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达摩克利斯之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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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跟我说一次么

读过本尼迪克特的书么

读过他的菊与刀,听说美国人就是通过那本书来了解日本的。

本尼迪克特说大义是日本人的最高准则,为了大义,可以背叛可以杀戮也可以欺骗,只要这个人是遵从大义的,那么天下人都无法否定他。我想本尼迪克特所谓的大义,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吧

是,所谓大义,就是超乎个人之上的正义,绝对的正义。

真遗憾,作为你的老师,我并不认可你的大义。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正义能够超乎个人之上,对有的人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对另一些人来说,保护才是正义。如果在你心里弟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他就是保的正义,你可以为了他与天下为敌。昂热缓缓地说,你觉得你为正义支付了代价,你觉得痛苦,因为你所遵从的正义并不是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你遵从的是别人教给你的大义,而不是你自己的心。

对校长您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吧

是;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为复仇而死,我不会痛苦,只会觉得遗憾,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把刀刺进黑王的心脏。

这么多年的奋斗,就只是为了复仇么您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有能力贯彻正义的人,可您只是想要对龙族复仇。如果您不是这样的一个复仇者,也许我们早就能坐下来说话了。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我真的没想过什么正义,我不择手段地想要毁灭龙族,只是因为它们夺走了我最珍贵的朋友。昂热淡淡地说,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想必已经把我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彻了吧

源稚生微微点头:从英格兰约克郡,那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开始,直到今天的卡塞尔学院院长,您的履历我可以背出来。

如果说普通人的人生分为春夏秋冬的话,我的人生就只有冬夏两季。在遇见梅涅克卡塞尔之前,我举目无亲,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珍视的人,我仇恨着一切,只想用自己的能力摆脱贫困和孤独,我活在彻头彻尾的寒冬中。加入狮心会之后,我骤然迎来了夏季,那几年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有了好朋友,赢得了尊重,有了奋斗的目标,心怀未来。但是龙族毁掉了这一切,在那个初夏的夜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失去了所有朋友,连带着光荣和梦想。我再度踏入了寒冬,从此再没有走出来。昂热轻声说,我并不是什么伟人,我跟年轻人一样需要朋友和温暖,如果有朋友和温暖,我可以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但龙族剥夺了我庸庸碌碌活下去的机会。时隔那么多年,我仍然能记起那种失去朋友再度陷入孤独的痛苦,唯一能抚平这种痛苦的办法,就是复仇。很多人会轻易地说出宽恕二字,只是因为他们并不懂仇恨。

只为了仇恨而活着,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怜么源稚生轻声问。

人一生能有多久,能拥有多少东西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失去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能平静地踏入坟墓,我只能咆哮着死去。说到最后,昂热的声音仿佛金属撞击所发出的轰鸣声。

源稚生凝视着这个老人沧桑的眼睛,久久地没有说话。从前他只知道这个老人的强权,今日他见到了这个老人的可怕。如果王将是黑天鹅港的幽灵,希尔伯特让昂热何尝不是那个初夏夜晚里幸存的幽灵呢所有幽灵,之所以能够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因为执念,王将的执念是权力,而昂热的执念是复仇。

源稚生又想起了风魔小太郎的遗言: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些年爱也爱得乱七八糟的,恨也恨得乱七八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昂热缓缓地说,所谓绝对的正义,只是人们用来粉饰仇恨和渴望的名词。如果你真的相信那种东西,那你真是太幼稚了。

闪电贯穿云层,电光把两个人的脸照得惨白,几秒钟后暴雷滚滚而来,仿佛末日的战鼓声。昂热不再说话,源稚生也保持着沉默,四目相对,仿佛相互抵死的刀枪剑戟。

多年之后,再听您的教诲真好。沉默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

从这一刻开始,控制权已经移交到卡塞尔学院手里了,你好好休息吧,希望我们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升起。昂热冷淡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天谴对么那件武器真的能把神彻底毁灭源稚生问。此刻在气象局大楼里忙碌的不只是装备部的专冢们,还有蛇岐八家的人,庞贝向昂热公布了天谴的存在,也等于向蛇岐八家公布了。

没人知道,那种武器可能从来没有被动用过,我没法预言它的效果,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有效的武器。昂热缓缓地说,总之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神复活,曾经竭尽全力阻止,但你已经失败了。

你始终都没有摆脱往事的阴影,你的血统再强,可你的心是弱的。顿了顿,昂热又补充。

源稚生的神色木然,这句尖锐的批评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冲击,又或许他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失败。他缓缓地起身,向昂热鞠了一躬,穿越长长的走廊离去。樱井秀一在旁边鞠躬送他,他的脚步虚浮目光空洞,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劳斯莱斯轿车堵在长长的车流中,寸步难行。所有人都在逃离这座城市,东边的人往地势较高的西边逃,西边的人往城外逃,他们开着各式各样的车,有的车顶上还驾着自行车或者橡皮艇。

但无论家用车还是豪华车,或者劳斯莱斯这种皇室级别的座驾都被困在了路上,车流量早已远远超过道路设计的承载量,还有几条重要的高架公路断裂倒塌了。东京都有着世界上第一流的救灾方案,但这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这是一个远远超过人类想象的伟大生命要毁灭这座城市。它刚刚苏醒就已经表现出耶和华毁灭索多玛时的伟大力量,不愧是被称为神的存在。

每个人都在使劲地摁着喇叭,躁动的恐惧随着喇叭声蔓延,最后整条街上的车都在摁喇叭,但车流还是一动不动。

源稚生就坐在这辆劳斯莱斯里,指挥权已经完全移交给卡塞尔学院了,蛇岐八家还能运转的所有部门都听命于昂热,此刻他己经变成了普通人,也加入了逃生的人群。

前方彻底堵死了,也许是撞车了,司机很焦急,想要倒车,却又撞在了后面的卡车上。这种情况下劳斯莱斯也是没用的,无论引擎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一头困兽。

源稚生默默地看着窗外,从离开气象局大楼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本应该很着急,因为不断有坏消息传来,猛鬼众早已预料到这场海啸,准备了冲锋舟和快艇等各种交通工具,他们以极小的伤亡摧毁了蛇岐八家的有生力量,隐藏在各大帮会中的精锐混血种来不及集合就被弹雨覆盖了,市内的重要据点一一覆灭;关东支部背叛之后,蛇岐八家还拥有精锐的关西支部,但关西支部的车被人安装了c4炸弹,在赶来东京的路上,那些跑车密集地爆炸,化为一片灿烂的烟火。

源氏重工也陷落了,原本那里还驻守着执行局的84名高级干部,但一辆水泥搅拌车在大厦门口倾泻了二十吨重的水泥砂浆,将那座大厦变成了封闭的杀戮场,夜叉死在了那场战斗中。据逃出来的人说,他在辉夜姬的机房里引爆了炸弹,将自己和十几名猛鬼众的枪手一起炸成了碎片。夜叉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货,但这次他好歹做了件聪明的事,猛鬼众想要夺取的显然是辉夜姬的控制权,拥有了辉夜姬他们就能限制eva的行劫。所以源氏重工的攻防战还算是场惨胜,执行局全军覆灭,但猛鬼众也没能得手。

至此,蛇岐八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他们对猛鬼众宣战,却没有想到猛鬼众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葬礼。

大家长,开车离开已经不现实了,我已经呼叫了直升机,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请您务必稍作等待司机说。

事到如今说起这种话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号称能够控制全日本的蛇岐八家,如今连一架直升机都调不到,这架直升机还是好不容易从八王子市找到的。

快走吧,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对不对源稚生摘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递给司机,你有父亲的责任,你留在我这里没用了。

他推开车门,从车门里抽出伞来,不顾司机的呼唤,漫步在车流中。

每辆车都是一个舞台,每个舞台上都是一个家庭,通过车窗玻璃能看清各式各样的家庭。

有的舞台上,中产阶级的父亲驾驶汽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孩子坐在后排。父亲急躁地摁着喇叭,母亲转过身柔声细语地安慰孩子,哥哥把妹妹搂在怀里,妹妹抱着心爱的玩具熊。

有的舞台上只有年轻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着眼泪,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凶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上了战场的武士,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是无能为力。

有的舞台上是年迈的老夫妇,老妇人大概是在给远在外地的孩予打电话,她的丈夫拿手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泪,他们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们的老式汽车在这种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火,他们的体力也很难支撑他们逃出这座城市。

最让人吃惊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那显然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衣着考究,开着一辆豪华车,他家的保姆们坐在后排。大概是父母外出把这个孩子交给保姆们照顾,但保姆们却不会开车,关键时刻少爷跳上了父亲的奔驰车,大吼说上车。

就像千百个电视台同时在源稚生面前播放家庭剧,都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那么真实,丝毫不作假。

但源稚生已经预知了所有的结局,这些人都要死了,仅仅凭着天谴就想杀死神,昂热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天谴固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核弹同样是强力的武器,冲绳的美军就有核弹,昂热也可以想办法借用美军的核弹,王将怎么会对此毫无准备呢

那颗携带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近地轨道卫星还要大约60分钟才能到达日本上空,王将怎么会把神留在红井任昂热去炸呢只要神不死,东京的沉没就无法终止。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无论他们的亲情多么感人。在究极的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们终将践行他们结婚时的誓言。

可源稚生很羡慕他们,因为车里的人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取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试图去保护的家人了,橘政宗死了,樱也死了,他的亲弟弟却是追随王将的恶鬼。

在这末日的大风雨中,源稚生想要打电话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但谁来接他的电话呢

直升机从天而降,飞机上的人抛下绳梯,来接他的人终于赶到了。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车嘿哟嘿哟地从源稚生身旁经过,车座上载着沉重的旅行箱,看他头上扎的布巾,像是个拉面师傅。源稚生并不喜欢吃拉面,也不会跟某个拉面师傅特别地熟悉,却觉得那个拉面师傅有点眼熟。刹那间两个人都多看了对方两眼,但随着直升机腾空而起,两个人还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去神社。源稚生在机舱中坐下,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直升机的旋翼撕破雨幕,山中的寂静被打破了。源稚生跳下飞机,白衣神官们正肩并肩地站在屋檐下迎候,檐前的雨水挂在他们面前,仿佛透明的帘子。

源稚生仰望斑驳的佛面,雨水在佛的眉眼间汇聚最终坠落,让人误以为它在哭泣。他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今夜却忽然想要进一炷香,于是他伸手向雨中,立刻就有三支点燃的线香递到他手中。他没有祝告,而是直接把线香插入了香炉中。

他在水墨屏风前缓缓坐下,面对敞开的殿门,狂风暴雨扑入。神官们围绕着他,剥去白色的法衣,深深鞠躬。法衣下是黑色的西装,系白色领带,这是对今夜死难者的哀悼,也是表达登上战场的决意。

曾经掌握整个日本黑道的至尊家族,如今能够投入战场的人只剩下这些神官了。不过家族的神官并不是什么向善的人,他们都曾是极恶的凶徒,被惩罚来神社中看守祖先的灵位。今夜,他们将回归凶徒的身份。

在源稚生抵达气象局大楼前命令就已经下达了,神官们做好了准备,最后一次打扫神社,在诸位家主的坟前供奉了鲜花。

绘梨衣还好么源稚生问。

上杉家主在后殿等候大家长。神官首领说,我这就带大家长过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绘梨衣从源氏重工转移到了神社来暂住,不然她也许能横扫入侵源氏重工的猛鬼众,帮夜叉守住那栋大厦,但也许她会被猛鬼众夺走。

不用,把事情安排好了我去跟她见面,现在大家都坐下。源稚生坐得笔直。

神官们跪坐在榻榻米上,外面的风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把我下面说的话记录下来,源稚生低声说,我是蛇岐八家的第七十四代大家长源稚生,愧对家族的先辈,未能守护好同胞,令家族和日本遭遇灭顶之灾,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从明天早晨开始,我将把大家长的所有权力移交给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女士,樱井七海为第七十五代大家长。在我之后,家族成员应当秉承祖先的训示,切忌不可为了力量和权位而追求龙类之身,那是必将覆灭的道路,违反那条禁令的人,家族中的一切人皆有权讨伐之。在确保不会危害无辜者的情况下,黑狱中的鬼应得到良好的照顾。每个鬼都流着家族的血,我们善待他们,他们就会与我们在一起,我们把他们遗弃在荒野,他们就会报复我们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为家族的每个部门指定了新的负责人,交出了联系人名单和所有的密码,还有家族金库的钥匙,每个人都躬身静听,神官首领走笔如飞地记录。

写好了么源稚生问。

神官首领把纸卷呈到源稚生面前,源稚生略略看了一遍,割破手指,把血涂在自己的龙胆纹戒指上,在文书最后印下了源家的家徽。

源稚生把纸卷递还给神官首领:把这封信保存好,转交给樱井七海女士。你们准备好了么

神官共计27人,已经按照大家长的意思做好了准备。神官首领低声谠。

明天我就不是大家长了,在我守望这个家族的最后一刻,我请求诸位和我一起奔赴战场,此刻的蛇岐八家就只有我们这28个男人,我们便是蛇岐八家。源稚生躬身,拜托了

我们将追随大家长,作为大家长的矛,作为大家长的铠。所有神官躬身回礼。

很好。源稚生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绘梨衣,命令直升机做好准备,五分钟后出发。

他进入后殿,后殿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斑驳的古画,这幅画也是那些壁画中的一幅,但不是记述古代历史,而是对未来的预言。家族认为这幅画可能是后人臆想的,因此它没有被剥下来送去源氏重工里保护,而是留在了神社的后殿作为装饰。

这幅画画的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辇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这幅画的名字叫地狱变。

地狱变下坐着身穿巫女股的女孩,绘梨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油灯的光照不到她身上。源稚生在她面前半跪,和她对视,而后轻轻地拥抱她。

哥哥,外面怎么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他看。

非常糟糕,真是糟透了。源稚生轻声说,所以哥哥会很忙,要赶着去解决麻烦,绘梨衣要听话。

绘梨衣用力地点头。

源稚生把旅行箱打开,里面是土豪路明非给绘梨衣买的那些裙衫:换件衣服吧。

绘梨衣就在源稚生的面前把巫女服脱了下来,直到只剩内衣,没有人教过她女孩子不能在男人面前脱衣服,而源稚生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男人,只是一种名叫哥哥的可靠东西。她选来选去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塔夫绸的膝上裙,还有高跟的罗马鞋,用白色的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源稚生默默地看着这个猫一样蜷缩在壁画下的女孩在几分钟里变得神采焕发,无声地笑了。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护照和银行卡一一展示给绘梨衣看,然后塞进一个小包里,交到她手中,再度拥抱她:绘梨衣穿这件裙子真漂亮,我喜欢这样的绘梨衣。我一直都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像普通女孩那样喜欢什么人,跟他出去撒野,为他难过也为他开心。这样才算真正地活过,哪怕只有几年也好,那才是我们活过的证据。我很感谢路明非,可惜不能当面向他道谢了。

他给绘梨衣套上御寒的乇衫和透明雨衣,捏了捏她的脸蛋:从今晚开始,你的名字不再是上杉绘梨衣,你跟蛇岐八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出自己的原名,你的新名字在那本护照上,记住了么

绘梨衣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的心理年龄远比同龄人小,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但她已经习惯了相信源稚生,源稚生这么叮嘱她,她就会这么做。

绘梨衣真乖。源稚生亲亲她的脸蛋,其实这些年我为你做的事情真的不多,还不如那一个星期里路明非为你做的。我总是把你当作弟弟的替代品,照顾着你就好像我还是个称职的哥哥,我真是个傻瓜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再度拥抱她,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高挑的绘梨衣走出神社,一辆防弹的奔驰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他把绘梨衣放在后座上,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头发:真想再有点时间和你打一局街霸啊。

他关闭车门挥手命令司机开车,奔驰车切开雨幕快速地驶向山下。从神社出发,沿着山间公路,只需40分钟就能够到达位于山梨县的军用机场,那里有一架庞巴迪商务机在等待,它会直接把绘梨衣送往韩国。源稚生给她准备的是一本韩国护照,护照上她的名字是金熙媛。从几年之前源稚生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只不过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将它付诸实践。他绐绘梨衣准备了全新的身份,动用个人存款在首尔的江南区给她买了一个小公寓,之所以选择韩国是因为那里的女孩都整容,在成千上万外形相似的漂亮女孩里,绘梨衣这种天生优质的女孩反而不显眼。

今夜他终于做了决定,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不能带绘梨衣上战场,绘梨衣对他而言确实是妹妹而不是武器,这种爱是私人的,跟大义无关。

神官们簇拥着源稚生登上直升机,暴风雨中这只黑色的巨鸟腾空,源稚生俯瞰下方的神社,曾经它是黑道至尊的宗祠,但如今里面空无一人,长明灯在佛前摇曳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神官们都把白色的布带扎在头上,这是蛇岐八家最后的奋战。

给我接昂热校长。源稚生说。

东京都气象局大楼。

坐标输入完毕,天谴系统完成自检,当天巡者到达东京上空的时候,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可以释放。到时候将有14枚卫星负责为它矫正轨道,各种可能导致轨道偏移的情况,包括风速、云层和地球磁场的偏转都在考虑之中,那根铁棍将准确地命中红井,冲击波影响的范围是直径3.4公里的圆。周围都是荒山,预计不会有无辜的死伤者,除了红井里的人。卡尔副部长大声说,距离天巡者抵达东京上空还剩54分钟。

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已经知道了神的存在,在最初的妈妈我好害怕、校长这个王八蛋居然阴我们和我嘞个去我还没有宗教信仰现在就要死丁能不能给我推荐个宗教信一信之后,专家们清楚地意识到耍贱和发飙都救不了他们,校长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逃离东京的交通工具,唯一的逃生办法就是杀死神,这时风向就转了,变成掐死那个畸形的神、让它知道被科学凌辱的滋味和连它妈妈也不能放过这类狠话。

要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帮神经病确实是践行者。专家组的效率再度提升,仅用15分钟他们就完全解析了天谴的启动程序,把这件武器掌握在手中。

要确保精度,如果你把它投放在东京市内,伤亡是以百万计的。昂热在地图上圈出了红井所在的位置。

虽说那件武器是加图索家设计的,但在装备部的手里它的效力会得到200的发挥。说起这种事卡尔副部长从来都是高贵冷艳的,我们会让那根铁棍子笔直地落进红井里,以那种冲击波的强度,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免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当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候,神还在不在那里。昂热戴上耳机,刺蛇,你们距离红井还有多远

刺蛇报告,正在全速飞行,到达红井还需大约3分钟。

刚从源稚生那里得到坐标,就有一架早已待命的直升机从木更津基地起飞,向着多摩川的方向飞去。东京都政府得到了调动自卫队的权力,就相当于昂热得到了这项权为,他的声音经过eva的模拟,以小钱形平次的名义下达给木更津基地。火山喷发制造了大量的烟尘,卫星上的红外线摄像机根本无法穿透火山尘,想要了解红井此刻的状况,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直升机冒险侦查。

把图像投影到大屏幕上昂热下令。

直升机拍摄的即时图像立刻出现在大屏幕上,那架轻型直升机正飞跃群山,暴风雨也覆盖了多摩川区域,滚滚的落叶在峡谷中流动,如同深绿色的潮水。能见度很差,系统把红井所在的位置标红了,昂热死死地盯着那个红色的坐标。

他相信天谴的威力,庞贝和装备部都认可那件天基动能武器是可靠的,那它就肯定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直到此刻他们依然没有见过神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它是否如猜测的那样在红井里。

关于神的情报少得可怜,只有蛇岐八家对历史的记述,从某些记述来看,它是八岐大蛇那种超级生物;从另一些记述来看,它是从白王身上拆下的一块骨头。就算你握着绝世的利器,可面对身份不清的敌手,胜率也说不清楚。

地面震动,火红的岩浆沿着山坡缓缓地流泻,富士山再度喷发了,第一次喷发的岩浆把山顶的积雪融化殆尽,此刻这座超级火山是深黑色的,岩浆一边流动一边凝固,山腰的树木在岩浆到达之前就自燃起来,化为焦炭。

神正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恣意地挥洒着意志的力量。尽管见识过龙王芬里厄能毁灭一座城市的湿婆业舞,但这位残缺的白王还是震惊了卡塞尔学院,它甚至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不愧是比四大君主更高一个位阶的生物。

那么究极的那位黑王能做到什么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的事。

刺蛇报告前方出现积雪刺蛇报告前方出现积雪耳机里传来飞行员惊讶的声音。

昂热已经提前在屏幕上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连富士山上千年的积雪都融化了,多摩川附近的山上却白雪皑皑,那些山的海拔不过几百米而已,根本就不到雪线的高度。狂风暴雨都没能抹去那片积雪,刺蛇从白琉璃般的山峰上飞过,恍惚间似乎是在飞越严冬中的西伯利亚。这种现象绝对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前那片山地在卫星照片上还呈现出墨绿色,这都说明刺蛇正在接近神,昂热不由自主地握拳,指节爆出噼啪的响声。

不那不是雪那是类似蜘蛛丝的东西飞行员用一种见鬼的语气说。

昂热也看清楚了,覆盖群山的确实不是雪,而是某种雪白的丝。这些丝沿着地面蔓延,把树木层层地包裹起来,好像一条巨大的蚕正在那片山地的中央结茧,要把整片山地都包裹了进去。

画面忽然变成血红色,像是有液体从屏幕下方蔓延上来,耳机里传来飞行员的惊呼:.你你是谁你怎么上来的

摄像机转向,一柄樱红色的长刀贯穿了飞行员的心脏,妖娆如艳鬼的风间琉璃握着刀柄,身穿云中绝间姬的华服,端坐在飞行员身后的座位上,好像他一早就坐在那里,是这架直升机上的乘客。

可怕的声音响彻大厅,那是长刀从一颗心脏里抽出来,鲜血喷涌的、风一般的声音,再下一刻图像中断,大屏幕上只剩下嘈杂的雪花点。

学院派往红井的眼睛被刺瞎了,刺蛇换回的情报很有限,神确实位于红井,风间琉璃已经抵达红井,猛鬼众正要恭迎神的降生。可代号天巡者的卫星还在地球的另一侧,天谴还要大约50分钟才能释放,剩下的时间是否足够

昂热的额角沁出冷汗。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资历最深的屠龙者,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但今天的危机还是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任何错误的决定都会导致同样的后果,那后果的名字是死亡,一个国家的死亡。

他高速地思考,但是无法得出结论,50分钟里他能做什么增派新的飞机去红井用中程导弹对地轰炸或者不等天谴了,向美国政府公布龙族的秘密,从而调用太平洋深处那些战略核潜艇上的核武器

还剩50分钟,50分钟里必须确保神留在红井里昂热焦急地踱步,像是发怒之前的雄狮。他本就是狮心会的创始会员。

校长,大家长打来电话,请您务必听一下。樱井秀一跑了过来,捧着无绳电话。

虽然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那个不成器的学生身上,但昂热还是接过了电话。他没有说话,等着源稚生发声。

校长,此时此刻我想您已经明白了天谴的弱点。它用近地轨道上的卫星来发射,运行在那种轨道上的卫星围绕地球转一圈大约是90分钟,也就是说你们无法决定发射的时间。源稚生的声音轻而缥缈,整个关东支部会在一夜之间背叛,猛鬼众的人必然已经渗透到了蛇岐八家内部,您和我知道天谴这种武器的时候,猛鬼众也知道了。王将永远都领先我们一步,他不会把神留在那里等着被天谴毁灭,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抵达之前,他们就会带着神离开红井。唯一的办法是,有人牺牲自己作为钉子,把神和王将都钉死在红井里,等待天谴的到来。

昂热立刻就明白了:你已经在路上了

是的,15分钟后我就能到达红井,今夜我还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我没有屈服,意味着蛇岐八家没有屈服。源稚生淡淡地说,我知道在您的学生里我不算优秀的,我没有领会您的教导,做错了很多事,我也不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那样有意思。我很喜欢他们,想过要跟仡们交朋友,但是来不及了,请代我向他们问好。我得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希望这样能在您那里混到一个及格。

昂热沉默了很久:抱歉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没什么,我去找您,就是想被您骂一顿。这个世界上能骂我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您一个人。

关于大义的事情想明白了么还是决定要为大义去赴死么

电话被挂断了,昂热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话机,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十九岁的源稚生坐在他办公室的天窗下,喝了几杯酒,用极其慎重的语气问:校长,人能为正义支付多少的代价呢从那时开始,他记住了这个眼神清澈但是迷惘的日本年轻人。

多摩川山区,红井。

白色的细丝爬满了储水井的内壁,它们是从井底生长出来的,像是某种霉菌的菌丝,但这些菌丝不但能够沾染土壤和树木,甚至能够贯穿钢铁。它们能长到几米长,挂在钢梁或者树木上,像是无数只纤细的手在风中摇摆。

对任何形式的生物来说这种丝状物都是致命的,它们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被它们沾染的钢铁内部变得像海绵那样疏松,树木则直接从内部坏死。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生机彻底断绝,看似圣洁的白色覆盖物下面,整座山已经枯死了。

风间琉璃站在白色的钢梁上,长发被雨淋得透湿。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井中的人们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是个羁縻在人世间的鬼魂。他不说不动也不听,只是默默地回忆生前的事,可又什幺都想不起来。

暴雨滂沱,闪电照亮那张惨无人色的脸,这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在笑。

井中作业的人们都穿着带聚氟乙烯涂层的防护服,极其耐腐蚀的聚氟乙烯保护他们不被白丝沾染。泵机正在全力工作,十二道水流注入深井,殷红如血。这种化学试剂中混合了从死侍胎儿中提炼出来的血清。水银中浸泡着似龙似蛇的尸骨,井底依然弥漫着致命的水银蒸气,所以蛇岐八家没来得及彻底探索这口井。岩流研究所断定这口井中已经不存在任何活物了,但此刻大量的气泡从水底泛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底吐着泡泡。

人类总是重复地犯这类错误,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龙族,总把龙类想象为跟自己相似的生物。

白色的泡沫在水面上堆积,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深井,水温逐步升高,接近沸腾。数以百万计的死肺螺随着气泡上浮,蛋白质被烧煮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这池沸水就像是落满了苍蝇的汤锅。

王将漫步来到风间琉璃背后,以诗人般的语气赞颂这场伟大的苏生:闻一闻吧,这分娩般的气息,这才是生命诞生的气息那伟大的生命正在醒来,这一日撒旦从地狱重返人间,它将用火焰清洗这个腐烂见骨的世界,新的世界将浴火重生。

风间琉璃不回答,他只是阴冷地笑着,仿佛无比欢愉。

神已经苏醒,现在借用一下你珍贵的血,对新生的神献上敬意。王将拍了拍风间琉璃的肩膀。

源稚女抽出长刀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淋入深井。只不过是几百毫升的鲜血,被井中大量的水稀释之后一点痕迹都不会有,但就在那些血珠触及水面的一刻,红井整个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银深处舒展身体。

声纳检测到大型物体上浮井底作业的工程人员惊惧地退后,背靠着井壁。

让我们恭迎神的归来王将放声高呼。

数以百万计的水珠在水面上跳动,这池死水忽然化作了怒水,水面上出现了深深的漩涡,那是某个巨型生物的高速游动造成的,风间琉璃的血吸引了那东西,它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食。它是残缺的,需要别处来的基因补完。死侍胎儿的血清已经让它从沉睡中苏醒,而作为白王血裔中最优秀的混血种,风间琉璃的血液才是神最需要的。它还在初生的阶段,极度虚弱,需要食物。关于白王的推测虽然残酷,但是正确,它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朋友,它赐给人类骨和血,只是要从黑王的死刑中延续自己的生命,每个白王血裔都是神为自己准备的食物。

它迫不及待了,让我们给它一些挑战,看看神到底有多强王将高呼,开启水轮机

第一项测试开始,井底中的巨型水轮机开动,它能卷起强劲涡流,涡流会把水中游动的所有东西拖向井底,但那个巨大的目标悠然地游动着,完全不被干扰。

棒极了棒极了看呐,它是可以改变规则的东西,水流是无法束缚它的王将赞叹,让我们给它更多的挑战

作业人员震惊地对视,他们很清楚那台巨型物体有多强大,它产生的高速水流能够把小型潜艇生生地从航道上拉开,但目标彻底无视了涡流的力量。王将说得没错,那东西是超越规则的东西,它甚至可以无视某些物理定律。

第二项测试立刻开始,工程组的负责人按下遥控器,剧烈的爆炸掀动了水面,成千上万吨的水和水银冲上天空。猛鬼众在水中投入了12颗塑胶炸弹,炸药里混合了数以万计的钢珠,它们爆炸的时候会释放出密集的高速钢珠,不亚于几百把军用霰弹枪齐射。

但在声纳屏幕上,那鲸鱼般巨大的目标又一次无视了这项测试,它不受影响地在爆炸的火焰中游动。

太美了太美了就是这种力量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力量王将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第三项测试,井底的12道闸门开启。这些闸门上蒙着金属网,在设计中是用来过滤污物的,闸门非常坚固而金属网很柔韧,这种金属网可以跟世界上最坚韧的渔网相比,一条全速前进的鲸鱼都会被缠住。

但目标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闸门,仿佛在火上烤过的餐刀切开奶油。

10、9、8、7工程组负责人大声倒数,他在数剩下的闸门,目标突破了层层阻碍,即将到达水面。

井底的作业人员都躲进了安全舱,那种安全舱用合金、纳米纤维和高密度聚合物制造,如果不在爆炸中心的话甚至能够阻隔核爆炸的冲击波,但安全舱里的人都在瑟瑟发抖。那东西还在水中游动,但它的吼声已经到了,震动如此剧烈,让人疑心储水井处在塌方的边缘,井壁上的金属护板出现了裂缝,巨大的裂缝恣意生长。所有人都戴上了降噪耳机,但有人的耳孔中还是流出了丝状的鲜血,那种吼声似乎能穿越人的颅骨,直接刺进人的脑海深处。那种丧乱狂暴却又喜悦的吼叫,就像是死神在地狱里诅咒世界。

只有王将和风间琉璃仍旧镇静,王将站在井壁中间的平台上,低头俯瞰目不转睛,像是坐在vip包厢里欣赏大师的演出,风间琉璃还是孤魂一样站在雨中,雨水沿着长发往下流淌。

水面爆裂,混合了水银的灰白色积水冲天而起。被那东西脱离水面的暴力带动,成千上万的肺螺像是子弹那样散肘出去,打在井壁上发出爆响,它们坚硬的壳完全粉碎,身体化为黏液般的物质粘在井壁上。素白色的影子披着灰白色的水,以炮弹般的速度升天而起。但重力迅速地降低了它的速度,它在下坠之前找到了支撑点,它抓着井壁上的层层铁架,高速地往上攀爬。它的体型大约相当于一条虎鲸,重量估计在十吨以上,那些铁架根本无法支撑它的体重,在它下方层层叠叠地崩溃。

王将大力地鼓掌,从俯瞰转为仰望,看着这只大型生物以摧枯拉朽之势逃离。

雪亮的灯光从天而降,那东西终于呈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它浑身包裹着白色的细丝,看上去就像是一枚巨大的茧,下方却拖着狰狞的长尾。

它的动作极快,没人能看清这样一个带着尾巴的茧一样的东西是怎么攀爬的。骨节嶙峋的长尾抽打在井壁上,把井壁上的金属板一排排揭开,金属碎片和肺螺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暴雨般下降。

架设在平台上的四架火神炮轰响起来,对着井里倾泻钢流,它们使用特制的穿甲弹药,威力足够把一头犀牛炸成碎片。但王将的目的并非杀死那东西,穿甲弹打在那东西身上,炸出灰绿色的烟雾,弹头中灌注着神经麻痹药物。

白色细丝组成的茧衣被弹幕撕破,那苍白色的幼兽第一次体会到疼痛,向着天上地下发出了尖厉的嘶叫。

工程组透过安全舱上方韵观察窗看清茧中生物的本相,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像是疯了似的跳动。他们都知道来这里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可真正看清楚的刹那间,仍旧觉得山一样巨大的恐惧从天而降。

从这一刻开始,有人开始后悔了,也许把这种东西放回人世间是个错误的决定,无论它能为白王血裔带来何等光辉的未来。

火神炮没能降低那东西的速度,它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脱离。但是单兵导弹从天而降,这些导弹的目标并不是神本身,而是它用来登高的楼梯,那些施工用的铁架,自上而下的铁架全都在爆炸中崩溃。神随着铁架的碎片下坠,火神炮仍在向它倾泻弹雨。

它愤怒了,这一次它发出的不是痛苦的叫声,而是暴怒的大吼。苍白色的触手把最后的茧衣撑破,猛地抓住了光滑的井壁。

八岐大蛇工程组负责人以呻吟般的声音说。

神话在他的眼前变成了现实,抓住井壁的不是触手,而是八条弯曲的龙颈,那东西长着八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在井壁上。它的下肢畸形短小,就把八个头颅当作脚来使用,攀爬动作犹如八足的蜘蛛。那些修长的脖子像蛇一样卷曲又舒展,八双洪烛般的金色眼睛在空中明灭。它分明在往上爬,可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它都是魔鬼从天而降。

唯有王将手捂心口,激动地赞叹:种啊

虽然有着庞大的身躯,由于它还处在幼年期,身体显得枯瘦,但是矫健而迅猛。它爬过的地方金属护板开裂,岩石粉碎,警报红灯一层层亮起。它一步步接近成功,火神炮和单兵导弹不断在它身上炸出耀眼的火光,神那苍白的鳞片上渗出了鲜血,部分的背脊鳞片被爆炸撕开,露出惨白色的脊骨。但它仍然毫不减速地向上爬去,它刚刚从茧中脱离,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只需片刻的喘息它就能恢复更多的力量,到时候它可以轻易毁灭这些渺小的生物。

继续继续让我看看究极的生物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王将握拳赞叹,语气里满是神往。

一发单兵导弹在神的落脚处爆炸,摧毁了部分井壁,冲击力令神无法抓住井壁,控制不住地下滑。但锋利的牙齿在井壁上造成了几尺深的痕迹,它还是撑住了。

真棒就该这样俗世的武器怎么能伤害神的身体王将击掌,好像阻击神的计划不是他制订的,他衷心地期望着这东西能够逃离这里。

白色的绳索从井壁上弹射出去,缠住了神。这些绳索不过是手指般粗细,但编织它们的纤维是纳米纤维,以这种材料的坚韧程度,甚至可以用来建造一座直通大气外层的超级电梯。每一根纳米绳都可以吊起迪里雅斯特号,无数纳米绳组成了巨大的网,这张网如果设在海里甚至可以冈住一艘驱逐舰。神几次发力要冲破,却都没有成功,单兵导弹集中在它的腹部爆炸,把它的腹部炸得鲜血淋漓。神再也无法上升哪怕一米了,它还在挣扎,但是越挣扎那张网就在它身上缠得越紧。

成功了捕获它了耳机里传来工程组的欢呼声

捕获了它这么轻易就能捕获神错了,错得太多了王将轻声说,它还带着剑啊,那柄足以斩开世界的剑

飘逸的弧光闪过,连炽烈的灯光都无法压过它,就像是绝世剑客的刀弧。一秒钟后,唯有激光才能切割的纳米绳上出现了整齐的切口,神从束缚中脱出。

此刻那道白色的弧光依然滞留在空气中,让人分不清所见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

天丛云,王将赞叹,天丛云

神果然带着剑,日本神话中无与伦比的剑,天丛云在神话中,须佐之男带着父神伊邪那岐的神剑天羽羽斩去杀八岐大蛇,但在分割大蛇尸体的时候神剑竟然崩口了,接着他在大蛇的尾巴里找到了名为天丛云的神剑。如果不是大蛇被杀的时候喝了酒睡着了,结果就不是八岐大蛇死于天羽羽斩之下,而是须佐之男死在天丛云之中。

没有人会特别认真地讨论神话的合理性,所以从没有人试图解释为何一柄剑会藏在一条蛇的尾巴里,谁锻造了那柄剑又是谁把它放进去的

没人知道什么是天丛云,但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是日本最锋利的剑,此刻这柄剑终于被证实是真实的,它就是八岐大蛇长尾末端的尖利骨骼

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神的逃亡了,上方就是井口,突破了井口它就自由了。它舞动着危险的天丛云继续攀爬,收拢全身的鳞片抵挡导弹爆炸的威力。它穿越爆炸的烈焰,八首天矫狂舞。

吟唱声轰然降下,用古老神秘的语言,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云中绝间姬的华服御风飞舞。

风间琉璃从钢铁横梁上跳了下去,笔直地落向天丛云的剑锋,在重武器和高科技都无法阻挡这史前生物的时候,他用血肉之躯迎了上去。他的体型只是神的百分之一,这种目标本该被神忽略掉或者随便一挥天丛云切开,但从吟唱开始的瞬间,那八对流金的眼睛中放出了介乎凶狠和畏惧之间的光芒。

风间琉璃闪过了天丛云,刀弧平平地斩开,一颗苍白色的头颅带着涌泉般的鲜血升天而起。他斩下了神的一个头

神在剧痛中松开了附在井壁上的所有头颅,围攻落在它身上的风间琉璃,但风间琉璃挥舞长刀,把那些坚硬的龙首击退。双方卷在一起下坠,井壁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血花,刀在鳞片上溅出刺眼的火光,神在怒吼和哀嚎,风间琉璃发出比神更可怕的咆哮。

那根本不是什么屠龙,那是两个怪物纠缠在一起彼此屠杀,以把对方撕碎和嚼烂的凶狠。从井口坠落到井底只需要十几秒钟的时间,但就是那十几秒钟的吼叫和哀嚎也没人敢听,所有人都紧紧地捂着耳朵。

不能听,那是会令人一辈子做噩梦的声音,像是两只恶鬼互相以对方为食的盛宴,肌肉和筋腱在牙齿间摩擦、流血。

比起把神唤醒,也许纵容风间琉璃这种东西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更大的错误。

沉重的神躯落进水中,溅起十几米高的巨浪,风间琉璃挂在井壁上,长衣娓娓地垂下,像是一个多年前吊死在那里的鬼。最终以风间琉璃的惨胜结束了这场战斗,神在到达井口之前已经受了重伤,风间琉璃砍下了它的四个头。他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全身肌肉像是被铁犁犁过似的,腹部留下了巨大的创口,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他只是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抬头仰望着天空。

好像在等什么人。

工程组从安全舱中涌出,向水中灌注液氮,水温迅速降低,水面上结了半米的冰层。井底的蓄水量太大了,要彻底冻结是做不到的,但低温能够降低生物的活力,龙类也不例外。王将踏上血红色的冰面,舒展双臂,以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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