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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在b大休息室那幕,陆明遥还心有余悸,这时候见他朝自己逼近,她往后退了一步。见林舒平就直停在她面前,伸出了双臂,她猛推了一下他环过来的胳膊,喊了声“不要”,然后跑到了侧旁的书架边上。

林舒平微微一怔,动作却没停。他抬起双臂,一只手撑开两本书,另一只把刚刚在读的书□中间的缝隙。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陆明遥,咧了咧嘴角笑了。

这个微笑让陆明遥短暂地失神。她不得不承认当初跟林舒平交往,最初很大一部分是迷恋他这张脸。他五官长得很秀气,尤其是嘴巴小巧。曾经有朋友把他的照片ps成古装美女脸,她在电脑上看到了捂着肚子哈哈笑道是相得益彰,他也并不恼怒。

林舒平性格温和,平时一举一动温文有礼,像是谁都能宰一刀的样子,可利益参差心中自有忖度。而陆明遥最痴迷的就是这种男人风度——她父亲陆礼和才有的气度。可这都是分手之前的林舒平。

林舒平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明遥。他在等她开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陆明遥两手撑在身后的搁板上,莫名其妙地竟有些紧张。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吗?”

陆明遥往窗户那边瞧了一眼,恍然意识到他方才站的位置正能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他……站在窗前……到底是看书还是看他们?

而这时候楼下院子里的林治平拿捏着指尖的棋子迟迟不肯落子儿。

林老爷子两手搭在手杖低端,拄了两下地面,佯作生气,语气却是饶有兴趣地调侃道,“小子你分什么神呢?”

他开了口,这时候站在一旁好一会儿的小丁才提醒道,“老爷,什么时候开饭?”

林老爷子木然意识到快到了饭点,看见林治平已经落了子儿,便不紧不慢地说道,“下完这盘。”

小丁答了声“好”,刚要拔腿跑又被老爷子喊住了,“舒平下来没有?”

小丁抬眼瞧葡萄架想了一会儿才回视对答,“大少爷应该还在书房。”

林治平夹了黑子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又立马把棋子扔回小竹盒里,不由分说地起身就走。

老爷子喊了他几声,他没回头,只是应道,“上盘我赢了,记住你答应的事情。”

老爷子哑口无言,只是喃喃道,“这小子情绪不对劲儿啊!”

书房里。待到陆明遥想起什么来,她指着林舒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

林舒平看到她这副惊讶的表情心里不由地生出来一阵的厌恶。他打断她冷冷地说道,“我求婚还没过三个月呢,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

陆明遥看着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在这炎炎夏日里竟觉到有股凉意。她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两只手撑着书架,耳畔一遍遍掠过他的阴声怪调,“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我弟妹了……弟妹……”

一个长得阴鸷,一个相貌秀气;一个冷淡傲慢,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像是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一个像是春日和煦的暖阳……林治平啊林舒平,明明只有名字相似吧……可是……他们竟然是亲兄弟……

陆明遥扣在书架的十指攥得更紧了些。哈——之前的恋爱对象与现在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这种血缘关系,她自问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可这狗血的剧情不偏不倚地降临在自己身上,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林舒平往前走了两步,直至逼得陆明遥无路可退。他左手搭在她头顶上方的架子上,渐渐压低了身子,眼神里满是暧昧,右手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你来说,我是什么?”

陆明遥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吐自己脸上,烫得厉害。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得生硬地撇了一下脑袋,摆脱了他的钳制。

可林舒平却凑得更近了,他的嘴唇扫过她的耳鬓撩拨着。陆明遥知道哪里是她最敏感的区域他再清楚不过了,她搭在身后架子上的双手合在胸前,刚要狠狠地推一下,却被他一手攥住。

林舒平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压制着她的躁动,继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治平不要你,那他怎么排遣欲*望?”

原本挣扎的陆明遥身子突然僵硬了。林舒平放开了她,又低声说道,“你又何必为他守活寡呢?”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转了身踱到门口,刚拉开门就瞧见林治平站在外面。

林舒平一愣,陆明遥更是搞不清状况。

林治平好似没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冲着林舒平便说道,“大哥,开饭了。”

说完走到陆明遥面前,把她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柔声说道,“让你取棋子儿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还当你迷路了。”

他如此温柔,陆明遥觉得处境恍惚,却也明了在家人面前她跟林治平要表现得像正常夫妻。她干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找见盒子在哪。”

林治平轻搂了一下她的腰,问道,“跟大哥打招呼了吗?”说着他抬头对林舒平说道,“这是明遥,婚宴的时候你没来,一直也没机会带给你看。”

陆明遥也没扭捏,这时候顺手推舟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打扰大哥看书了。”这声“大哥”在喉咙里没绕弯,可喊出来之后再咀嚼,她却觉得有些尴尬。

林舒平也没什么非常反应,只是冲着陆明遥颇自然地微笑道,“下楼吃饭,别让大家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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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遥心里的疑问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混沌中找不到线头。

吃过午饭,长辈们都在前堂陪老爷子喝茶聊天,小辈们虽然少说话却也在一旁正襟危坐着。独独林治平站起身来说了句,“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走出几步,见陆明遥没动身,遂停了步子,偏了偏头打量了她一眼,“不去医院了吗?”

陆明遥没反应过来,倒是肖纯如惊诧地朝她这边看过来,“怎么?生什么病了?”

陆明遥没作声,林治平转过身来替她答道,“说是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喊了几天了。”

“早上?”肖纯如想了想,原本的担忧消散了,笑着说:“该不会是……”她剩下七分没讲出来,可在场的谁也听得懂她意犹未尽的那层含义了。

“欸?”陆明遥还恍惚着,谁知林治平迈了回来拉了她就离开。她一边取了空调衫一边匆匆说道,“那我先走了。”

看着她离座,身后的林舒平拿着杯盖抚了抚茶水里漂着的几片叶子,啜饮的时候嘴边露出一个清冷的笑。

直到上车林治平才松开手,陆明遥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做什么?你刚才那么说,大家都误会了。”她一边搓揉着自己被攥疼的手腕,一边抱怨着,明明有很多方法提前离开,他为什么偏偏找这么暧昧的一个借口呢。

林治平发动了引擎,却闷声不作答。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知道陆明遥先前的恋爱对象是林舒平,他绝对不会答应跟她结婚。可事已至此,他只有向大哥证明他们是对正常夫妻,让他趁早死心。这个大家族这些年遭际的已经够腥风血雨了,他不想再填乱。

陆明遥见自己的问题又被忽视了,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胳膊肘抵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回家一趟。”

林治平却又开口了,“我会让陆叔叔满意,所以,”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眸子严肃地说道,“对待我家人,你也多用点心。”

陆明遥见他一脸认真,觉得他这话似有深意,可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也想不出他到底要讲什么,只好懒散地点头应道,“晓得了。”

或许是林治平的乌鸦嘴作祟,陆明遥倒真病了。

这晚,迷糊睡梦中的林治平觉着一个炽热的温度贴着后背蔓延上来,他原本睡眠很浅,这诡异的躁动骚扰,神思霎时清明。燥热的气息倾吐在后颈窝里,带着浓重的蛊惑味道,尤是两只不知深浅的小手紧描着背部的敏感游移抚弄。他心下想着这陆明遥搞什么幺蛾子,思前想后决计是龙潭虎穴也要跳,一时情动,猛地起身欺压身旁温软的身子,定睛俯看,林治平不由地一愣。

陆明遥脸颊烧得似镶染了金边般通透的云彩,娇俏的嘴唇泛起干燥的细纹,睡梦里她抿了抿嘴巴,呐呐地说了声“好热……”,说着便解开睡衣的领扣,光滑细腻的脖颈连及白素般纯净的肩膀透着诱惑的光泽,皓腕连同秀臂光^裸在罩着冷月的床垫上,探向左边的胳臂捞了个空,喃喃半天蹙起修长的眉毛。

林治平不禁失笑,敢情她拿他当凉手的。“你没事吧?”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

陆明遥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闭着双眼悒郁地想转身,奈何腰肢被倾压,一阵折腾无果。

林治平探手试她额头,这温度让他不由皱眉,接着俯身将自己额头与她的相抵——果真是发烧了,发烧到不省人事了。

陆明遥一阵热得自顾自剥睡衣,一阵又冷得蜷在被子里瑟缩。她觉得自己像被搁在一个大火炉心里烘烤,头顶还搁着个茶色瓷壶,凶猛的木炭烧得咕嘟嘟沸腾的水汽顶着壶盖叮当当作响。忽而又像栖身冰窖,身子底下硬邦邦的像是千^年^玄^冰,云雾迷蒙的梦境里,升腾着白色的霭气,阴冷得她双臂蜷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咯吱吱像切实咬牙切齿的讼焐?

阴郁晦暗的天际似乎出现星点的曦光,一个颀长的身影玉立窗前,很像什么人,很像什么重要的人。星眉剑目,含睇宜笑,俊朗秀彦,那轮廓熟悉得指尖成笔,便可在空中轻巧地摹绘出来,那表情刻骨到轻吐气息,便可凌空化出他的名字。可那面容究竟隔了层纱般半遮半掩,那呼唤究竟哽咽在喉间难以倾泻。

脑中恍然闪过陆礼和慈祥的笑容,忽地,又清晰地显现林治平英气逼人的五官,大概是在做梦,眼前白花花的景象耀得她睁不开眼来。她闭上眼探出手去凑近那近在咫尺的脸颊,却捉了个空,这抬臂的动作让她觉得浑身如蚂蚁噬咬般酸痛,沉沉地摔下手臂来,倾侧脖颈,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渐渐有意识时,只听到飘渺的声音道,“这都睡了三天了,没问题吧?”

一个成熟的嗓音闷闷答道,“已经退烧了,看来之前她大脑受过不小的创伤。不过这次脑膜炎是细菌性的,问题不大。”这声音顿了顿继续闷里闷气地说道,“虽然您没有症状,为保险起见,还是接受抗生素注射吧。”

看来是在医院里了,陆明遥无望地抬头看屋顶,是房间里没开灯太黑了,还是她根本没睁开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连一点点事物的轮廓都认不出来。那个催眠的闷闷的声音继续嗡嗡作响,似乎赤^裸^裸在说她脑子怎么了,她想驳斥这辱没,说自己脑子好用着呢,可全身骨头像散架一般松垮垮的,几根脉络连接起来,像是挂着风化骨头的风铃,风来清脆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额头,挽过耳后,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安抚地说,“睡吧……”

这感觉很熟悉,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叠音,这声呼唤回音还未传入耳中,她又沉入了无尽的睡眠。

这声糯软的“哥哥”不知是不是十分受用,林治平嘴巴微张,发愣了半晌,良久不知所措。

陆明遥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呼吸平稳,安稳得如同一尊蜡像一动不动。她平时似乎也这般不声不响的,温柔似水。那人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他不禁摇摇头。

对于林舒平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并无多余的情感。说不上喜欢,更算不上仇恨。虽然林舒平极早便领来了林家养着,却一直跟着林老爷子,跟林振华这边的家庭并无瓜葛。林振华对林舒平的关照和看重,他看在眼里,却并不记在心里艳羡。他记不清自己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身份不同的哥哥,也忘了自己如何弄清了遗腹子以及同父异母这两个概念,这个关系复杂,连亲人之间都不乏尔虞我诈的大家族于他无半分好感。他喜欢简单,上辈人恩怨纠缠时自己还未出生,即使母亲心心念及,可与他何干?

到了第五天,陆明遥觉着眼帘如同凫水之翼般沉重,那点残余的力气支撑着,上下眼皮撕裂开缝隙,那团白花花的光亮一点点明澈,直至看清窗前站着的那个人。

这间单人病房太静了,静到连滴液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陆明遥微微舒展了一下疲软酸痛的身子,一抬眼正跟窗前转过身来的林治平四目相对。

素净的病房里,这朝夕相处的一对夫妻、并不十分相熟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明遥正待开口,“你……,”不想林治平也说出了同一个字。两个人皆是一震。

“你先说……”竟又是同样的台词。陆明遥失笑,抿了抿失色泛白的嘴唇。

林治平倒不觉这小插曲有多好笑,一本正经询问道,“感觉还好吧?”

陆明遥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歉意,“你也怪忙的,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

林治平嘴角轻勾,这声冷笑究竟没酝酿出来,腹诽若不是被隔离,我何苦一直在这里候着。

陆明遥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话,双手撑床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却听他客气地询问,“饿了吧,我让人送点粥过来。你这两天得吃点清淡的。”

许是输了几天营养液仍有些体力不支,陆明遥支撑的双手无力地滑脱,半空的身子直直摔下去,这一摔不要紧,着落在松软的床板上,低头时头嗡嗡得疼,耳畔响彻着撕扯录音带的声音,尖锐刺耳,伴着些模糊的黑白图像迅捷闪过。她不禁两手捂住耳朵,穿着条纹服的身子像条麻花一样拧来扭去,像是难耐之痛。

见她不对劲,林治平迈动长腿,倾身向下,一边抱住疼得歇斯底里的陆明遥,一边抬起修长的手臂触碰急救按钮。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静寂的空间,黑白的颜料泼洒成海,陆明遥听到紧急刹闸时嗤嗤的声音,连续砰砰不断的碰撞,填填如雷般碎片式的崩烈。

肌肤一阵刺入的切痛,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画面消停,陆明遥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莫名其妙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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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遥在医院住了两周,前些天还一直陪着她的林治平在得知无需防传染隔离后,不声不响地离了病房。

这天胃口稍好,李姐熬了些鸡汤给她补身子,汤碗凑到鼻尖,带着油圈的荤汤透着一股淡黄色,那气味腻得她还未入口,便猛地俯身呕吐。

李姐眼疾手快地接过汤碗,另一只手替她拍背帮她顺气。

几天未进食,肚子空空,陆明遥一直干呕,胃里涌上来阵阵泛酸,洁白的地板上一滩跟那鸡汤一般颜色的水渍,恶心得她咬住舌尖,强忍着疼痛,这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才算完。

李姐倒了杯清水给她漱口,又去拿工具清洗地板。

林治平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瞧着面色憔悴的陆明遥小啜一口清水,眉头微颦,似是又泛上一阵恶心,她迅疾地以手捂住口鼻,松垮垮的指缝间遗溢出水剂。

这阵难受过去,陆明遥微微抬头,正巧对上林治平蹙起的眉峰,他看了一眼地上吐的汁液,额头微皱,一脸厌嫌,未说关心的话,也不待她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酸腐味够让爱干净的林治平难受一阵子的,陆明遥脑海里再次回放他蹙眉的神情,嘴角禁不住翘了起来。

这就是林治平最后一次来医院看她的场景。

出院这天,只有李姐一个去接她,陆明遥并不计较。一来,她跟他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却无多大的交情;二来,林治平确实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但刚进家门便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陆明遥一时间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林治平跟妙龄女子亲密地贴坐在沙发上,女孩抱他胳膊在胸前摇来晃去,嗲嗲地拉长尾音重复着,“好不好……好不好嚒……”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女孩,柔顺的齐刘海衬着瓜子脸,樱桃小嘴粉嫩俏皮,白色衬衣领口扎了条蓝色领结,下身一条同色蓝的百褶裙,身子骨虽然瘦了些,身材却像要什么有什么。

听到动静,她也向门口这边盯视来人,看到陆明遥,左脸颊的梨涡渐渐消退,漂亮的丹凤眼闪着桀桀的光,

钟希雅只有一瞬间的怔忪,接着又冲林治平撒娇,“我就要住这里!我以前也住这里!凭什么她来了,我就要去住酒店?”说着,她伸出右手来直指陆明遥。

看着那根凶神恶煞的食指,陆明遥不禁愣了愣,看来这姑娘跟林治平是有很深的渊源了。难得一见的,她起了好奇心,不骄不躁地柔声问道,“这位是……”

钟希雅大呼小叫时,林治平一直后仰在沙发上任她摇晃,看起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嘴部却抿成一条绷紧的线,右手拇指跟食指有节奏地揉捏着眉骨,像是刚看完一车文件一般疲倦。

这时候听陆明遥发问,他停了手下的动作,睁开眼睛看她,良久却难以解释跟钟希雅之间的关系。

钟希雅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微微仰头,一副傲慢的姿态,“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要不是我姐姐死了,你怎么也进不了这家门。”

这话也似她的姿态,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好在不是那么难以理解,陆明遥霎时明白了,林治平的前妻是她姐姐。

林治平听钟希雅这语气,也不自在,闷吼一声,“希雅,怎么说话!”

陆明遥倒不介意,冲她淡淡一笑,又瞧着林治平极其谦逊地说道,“没关系,她说得对。”

这回话让钟希雅不由一愣,这女人长了张好面皮,能跟林家联姻自然也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颐指气使不说,却还是个软柿子。

既然她都主动放低姿态了,那她可没理由不捏一捏,思及此,钟希雅脑子急转,换了温和些的语气,“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理好说话的人,不像我姐夫死脑筋,”说着她余光轻瞄了一眼林治平,得意洋洋地俏皮一笑,伸手指向内间,“呐,我以前住那间,你进门来,我就被赶出去睡大街,这样怎么都不人道吧。”

见陆明遥没回话,她侧头盯视林治平,声音轻柔,语调却带着质问的意味,“我姐姐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好好照顾我的!”

看林治平似被这噪音吵得无奈,陆明遥心下了然。看来他前妻死后,这妹妹一直托他照顾,现在却因自己进门被迫住酒店,甚是不乐意。她一向见不得别人为难,便大发善心道,“一楼内间反正也是空着,你住下好了,我不介意。”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对林治平说的,听闻这话,他猝然抬头,急睁的眼睛布满红色血丝,五指紧攥着沙发坐垫,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明遥,似是恼怒愤懑难平。

陆明遥自觉自己已经够善解人意,谁知他非不感激,还这副德性。转而一想,他或许是因希雅一番话想起来死去的前妻吧,她实无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便略含怜悯地回视一眼。

这招四两拨千斤够狠,钟希雅瞪着晶亮的眸子半晌语塞,就这么容易?跟林治平耳鬓厮磨了半小时他还不让步,跟她瞎扯几句竟然就达成了!简直像做梦,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得嘶嘶喊。

这幼稚的举动陆明遥看在眼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惑,会意后嘴角轻扬,抿出个清淡的微笑。

钟希雅见她这般事不关己,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起了挑衅的念头,脖颈轻扬,露出一段白皙修长如蝤蛴,不服气地扬声道,“谁说我要住那间了!”

见她这般侍宠骄纵,陆明遥耸耸肩,依旧是冷静的口气,“喜欢住哪间随你挑好了。”她也觉出钟希雅这一吼,问题早就不再是住下抑或住哪间的问题,她那股故意找茬的劲儿,任她再迟钝却还是嗅到了。

虽不及一周七天每日换间睡,这复式别墅房间总归多的是,她爱住客厅睡厨房她都没意见。

陆明遥没意料的是,正是她这全不介意的气度或者说任尔东西南北中的态度,让小火星积攥成难以抑制的烈火,钟希雅胸口一团炽热在燃烧,一股带着血腥气的愤怒涌上来,气急地话不过大脑,“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要睡你那间!”

这可就太过火了,林治平闻言站起身来,声色俱厉闷吼道,“胡闹!”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垂着双手看了老久热闹的李姐瞥了林治平一眼,深埋着头,将一直提在手中的棕色手提箱搁在地毯上,会意地走出了正厅。

陆明遥暗地啧啧两声,小姨子跟姐夫暧昧不明,林治平可真忍心下手。

林治平表情阴冷,神色阴鸷,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狠戾让钟希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却还是硬着嘴不服输,那根凌厉的食指又是戳中陆明遥所站的方向,“反正她也不跟你睡,她住哪间……”

最后那三个字“不可以”还没说出口,耳朵里传来沉重的响声,右脸颊像浇了热油一般火辣辣地烫,钟希雅右手敷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炯炯的眼睛,看着林治平落下的手掌,声音颤抖着,“你打我……”樱桃般的嘴唇瑟缩着,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眼眶红红地,再开口时换了歇斯底里的语调,“你为了她打我!”

事情发展至此,陆明遥就像在看戏,即使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但这剧情实在精彩,让她简直想拍掌叫好。

钟希雅两行清泪随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嘶喊流了下来,几缕碎发黏在嘴角,眼眶里积聚的泪水不住打转,楚楚可怜,看得陆明遥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欠了她什么。

钟希雅在意的并不是林治平那一巴掌,她真正介意的是他当着陆明遥的面扇她耳光,这一下便让方才色厉内荏建立起来的威仪和特权土崩瓦解。她当下心情难耐,举起瘦弱的胳膊,两只握紧的拳头齐齐捶在林治平的胸口。

林治平最看不惯抽抽噎噎小女人的做派,不耐烦地并及敲击胸膛的两手,孱弱的手腕双双握在手里,轻拽了一下。

这动作钟希雅太熟悉了,每次林治平熬不下她的吵闹,总是这样一手握住她的胳膊,直直地往门口拽,毫无绅士风度地扔她在门外,再重重地摔上门。

林治平还没用力,钟希雅驾轻就熟地压低了身子,脚后跟紧拖着地毯,像小孩子耍赖皮一般执拗着,就是不遂他的意。

两人推来拉去,陆明遥关心的焦点却在茶几边缘那只瓷杯上,那只英国wedgwood的手工瓷杯本属一套,浮雕图案是十二星座,她不知道这个是处女座还是摩羯座,只是摔了哪一只都毁了一系列。她看着那只瓷杯似是身处风雨飘摇中,兀自惶恐的神经就像承受凌迟,挖了心头肉那血还淋淋地滴答。

林治平见钟希雅死劲儿往后扯着身子,拧动双手似要从他手中脱离,纤细的手腕泛起一圈红色烙印,余光瞥到什么,视线往下,正瞧见方才站在不远处的陆明遥就趴在茶几上。

她环着的双臂像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宝贝,见他低头觑她,尴尬地呵呵两声,“茶杯摔了不太好……”她拖起杯托,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将李姐搁在地上的皮箱提了起来,又往这边看了一眼,莞尔一笑,“我上楼……你们继续……继续……”

看着她身影绰约,步履轻快,林治平的脸由绿变白终于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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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遥在主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楼下的林治平还跟钟希雅处于僵持之中。

看钟希雅还忸怩着,林治平松开手,冰冷地说了句,“不像话。”

钟希雅揉着被他攥的发麻的手腕,皱着鼻子不服气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她有跟你,”瞥到林治平瞪她,声音渐小,垂下了脑袋。

“你要是还想接戏,就乖乖回酒店去,”林治平斩钉截铁直戳重点。

钟希雅扬了扬脖子,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不接就不接,反正也都是小配角。”

听她这意气的回答,林治平挑了挑眉毛,沉声道,“那也得搬回酒店去,别在这里瞎搅合。”

钟希雅嘟囔两句,跌坐进沙发里,“她都答应了,你干嘛这么狠心。”

“目前来说,这房子还是我说了算。”

林治平上楼时,陆明遥正站在衣柜前开着抽屉找东西,她穿着一条白色棉质睡裙,露出一节皓白的小腿,光^裸的脚踝上戴着一条红线,半湿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弥散着一股沐浴露清爽的香味。

她微微挪动身子,旁边露出一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散乱地搁着几件衣服。

陆明遥正喃喃着怎么刚买的那条卫生内裤找不到了,在抽屉里翻衣物的手猝然被抓住,一侧脸便看见面色不悦的林治平。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要作什么。

林治平松开手,一脸严肃地说,“希雅做得过分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种冰块脸能低头道歉实属稀罕,陆明遥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呃……其实我不介意……”看他眼神瞄向旁边的行李箱,她才恍然醒悟,“我这是要去b城两天,课题组要开会。”

这倒不是她刻意为钟希雅让路,她住院时左晓清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这个历史与大众文化读物研究的课题作为社科院的项目,是左晓清的导师跟b大某个教授合作的,上次开题报告和审定大纲的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审定三级标题改在了b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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