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贼王二毛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刀子扎了般,淅淅沥沥滴出血来。
从来没有人用类似的话侮辱过他,但张文琪说话时的神态,眼神,对王二毛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他记得当年自己前方百计弄来一些珍奇玩意塞给周宁,像对方 表达爱慕时,周大小姐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不拒绝,但也不感谢,只是淡淡地看着,看得人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点点发凉,一点点像冰水般淌过胸口。
王二毛清楚地记得,直到两人相处的最后一刻,周宁都是这种态度。仅仅在她失去站立的力量之后,那骄傲的目光中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温柔。但那仅有的一点温柔也不是对自己的,王二毛清楚地知道。
不是自己,临终前的周宁终于感动于自己的赤诚,却对自己没有一丝爱恋。王二毛一直迷惑于对方为何如此,今天他终于找到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是如此的尖利,如此的冰冷。
不过是个贼原来,在她心里,我始终都是个贼。不过是个贼这句话如锥子般插入他的耳朵,戳破他的喉咙,顺着哽嗓直戳而下,将他的五腹六脏穿成一串,依旧不肯做丝毫停顿,不管流了多少血,多少泪,兀自一下下地向心脏深处捅。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再这样戳下去,王二毛知道自己非疯掉不可。他知道如何解决,张大寨主早就做好示范。将狗官给我绑到柱子上,老子要将亲手挖了他的心强压住沉重的喘息,他以某种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怒喝。还有他的那些爪牙,全绑到桩子上,老子今天一个挨一个的挖
众亲卫一愣,瞪大了眼睛扭头张望。他们熟悉王二毛的性格,知道他不是个残忍好杀之辈。张文琪属于大隋高官,不得不杀。但对于这样一个清廉且有骨气的人,喽啰们更愿意给对方一个痛快。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王二毛抓起惊堂木,将桌案拍得啪啪作响。
诺王都尉,咱们.扮作衙役的亲兵们不敢跟上司硬顶,也不愿执行命令,瞪着眼睛嘟囔。
正迟疑间,张猪皮站了出来,用身体挡住已经快陷入疯狂状态王二毛,冲着底下大声命令道,犹豫什么,王都尉又没说现在就将他剖了。先把狗官带上来,我还有几句话问他。
众亲卫暗自松了口气,冲下堂去,将正被拖着向外走的张文琪又扯回大堂,七手八脚按到跪石前。张文琪却再不肯下跪,膝盖弯处接连挨了好几脚,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冲着张猪皮等人嘿嘿冷笑。
张猪皮知道眼前这名官员是个少见的硬骨头,也不想再折辱他,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询问,你刚才说临死之前要见我等一面,否则死不瞑目,难道就是为了临死之前找机会羞辱我等一番么
提起这个话头,汲郡太守张文琪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晃了晃脑袋,冷笑着道:你们这些蟊贼敢以千把人就奇袭郡城,也算有胆。能利用我属下差役对百 姓的恻隐之心骗开城门,亦可说是有几分见识。所以张某先前以为,你等虽为匪类,倒也当得起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八个字,因而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谁料见了 你等这般模样,想必问了也是白问算了,要杀便杀,别拿什么剖腹剜心的话吓唬张某。不过是一死,怎么死都差不太多
由于年龄和阅历的原因,张猪皮远比王二毛更能沉得住气。也笑着摇了摇头,丝毫不以汲郡太守的话为忤,两军交战,本来就是能出什么招就出什么招。总不能朝廷派了官兵去征剿,我等还得在指定的地方笑脸相迎吧
汲郡太守张文琪被问得微微一愣,然后迅速回答道,所以张某虽然不齿你等的作为,亦佩服你等的胆量和见识。可惜你等大好男儿,不晓得为国出力,偏偏要去当贼虽然逞了一时之快,却要背上万世骂名
放你娘的狗屁王二毛一把拨开张猪皮,抢到了汲郡太守眼前。他心中的火气还没散尽,脸色看上去青里透红。但眼神却比刚才平和多了,说话也变得有条理起来。
指着张文琪的鼻子,他继续骂道,老子如果像你一样,天天有朱漆澡盆泡着,有大鱼大肉吃着,还造哪门子反你瞪大眼睛四处看看,这大堂里边的弟兄,哪个不是被你们逼得实在没活路了,才不得不拿起刀的
看到张文琪满脸不服,王二毛一转身,点手叫过距离自己最近的喽啰,柳老三,你跟这狗官说说,你为什么不去当官,偏偏当了贼娃子
我,我喽啰兵没转过弯来,摸着自家的后脑勺嘟囔,我,我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念书啊前年个,前年个天旱,我家欠了官府的赋,衙役们就要把地收走。我阿爷跟他们求情,当场被他们踹吐了血
开头几句,他还说得结结巴巴。说到后来,悲愤之气从心而起。眼睛一红,几乎是嚷嚷着补充道,我一看反正也没法活了,就拿着斧子冲了出去。他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们活滋润了。奶奶的,反正都是死,不如先拉几个垫背
你,朱老根儿,你怎么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当土匪王二毛又随便找出一名喽啰,大声质问。
谁愿意当土匪啊没吃没穿,不当土匪,我怎么活啊朱老根瞪了张文琪一眼,恨恨地回应。
不给张文琪说话机会,王二毛一连串地点下去,接连点了十几名喽啰,居然全是活不下去,被逼铤而走险的。
汲郡太守张文琪兀自不信,瞪着眼睛四处寻找支持者。王二毛猜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又叫来一个看上去斯文的,大声追问道:你呢,袁守绪,你读过书,怎么不考个县令,郡守来当当啊
这名扮作衙役的人张文琪很熟悉,刚才就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才把众官吏从刀口下拉到了大堂上,进而引发了一场闹剧。
哪成想袁守绪虽然模样看上去文质彬彬,心里对大隋朝廷的恨意却一点不比柳老三、朱老根儿等人少。我家有一百三十亩地,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道哪 个王八蛋下的令,非要我家搬到城里去住。说是防贼,去了又不给发粮食吃。我家的家底不到半年就折腾空了,两个妹妹全给卖给了人当丫头,也只换回了三斗 粟.
想到自家失散的妹妹,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冲着王二毛躬身抱拳,哽咽着道:属下知错了。凡是朝廷的狗官都该杀。属下一时心软,请都尉责罚
太守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还需要我再找几个人问么王二毛一边托起袁守绪的胳膊,一边笑殷殷地冲着正在发傻的张文琪追问。瞬间挽搬回一局,他心情稍微舒缓了些。只是那股痛,却像块石头般压在胸口,让人每次呼吸,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张文琪出身于官宦世家,虽然知道大隋朝这几年吏治越来越差,却没想到竟差到如此地步。非但那些贩夫走卒没法再活下去,连袁守绪这种良家子弟也失去了生 存的依托。他是正直的读书人,没脸面继续狡辩。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今天败在你手,也不算冤。可惜这话没法让皇上知道,否则张某一定冒死进谏.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皇上,肯定有什么样的狗官。你这狗官居然不贪赃,不枉法,还能做到郡守,真他娘的奇怪这回,轮到王二毛冷笑了,老子问你,你刚才到底找我等想说什么。把话说完了,我让你做个饱死鬼
张某身为大隋官员,不能替皇上铲除奸佞,又没能替朝廷守好黎阳,死不足惜张文琪身上的傲气尽丧,叹息着回应。但张某临死之前,想劝大王一句。你占了黎阳,东西可以随便拿,随便搬。拿不走的,搬不动的,请千万别毁了它
你是说这黎阳仓心态慢慢恢复平静的王二毛反应迅速,带着几分佩服问道。死到临头了,狗官居然还想着替他的主子守卫粮库,真称得上是忠心耿耿。但 黎阳仓却是必须要烧掉的,张家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而此城周围根本无险可守。一旦朝廷调动大军来夺,转眼之间就能把粮食全抢回去。
张文琪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此仓乃河北各郡二十余年的积蓄。当年杨玄感没舍得烧了它。李将军困守孤城,也没舍得烧掉它。大王虽然出身草莽,看上去也是个有胆有识的,切莫做这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做人神共愤的事情,官军来了,就会留我一条活路我不烧了它,难道让朝廷招兵买马再来打我么王二毛哈哈大笑,对张文琪这种书呆子言论十分不屑。
汲郡太守张文琪无言以应,喟然长叹。看到他心灰意冷的样子,王二毛也动了几分惜才之念,走近了些,蹲下身去问道,如果你投降,我就不烧黎阳仓。这笔交易,郡守大人肯做么
张文琪听了,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变得一片惨然,张某没能守住黎阳,已经辱没了祖宗一次。岂可以身事敌,再让张家列祖列宗蒙羞大王别逼我,张某虽然败于你手,这张脸面,却是要留着见祖宗的
王二毛对三言两语劝降这个书呆子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听对方如此回应,笑了笑,命人将其拖了下去。另外一名都尉张猪皮对郡守的人格和胆略依旧心存几分佩服,凑上前,低声劝道,二毛兄弟,你真的非杀他不可么
杀什么杀。来人,把他押到大牢中,好吃好喝伺候着王二毛苦笑几声,命令弟兄们将已经引颈待戮的张文琪上了镣铐,关入衙门之后的囚牢。老子先不杀他。老子让他看看,怎么才是真正的好官
说罢,他也不理睬张文琪的抗议,径自走回郡守之座。端端正正坐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哑着嗓子命令,来人,将黎阳仓司仓给我带上来
喽啰们答应一声,从俘虏堆中连拉带拖,将黎阳仓司仓汤德才押上大堂。那司仓大人却远没郡守张文琪有骨气,不待别人踢,立刻扑通跪倒,一边叩头,一边哭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就是一个看粮库的,可是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看你这点尿性王二毛十分不齿对方的为人,低声唾骂。
威.威威.,唔唔唔临时客串衙役的亲兵们也觉得汤德才太给刚才那名官员丢脸了,齐声喝响堂威。才喝了一遍,汤德才已经吓得瘫在了地上,官袍湿了一大片,也顾不上羞耻,扯着嗓子哭喊道:大王,我真的没干过坏事啊。最多偷过几袋子米,但不是死罪啊
住嘴王二毛差点给他气乐了,用力一拍桌案。本官不管你偷没偷过粮食,本官问你,黎阳仓到底有多少存粮你那里有没有个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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