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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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最后一次见到任铭书是在两个月前。
那时任铭书已是肝癌晚期。奄奄一息地躺在h省海滨的疗养院里。郑东带着“8.15”专案组的小李和小杨来到了h省,找到了h省的宇宙出版中心,才知道任铭书先生自李一帆地下光盘线被查获后已被免去总编辑的职务,现正在住院疗养。
海滨疗养院坐落在离大海不远的东山山麓,这里四周遍植着ya热带绿色植物,显得绿树葱郁,环境幽雅。疗养院是环山而造的一幢一幢别墅楼,任铭书住的是3号楼。上午搭乘班车到达海滨已是中午时分了,他们找了一个小饭店草草填饱了肚子,就去了疗养院。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甚至还使人感到有点闷热。
湿漉漉的空气使郑东这些处于长江中游城市来的人很不适应,他们那里仍然是严寒料峭,冰雪覆盖,这里却已是热带的气候。沿疗养院的水泥路面栽种着一棵棵油棕树、椰子树、芭蕉树,在暖风里摇曳着美丽的身姿,很赏心悦目的样子。
上的这个病骨支离,头发斑白。精神萎顿的老人,郑东怎么也无法与4年前在北京、法兰克福相遇的他对上号。那时他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紫酱色的红脸膛上处处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如今的他,目光黯淡,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脸膛变得灰暗而带点发青,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郑东不禁浮起一股深深的怜悯之心,人的命运飘忽不定如若浮萍,如此禁不住风雨的吹打。过去他是出版社的总编辑,权倾一时,有如盛开的莲花清香四溢,莲叶田田婷婷如盖;如今他像是残荷败枝,任凭风雨的吹打,将苦熬岁月,走向人生的尽头。
他虽然置身于一个风景如画的环境也只是画饼充饥,填充着屈指可待的生命,因为他已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跌入了人生的低谷,支撑自己精神的支柱——官场的权势已不复存在,他的精神也就崩溃。过去他在台上怎不知道身体有病呢,怎么一下了台就老病复发,就似熬干了油的灯呢?此一时,彼一时也。
对于郑东他们的调查,任铭书先生自是十分地配合,除了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其他有问必答。而且十分详细。看来他对李一帆之流也是恨之入骨的,宇宙出版中心被李一帆搞得声名狼藉,欠债200万元,已被国务院新闻出版管理部门撤销。而上级还是手下留情的,为了出版社几十口子的饭碗,对字宙出版中心采取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让h省出版厅重新申报了一个名为“海豹出版社”的新名称,其他照旧。牺牲的也只有任铭书老先生一人啦。
“我是替罪羊呀!当时出版社的运作体制是经社委会研究,报厅党组批准的,怎么出了事就叫我一个承担,这太不公平。虽然给了我一个副厅级待遇,但没有了实权,我早就是正教授嘛,这副厅级本来就是该享受的,有什么稀奇呢?”任老先生长叹一声,似有许多委曲。
说完,叹完,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就咳出一口浓痰吐在旁边的小杯子中,仿佛吐了一口恶气,他那核桃似的老脸上竟挂上了两颗浑浊的泪珠。听完任铭书先生那黯然神伤的诉说。郑东心中一阵心酸,他倒不是同情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尚不知检讨自己过失的老政客,而是从中悟出许多发人深省的道理。
郑东让小李和小杨就涉案的有关情况做笔录。他踱出那空气浑浊的病房,一人坐在别墅前厅的藤椅中吸烟。望着落地长窗外灿烂的阳光和一派温謦如画的南国美景想着心思,远处沙滩上的逐浪嬉戏的男男女女,沿沙滩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片浮光掠影,怪启人情思的。
任铭书也算是一个学有所成的资深学者,怎么一钻进了权力的怪圈就不能自拔了呢?在权钱交易的漩涡里弄潮舞风了一番,
钱也赚了不少,利也得了许多,也可谓是功成名就了。一旦被逐出了权力圈,精神就衰老得这么快,可见这权力的滋味有如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这药很像是印度神油,只要一经涂抹就可青春焕发,
忘乎所以,****大增,难怪有人至死都抱着不放,不过服多了就有了依赖性,倒也像是吸毒那样有了瘾头呢。凡事有瘾就放不下,超过了极限就风魔了似的,也就是走火人魔了。就像气功本来可以强身健体的,一旦走火人魔就陷入了半疯狂状态,要他以平常之心过平常的生活恐怕难呢。这种权力失落感会使他敏感多愁而导致身体的全线崩溃。这癌症的不治,一半是由于站在权势的顶峰而不知节制****;一半又是由于跌入权力的峰谷又有了巨大的失落,
而至精神极度忧郁,直到全线崩溃。这种精神状态的巨大落差。就像先前在火炉前烤火,手舞足蹈,发了一身臭汗,猛然跌人冰窟窿中,手足无措,浑身发抖,这又哪有不病之理呢?
看来,从官员到普通平民,对某些人来说中间没有一个权力和****的平衡期是不行的。听说3月份的省人大召开之际我省谭冠厅长也要退下呢,他一方面张罗着到处制造“老九不能走”的舆论,
想恋栈不去;一方面和魏铭利为崔牛牛策划如何蒙蔽省委、省政府个别领导把个假发行集团正式批下来,也是为了寻找一个权力和****的平衡期,为自己退下来留一个后路,其中隐藏的微言大义是不是和任铭书先生害的病有着相同的原因呢?他为任铭书先生感到悲哀更为由此而发现了谭冠恋栈的秘密而感到一阵兴奋。这也是官场中某些人的可悲可鄙之处,一门心思地为自己谋私,为子孙谋利,却还要打着种种冠冕堂皇的旗号,这旗号光彩夺目得无可非议,而遮盖的现实却肮脏得使人咋舌,这也是中国的实际呢?这任铭书捞的好处可不下几十万,却要以官身折抵罪身,他还感到冤枉,真正地不知天下有羞耻二字呢?那谭冠为了儿子都在自己麾下。盘踞着油水与漏洞百出的发行部门捞的好处无法胜数,一个儿子白得一套豪宅,标准当在厅局级之上,说是承包《中外历史演义》
有功;一个买了私家小汽车到处窜,真正的是“位子、车子、房子、儿子、票子”五子登科呢!在他盘踞的a省出版界又有谁去追究呢?
任铭书把个出版社搞得污烟瘴气,他在台上社里同仁无可奈何,是上级部门在他造成全国影响后才把他撤了,而且还提了他一级,如此低声下气,政府权威又怎能体现。因此,本单位群众对一把手的监督问题。几乎是无法实行的,只有依靠上级领导的英明,这又不能不能不说是中国政治的悲剧。这堂堂大学者一头扎进了名利场,就失去了本性,而待名利地位一旦消失,这本性就有如沉人海底的灵魂就再也捞不上来了,他们也是“曾经官场难为民”了。长江之水流人波涛汹涌的大海就难以回归长江成为涓埃一滴了,他们只能牢牢地吸附在官本位的战舰上,走向坟墓。这也是一切追逐权势者的执着与坚定呢。
郑东望着远方天水茫茫的海平线,任思想的火花闪烁跳跃,直到小李拿着任铭书的笔录递给他,来请示他还有什么要问的。
小李低低地告诉他:“老头子还发火呢,说我们这些警察没有文化,把他当成罪犯来审,不肯签字,盖手印呢,说你是有文化的人,他要和你谈谈。”
郑东不耐烦地说:“别理睬这个老混蛋,我们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算对他客气,告诉他不签字、不盖手印,就把他带到古都市,让他上法庭。”
郑东嘻笑着向小李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那是吓唬吓唬他的,
这老不死的带回去是累赘,我过一会儿再进去和他谈谈。”
郑东吸完了烟,估计小李他们已经和老家伙谈完了正事,才慢悠悠地踱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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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郑东笑嘻嘻地踱进病房,任铭书像是遇到救星般伸出枯瘦如柴禾棒似的手,指着小李、小杨说:
“老郑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这两个部下,如此没有教养,对我又是哄吓诈骗,又是威胁利诱的,还扬言要把我捉拿去古都治罪呢?
我是有缺点、错误,但还是享受副厅级待遇的正教授,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就把我杀死在床上吧,我反正也不久于人世了……”话未说完。他又喘又咳,又是“扑笃”一口浓痰,从喉咙涌上口腔。那个农家小妹子慌忙递上痰杯,扶他坐好,帮他捶背,捏腰的,忙乱了一阵子,他才重又平静了下来。
他身旁那个小女人插话说:“郑大哥,我家老任经不起折腾了,
他已是病人膏盲之人,你们那两个办差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一搭一档地又是要签字,又是要捺手印,把我家老任当罪犯揪,也太不像话了。”说完斜眼看了一眼偷偷暗笑的郑东。
郑东想,戏演到这儿该收场了,反正目的已达到,不妨放老家伙一马。不过他身边这小女人倒是不像是个小保姆,而像是个如夫人呢,一口一个“我家老任”的,显然这是两口子,一家子呢。
郑东亲切地微笑着踱步到任铭书面前,放缓语气说:“任老先生,稍安勿躁,我等也是例行公事,捺手印、签名是表示您老对这口述材料的负责,是证人必须履行的义务。‘天行有常,不为舜存,不为尧亡’,这是惯例。不能因为学贯中西,经伦满腹的学者教授就网开一面,法外施恩;也不能因为是娼ji优伶,贩夫走卒就法网严密,而格外严厉。这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至于是罪是错自有《刑法》管束,您老是读书人,将自己的行为对照一下《出版管理条例》
和(刑法)条文,自个儿掂量掂量,不问自明。”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任铭书先生旁边的小女人,那女人听到“娼ji”二字时,性感的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凭第六感觉,任铭书这位如夫人,绝非寻常女子,很可能就是h省什么迷你发廊小妹子,是任铭书的红fen知己呢。
郑东继续笑着说:“像任老您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又是当过社长的副厅级正教授,是应当学习学习法律法规呀,否则被坏人利用,触犯刑律,也是要作为共犯追究的。我的两个部下,说的不是危言耸听呢,您老人家的所作所为是否有辱斯文,恳请先生三思。
您只有配合我们工作,弄清李一帆等人的犯罪真相,我作为老朋友,才好帮您老说话呢。您说是不是呀?”说完竟向任铭书眨了一下眼睛。弄得任铭书好一阵脸红。
提到李一帆,任铭书仿佛是很动气似的,青灰色的脸竟然也胀成了紫酱色。
任铭书故作亲切地说:“老朽的这点事,老弟你应当是知道的,
当初他们在法兰克福鬼鬼祟祟的,很多事都是瞒着我去干的。”
郑东却反驳说:“当时看不出来呀,好像你和他们亲密无间似的。”
任铭书像是杨白劳控诉黄世仁似的控诉起李一帆来了,他义愤填膺,感情大起大落,忽而顿足捶胸,忽而赌咒起誓,总之李一帆、艾莉莉罪恶滔天,他任铭书纯属上当受骗。说来说去,他这一介书生怎能斗得过江湖老骗手呢。
任铭书唠唠叨叨地说:“李一帆还欠着社里的200万债务呢,
这黑锅不是我顶着吗?我是好处没得着,反捞了一手屎,现在想洗也洗不干净呀!害我一世清名,一世清名。”任铭书像是正人君子样气愤地控诉。
郑东不想听他的辩解,话锋一转,又突然文绉绉地指着身后的小女子问:“敢问老先生,您身后这位娉娉婷婷的小美人,口气很像是教授夫人啊!”
这小女子不懂什么“娉娉婷婷”之类的话,但对“小美人”“教授夫人”是听懂了的,脸上现出一丝羞涩的笑容,顿时浮起脸又红了。
显然这话她很受用。
任铭书略显尴尬解释着说:“老朽不才啊!先夫人已弃老朽漂洋而去了,犬子在美国读书娶了一个洋妞作媳妇,生下一女孩没人照顾,她到美国去了。我一人孤苦伶仃,流落天涯,老病缠身,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呀!让郑主任见笑了。你知道我是做学问的人,这秀云呢,原来是搞美容和按摩的,很体贴人的,也就一个老来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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