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监控器里看到那个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少年的时候,他笑了。出乎他意料的,陆由并没有像其他任何被他钦点受宠若惊的人一样走到门口的时候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平平衣角理理头发,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坦然。显然是一个懂得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同样也对一切充满自信的人。看来,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甚至带着些愉快的,徒千墨按下了开门按钮。
他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套间,陆由在外间里没看到他,走进来的时候,自然就敲了内间的门。
“进。”他没有说请进,请这个字,他一向很少说。
徒千墨在监控器里清楚地看到陆由是用纸巾垫着手握住门锁开了门,而后又将纸巾叠整齐放在衣服口袋里。是个做过功课的人,徒千墨想。卡狄的徒总监洁癖太严重,因为手上的汗印留在递给他的文件夹上,他曾经解雇了三位秘书。
“徒总监。”陆由深深鞠了个躬,站在最能让徒千墨觉得自己被敬畏的位置。不太远,不会显得自己很畏缩,不太近,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了安全距离。
“你过来。”徒千墨是个喜欢直接的人。
“是。”陆由抬脚的高度,迈步的幅度都很谨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想,自己的表现,应该算——还好。孟曈曚就是这么走路的,不是练舞的人压腿抻筋逼出来的廉价气质,也不是练武的人挺胸抬头做出来的空虚功夫,如果真的要形容,是一种类似于豹的气息,若寻一个成语,现成的找不出,有八分贴切的,气宇轩昂。孟曈曚大概真的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而他的成就与信仰完全衬得起他的修为,一举一动都是从容优雅,气度高华。他出席金勋颁奖礼的视频,陆由一遍又一遍地慢放,从头到尾仔细研究过不下五十遍,终于也不过学个八分相似而已。他相信,孟曈曚的一举手一投足,没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也相信,即使徒千墨,也不能说出一个错来。和卡狄签下八年卖身契的第一天,陆由就告诉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就算注定不能成为艺术家,做明星也一定要做最光芒璀璨的那一个。
如今,他就站在徒千墨面前。命运太有趣,刚刚还为悉臣有机会见到这个传奇人物而高兴,自己居然在悉臣之前就能敲响他的门。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艺人既是猎手也是猎物,一身的美丽皮毛只为取悦看台上挑挑拣拣或者人云亦云的看客,能站在世界中央的,不过是没有任何保护的靶子,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可就连这“众矢之的”的诡谲位置,也时常是求之不得。上了台,能不能站得久是天数也是气数,可目前最先考虑的,是有没有站在角斗场的资格。如今早已不是单枪匹马闯天下的年代,要在这势力圈中争得一席之地,便要各凭本事各显神通了。没有势力没有背景,若要走下去,寻到一个值得依靠的经纪人,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娱乐圈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冰冷而现实,若是不能成为他人利益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又凭什么要求别人荣辱与共。
徒千墨,这位二十六岁的王牌经纪人,就是陆由选定的猎物。羚羊有皮,麋鹿有角,是以才有被追逐的资本,可是,若藏诸深山,连猎犬都不会吠一声的。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孔老夫子还没有贵为文宣王的时候也不免把自己洗剥干净待价而沽,更何况是他陆由。生活早让他没有了清高的资本,他又何必还执着于自欺欺人的童话。一无所有,却要走自己想要的路,除了这张脸和这点可怜的心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他看得清,自己没有任何别的长处,唯一可凭借的,就是自知之明。比了这么久,算了那么多,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带他飞翔。
从十六岁进入卡狄一直到如今,徒千墨的十年,绝对是传奇。从见习辅导员、助教、专职教师、训教老师、艺人助理、经纪人、企宣部经理到如今拥有卡狄百分之十五股份的制作部总监,徒千墨的每一步都是危机与荣耀并存。如果娱乐圈是一张网,他就是收紧绳扣的线。叱咤华语乐坛的三王一后,蜚声荧屏内外的四旦双生,每个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资历比他深,人脉比他广,从不曾和他有过交集的圈中人,也不愿意轻易拂他的面子。徒千墨一共只带过四个艺人,除了早夭的孟曈曚和如今唱片界的神话南寄贤之外,另外的一个,就是开创了选秀时代的第一个全民偶像赵濮阳,他不止是明星,更是代表公民意识觉醒与权力诉求的符号和标志。还有一个,是人称电影节必答题的刘颉。比之其他三个光芒万丈的人物,刘颉在徒千墨的艺人里大概算是特例,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定位,他是纯粹的演员而非明星,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验证各大电影节评委的鉴赏水准。大概是只出演文艺片的缘故,刘颉载誉无数却时常被观众忽略,而他本人似乎也并不享受娱乐圈的声色犬马,只愿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坚决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固守着莫名其妙的准则。零代言,零绯闻,还有传闻中的,零情商。拿下第十一届亚洲电影节金藤萝奖和以著名导演彼德格莱斯命名的彼德格莱斯电影节影帝后,便将全部的重心转到舞台剧方面,是真正的只靠片酬和巡演过日子的演员,被某影评人称为机械复制时代最后一个艺术家。
背靠老牌演艺公司卡狄,手握众多优质资源,可以说,如果不是孟曈曚的英年早逝,再过十年,徒千墨就是文艺界的半壁江山。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当今娱乐圈最年轻的贵族。除了脾气臭到极点和总是被讳莫如深的调敎师身份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依靠。
“过来。”徒千墨只有两个字,干干脆脆。
“是。”陆由很顺从。
徒千墨把玩着手中的发束笔望着陆由,狭长却又浓密的眉毛高高挑起,整个人的气场,有一种病态的奢华。陆由不自觉地心怯了,他不知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感觉,只是努力让自己走得更自然一点。他相信,无论是步幅或者抬脚的高度,都无懈可击。距离徒千墨还有两步,他停了下来。
“过来。”还是这两个字,连尾音都没有变。
陆由又上前一步。
徒千墨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不知为什么,陆由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啪!”
果然。
夹着厚厚文件的文件夹狠狠拍上陆由的脸,陆由只觉得口中一甜,血已从齿缝中渗了出来。
徒千墨将文件夹放回桌上,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过大的力道掴出来的文件,顺手在笔筒里抽出一把厚尺子。微笑,目光甚至带着些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轻佻。
又是一记,带着风的尺子夹着刻意没有保留的手劲抽在陆由已经被打肿的左颊上。
陆由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一次再也来不及咽,鲜血顺着唇角滑了下来。
徒千墨的手太狠,除了陆甲,还没有谁这么狠的打过他。
徒千墨伸手挑起陆由下颌,眼神玩味,“第一下是告诉你,我找你的时候你就要到,没有任何理由。”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竟带着几分游离于整个人气质之外的轻佻。
“是。”陆由紧咬着牙。他没有伸手去擦唇边的血,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听话。
“第二下——我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为什么。”徒千墨将他的脸抬得更高些。甚至还随着目光流转调整指端每一个接触陆由皮肤的位置,挑拣货品一般的拨弄着他的头。
“我不知道。”陆由的回答很快,答案却绝对不能令人满意。
徒千墨将挑着他下颌的无名指收回来,笑了,“很好。”
他整个人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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