召开常委会讨论一下。”老当家的按捺不住怒火,努力睁大双目,愤怒地说:“不必!什么常委会,我如今不是被共产党打倒的,而是被国民党打倒的。”中统特务头目、教育部长陈立夫泪流满面地大叫一声:“总统……”正想说什么,老当家不耐烦地猛然站起,连声说:“好了!好了!我决心采取第二条方法。下野文告怎样措辞请大家研究。主要意思是:我既不能贯彻戡乱的主张,又何必再为和平立障碍,我有意息兵言和,无奈中共一意孤行到底,在此党国危难之秋,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行使总统职权,我于5年之内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合力支持德邻兄,挽救党国危机。”
老当家的语音喑哑,声音低沉,似有无限悲伤,与他平时讲演训话时的激昂慷慨截然不同。他在说话时,众人已有默默流泪者。等他说完,京沪杭总司令汤恩伯、社会部长谷正纲、宣传部长张道藩等人竟失声痛哭,全场空气万分哀痛,一片饮泣之声。
忽然,汤恩伯忍泪起立大声疾呼:“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我京沪杭还有38万党国精锐部队。可与共产党血战到底!”
老当家以低沉的语调说:“事实已不可能。”说完留大家共进晚餐。大员们相信,这是一顿最后的晚餐。
晚餐在一片悲伤沉痛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中央银行行长俞鸿钧和汤恩伯被少当家的引进了老当家的书房。
老当家阴沉着脸坐在柚木办公案后面,身后一排落地长窗挂着厚厚的窗帘,法国式吊灯发出幽黄的光,使老当家阴沉的头脸上留下一片难看的阴影。
哭红了眼的汤恩伯垂手立正,西装笔挺的俞行长诚惶诚恐。
老当家清了清嗓子说:“他们迫我下野,不能说全无国外、国内原因,但其重要因素还是由我们内在矛盾关系所致。如果我不下野,死守南京,那台湾就不能兼顾,亦就不能再有‘反共抗俄’堡垒。台湾未被共党分子渗透,可视为一片净土,今应该积极加以建设,
使之成为一模范省,则俄、共虽狡诈百出,必欲亡我国家而甘心者,其将能奈我何乎?就算整个大陆被共产党拿去了,只要保着台湾,我就可以回来恢复大陆。因此,我不顾一切,毅然下野,大陆的烂摊子让李宗仁去收拾吧。”
说完,他用亲切的目光看着汤恩伯,像是慈父看着儿子那样,使汤恩伯有点受宠若惊:“总裁深谋远虑,恩伯愚昧,愿聆听训示,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当家的脸转向胖胖的俞鸿钧:“中央银行留有储存之黄金外币有多少?”
俞鸿钧小心翼翼地说:“禀告总裁,国库留存3.7亿美元的黄金、白银和外汇储备。”
“全部由上海中央银行金库秘密运往台湾。”老当家斩钉截铁地说。
“那李代总统那边……”俞鸿钧面有难色地看着老当家的脸色问。
“不必告诉,这事全权由你和恩伯负责,事关机密,不得外泄,我已和海军桂永清说了,他派舰船护送出海,由恩伯的谭儒文部负责派人押运,运什么,桂永清和谭儒文都不知道,一切到了台湾再说,我已和陈辞修关照了。”
俞、汤两位几乎是同时立正挺胸说道:“谨遵总裁训示,我等万死不辞。”
召见完毕,汤恩伯又被单独留下,和老当家密谋京、沪、杭的军事布署,抵御共军的渡江南进问题。
次日,老当家的下野文告见诸于南京各大报纸。
下午,老当家带着少当家秘密由南京大校场机场飞抵杭州。
浙江省主席陈仪在西湖楼外楼为蒋氏父子接风。席间老当家仿佛是不经意地问:“对于敝人的下野问题,陈主席有何高见?”
这陈仪见总裁发问,立即起立躬身小心地说:“总裁下野是激流勇退,适当其时,乃识事务之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也。”
说完竞夹起一块西湖醋鱼放进了老当家的菜碟之中。
老当家的听后,脸色勃然大变,缄口不语,愠怒之色溢于言表。
这陈仪的杀身之祸在瞬间定了下来,而陈仪被拘羁最终竟是他的义子和学生汤恩伯出卖的。
汤恩伯原名克勤,浙江武义人氏,出身农家,素有从军报国志向,苦无门径可循。27岁那年自报家门,投靠时任浙军第一师师长陈仪,由陈仪资助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并被陈仪收为义子。为这一奇遇,汤克勤遂改名“恩伯”,以示奉陈仪为恩师之义。1927年夏,恩伯归国,任浙军陈仪师的上校参谋长。陈仪投靠蒋介石,汤恩伯也在陈仪推荐下当上了陆海空三军参谋处中校参谋。1928年国军陆军学校迁往南京,汤恩伯调入学校,任第六期学生总队大队长,当时谭儒文为军校学生。授课之余汤恩伯写成《步兵中队教练之研究》手折,颇受老当家赏识。不久跃升教导第二师第一旅少将旅长。
这汤恩伯人长得粗粗壮壮,黑头大脸,看上去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与部下拍拍打打,可以海阔天空慢慢聊上半天,给人以粗鲁、谦和、慷慨的印象。其实他是外粗内细,工于心计的人物。他在办公室的写字桌的玻璃板下,压着手书的晚清名将胡林翼的两句话:“要有菩萨心肠,要有屠夫手段。”当老当家自诩曾国藩时,他也就自命为湘军名将胡林翼,意思当然是效忠老当家。他还酷爱写手折,也就是打小报告,向老当家的呈送,献策建言,邀宠取媚。手折涉及军事、政治、人事、经济、文化,无所不包,颇受老当家青睐。
军统头子戴笠就曾说:“老当家的面前以汤恩伯的手本最吃香,他一挥而就,钢笔草字,写了即交,我写非墨笔工楷不可。”汤恩伯就任首都警备总司令时,手折就写得更勤了。
他住在南京珞加路5号,那里当年是老当家提倡新生活运动时盖的一片别墅区。林荫丛中700多幢别墅,形式多样,花样百出。党国高官、军警头目、学者名流、财阀大贾、商界巨子都住在那一带。那里离美国大使馆也挺近。汤恩伯的官邸偏僻幽静,那是一幢红砖红瓦,结构精巧,雍容华贵的西班牙式小别墅,占地面积有67亩,曲径通幽,花木抚疏,是极为雅致的地方。
小洋楼前栽种着一棵四季长青的雪松。每入午夜,汤恩伯如果在府上,那繁茂的树丛中必然闪烁着楼内的缕缕灯光。那一定是汤恩伯在书房里写手本,他的手本常常写到深夜。然而,他有的手本每每是闭门造车,胡编乱造,笑话百出。老当家的接到手本就交给他的秘书陈布雷处理,让他根据手本拟出办法来。陈布雷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本伤透脑筋,曾让人转告汤恩伯少写为佳。汤恩伯依然故我,最后小报告竟然打到自己恩师头上去了,引来了陈仪的杀身之祸。
这张丽姗不愧是写军事文学出身的,对党国要员的秘闻,上至老当家、老夫人,下至将军侍卫、高官要员之间的关系了解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这不能不使海牛佩服。
张丽姗的故事还在继续,她谈兴很浓,也许今晚的酒喝多了,也许今晚她与海牛谈得很投缘。海牛谈他在大陆的遭遇,她静静 聆听。眼下她如数家珍般地谈那些军界秘闻,政坛秘辛,也使海牛感到瞠目结舌。她继续着她的故事。
109
1949年的2月,也就是老当家的宣布下野的20天后。
那一天,残冬的阳光给寒冷的大地抛下一丝温暖,蓝天上飘浮着白云,大上海看不到一丝战争的迹像。黄浦江岸边洒满了淡淡的光芒。停泊在军用码头上的军舰甲板上暖洋洋的。
40岁的海军上校正领着自己12岁的外甥,在参观这艘由美国制造的护卫舰。外甥正好放寒假硬拖着舅舅要上舰看一看。这甥舅两人凭栏远眺,黄浦江上舰帆如云,水波不兴,一派暖洋洋的和平安宁景像,丝毫也看不到战争的硝烟和听不见隆隆的炮声。舅舅还不时摘下自己胸前的望远镜,让外甥看一看远处的海岛,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们永久告别大陆的日子。
这甥舅两人正玩得高兴,突然传令员夹着电报本前来报告海军司令部的紧急电报:取消一切休假,军舰原地停泊,着令舰上全体官兵,整装待命,有紧急任务。从现在起舰上人员一律不许上岸。”这小外甥也只得随舅舅留在舰上。
当晚,京沪杭警备司令部的谭儒文师长率一团全副武装的官兵悄悄登舰,协助上校在舰上执行任务。什么任务两人谁也不知道。码头上早已是重兵把守,军舰奉命驶向上海黄浦外滩中央银行附近,和另一艘载满了陆军士兵的护卫舰,共同护卫那艘大型运输舰装载货物。附近的街道临时戒严,一箱箱火漆密封的圆筒被扛上运输舰,放在舰底的货仓内。苍茫的夜色掩护着这次深夜的劫运。少将师长和海军上校站在寒冷的江风中,密切地注视着这一次神秘特殊的运输任务。
大上海之夜,繁华而迷蒙,凄冷的江风一阵阵袭来。谭师长和他吸着烟,看着外滩江边高楼上闪烁的霓虹灯光。整个大陆战云密布,淮海大战接近尾声,蒋家王朝有如风雨飘摇的孤舟,对于前程他们茫然无知。
上校发问:“儒文兄,这次任务来得突然,不知舰上所载何物,运往何方?”
谭儒文将军那忧郁的眼神望着上校:“只听说,这批货物由贵舰监押护航运往台湾,这是一批重要战略物资,免落共军之手,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
他们都以为很快能再回到上海,回到大陆的,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沉沉夜色中这一飘泊的航程,一飘就是几十年,返回大陆已成梦想,台湾就像是一条大船,在大海中颠簸着航行,却永远归不了岸。这条船上的老当家做梦都想打回大陆,就犹如痴人说梦一样,在梦呓中老当家带着中国地图死在这孤船上,少当家又来掌舵,也死在这条孤船上。老少当家带去的弟兄们,当年都是离乡背井,抛妻别子去了孤岛,如今都已垂垂老矣,返归大陆却是遥遥无期。
那天的劫运黄金,直到次日凌晨才运装完毕,海军部命令启锚去台湾基隆港。拂晓,运输舰冲破茫茫晨雾,在两艘护卫舰的护送下,迎着寒风,鸣笛起锚,匆匆忙忙加速驶出吴淞口,驶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天茫茫,不辨东西,导航仪引导着运输舰,向台湾方向驶去。这时东方破晓,太阳跃出海面,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12岁的男孩正在上校的铺上酣睡在梦中。上校和谭将军立在寒风中,向大上海,不,向祖国大陆行注目礼,投去最后深情的一瞥,望着远去的大陆黯然泪下。但愿这不是永别,他们都在心中默然地祈祷着。上校分明看到眼前这少将,党国著名的抗日英雄,棱角分明、古铜色的四方脸上竟然挂着晶莹的泪珠。他的眼眶也湿润了。
经过两天的海上飘泊,运输舰平安抵达台湾的基隆,他们才知道,他们抢运的是中央银行的美钞、黄金、白银。这些金、银、钞已妥善地贮藏在台湾银行的保险库里。然而,海军上校和陆军少将也被老当家贮藏进了台湾孤岛,同时被贮藏的还有上校的小外甥,也就是张丽姗女士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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