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锡的意思是半夜时分主动发起进攻,劫柴绍的营。石重咬了咬牙,以极低的声音回答,但属下觉得,既然上游的木桥还在咱们手里,不如,不如咱们一走了之反正窦建德对您老也是一般,他死不死,关咱们屁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石瓒连连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老窦的确对咱们一般,可也没亏待了咱们。况且没有老窦,咱们在河北也蹦跶不了几天。过河偷袭,恐怕也没多大意思。柴绍好歹也是个大将军,不会这点防备都没有嘶
一边吸着冷气,他一边冥思苦想。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找程名振问计肯定来不及了。自己打十几年的仗,如此硬的茬子还真没遇到过。猛然间,石瓒一咬牙,大声喊道:他要过河就让他过。把弟兄们从岸边都撤下来休息。别拦着。谁怕谁啊,让他上岸,老子就跟他实打实地玩一玩
大帅石重望着自家将军,目光中充满了迷惑。混的时间稍长的老江湖都知道,所谓绿林道义,福祸与共,那都是糊弄刚入行的生瓜蛋子的玩意。真正绿林规矩却是有便宜我先上,拼命由你来。谁知道今天自家将军犯了什么迷糊,居然非要为窦建德做一回孝子忠臣
别啰嗦了,去收拾队伍石瓒横了他一眼,沉声命令。然后又叹息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即便老窦没了,河北这片地方也轮不上咱爷们说得算。去吧,老窦虽然不大够意思,可换了别人,咱爷们的处境还未必如现在呢
石重刚才想提的就是抛弃窦建德,借机取而代之的建议。听石瓒如此一说,知道自家将军心意已决,只好咧了咧嘴,苦笑着去执行命令了。望着他的背影离开,石瓒又深深地吸了口冰凉的晚风,将其化作满腔的无奈喷了出来,他奶奶的,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见了硬茬就跑,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来人,给老子向柴绍下战书,就说今夜老子不会偷袭他,让他放心大胆的造桥。明日一早,老子在河这边跟他决一死战
是,大帅石瓒亲卫队正张楚上前领命,转身而去。大帅今天到底怎么想的,他猜不清楚。但张楚本人却十足十地赞同对方最后那几句话,老子好歹也是个将军,见了硬茬子就跑,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通过正在搭建临时浮桥的士兵之口,石瓒这边发出的挑战很快就传到了柴绍的耳朵里。后者闻之,先是一愣,然后摇头而笑,吓,跟老子玩这一套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告诉弟兄们,该搭桥的继续搭桥,该睡觉的继续睡觉。明天一早,本将军带着他们去割敌人的脑袋
帐中诸将轰然而笑,都道对岸的蟊贼自不量力。柴绍想了想,点手叫过刚刚被自己提拔起来的定远将军陈良诚,低声吩咐道:今晚警戒的差事,就有劳你和你麾下的骑兵了。多布几重哨岗,别指望贼人言而有信
属下遵命陈良诚抱拳施礼,心中对柴绍充满了感激。事实已经证明,在狭窄的桥面上,骑兵的战斗力很难发挥完整。贸然上前,只有被人屠戮的份儿。而在河滩上往来巡逻,为大军站岗放哨的差事则没有送死的风险。并且,自己麾下那些刚刚遭受重大打击的骑兵弟兄也可以借机恢复体力和士气、
都下去休息吧,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就让贼子多活一个晚上又能如何柴绍疲倦地挥挥手,命令将士们各自退下。
将领们接连忙碌了好几天,早就累得筋酸骨软,听柴绍如此体恤,道了声谢,纷纷起身出帐。当中军大帐又静下来之后,左翊卫大将军柴绍冲着跳动的灯火摇了摇头,咧嘴苦笑,呵呵,老子还真是虎落平阳啊,连个蟊贼都敢跟老子玩疑兵之计了呵呵,呵呵,算你有种,要是放在一年前
要是放在一年前,他才不会管石瓒用的是什么计呢,直接带兵扑过去就是。反正最后的胜利肯定是属于自己的,差别只是麾下弟兄折损多少的问题。可现在不行,人正走背运的时候,折不起那么多的本钱。一个左翊卫的职位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把弟兄们打光了,自己今后也就不用再带兵了。
想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又思念起已故的妻子来。如果婉儿还活着,无论跟自己怎么闹,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没人敢打自己的主意。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都死了快一年了。尸体都没能找回来,沉睡在坟冢里享受祭祀的不过是几件平时穿的铠甲罢了
凭心而论,柴绍跟婉儿之间并没多少夫妻之情。他们这桩婚姻完全是为了联络两个家族而设,当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并且两个人的性格也都太强势了,彼此之间很难相互包容。作为一个风流倜傥,名满京师的少年才俊,柴绍需要的是红袖添香,温柔似水的女娇娘,而婉儿最擅长的却是排兵布阵,舞刀弄枪。她眼里不是没有温柔,但那温柔却绝不会为自己而生。曾经在某年某月某个瞬间,柴绍在看到过婉儿的妩媚。可就在一转身之后,她脸上就又恢复了唐公之女应有的端庄。
那是在帮妹妹李萁出主意的时候吧柴绍至今还记得萁儿当时为什么而离家,她们姐妹二人说的是哪段往事。可当自己突然出现在身边时,姐妹二人都立刻改变的话题,顾左右儿言他。真是气人不就是年少时那点破事儿么,谁还没年少轻狂过凭自己柴大侠的心胸,还会在乎这些没影子的勾当
想着想着,柴绍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中,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夫妻二人从长安城逃出来的那一刻。人困马乏之际,他无意间唱了句,虞兮虞兮奈若何然后,就看到妻子淡淡地笑着转过身,对着自己建议,相公尽管离开,婉儿自有脱身之计
我不是那个意思柴绍非常生气,大声替自己辩解。但夜色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再无聊地纠缠下去,夫妻两个谁也走不了。于是,他转过身,策马冲向了岔道。本以为婉儿很快就会服软追上来,谁料直到胯下坐骑累死,身后也没听见任何呼唤声。
我当时真的没想丢下你一转眼,柴绍又发现自己来到了长城脚下。突厥人如蚂蚁般攻了上来,自己和婉儿身边却已经没了任何侍卫。相公尽管离开还是同样的话,同样的笑容。然后婉儿便挥舞着横刀,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一支冷箭从背后突然射来,射进婉儿柔软的身躯。柴绍大吼着扑上去,杀散突厥人,抢回妻子,心中痛若刀绞。依稀间,却听见婉儿低声叮嘱,别给我报仇,你自己好好活着
我要杀了你柴绍知道那枝箭来自谁的箭囊,放下妻子,大声悲鸣。哗啦一下天崩地裂,整个长城都着燃烧了起来,烈焰刹那吞没了天地之间所有。我要杀柴绍大喊大叫,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触在蜡烛上,被蜡泪淌了满掌。
大将军亲兵们全都冲了进来,围着柴绍形成了个小圈子。没事,没事,我做梦了柴绍疲倦地挥挥手,命令亲兵们散开。什么时辰了,天亮了么
寅时三刻了,天还擦着黑家将柴戎向外看了看,低声回应。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柴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向帐外一扫,发现果然已经能影影绰绰能看见远处营帐的轮廓。伸了个懒腰,他慢慢站起身子活动筋骨,一边来回在军帐里漫步,一边继续询问道:桥搭好了么对岸什么动静
丑时左右就搭好了,距离对岸河滩只有半丈左右。基本可以一跃而过。家将柴戎是自幼就跟了他的,非常懂得此刻主人最需要什么,一边伺候着柴绍洗脸,一边低声汇报昨夜发生的最新情况,敌军信守承诺,没有发动夜袭。把登岸的河滩也给咱们空出来的一大段。但依照段参军估计,贼将打的是半渡而击的主意
就凭对岸那几千号人马柴绍撇嘴冷笑,接过柴戎送上来的热手巾,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除非个个都是陌刀手如果窦建德养得起五千陌刀手的话,他早就统一河北了,何必非等到现在
嘿嘿,嘿嘿柴戎尴尬地挠了下自己的脑袋,大将军说得对,小的犯糊涂了
为将者,谨慎点儿没错柴绍将手巾丢还给对方,笑着鼓励。还有什么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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