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转运使客气回道:「若能与安抚使结好,我就不信咱们穷州派的抵不过耀州那批人。咱们穷州人要争气。」
转运使与主母俩相识一笑,来往的眼波里似已达成某种默契。一旁的两个晚辈自也看懂这般暗示,但心思却各有不同。
不同於贵姝的欣悦害羞,肃离只是暗笑转运使的自鸣得意,与主母的异想天开。既是母戚,又是表系,这位权倾朝野的副都堂,到底与转运使有多紧密的关系,值得他与贵氏达成联姻?主母为了三年後江流侯的遴选,就如此饥不择食?
他沉着脸,想,他可不想拿自己的人生和婚姻奉陪。
他擒着烟管的手,有些抖。
禁国北土穷州,又分南北二州陆,北穷州全境岩山横贯,不出庄稼却以采矿为主,禁国境内自用的铁、铜、金、玉,皆出自穷州的北部。南穷州则是一片水乡泽国,如州府稷漕,整座城市俱建立於水湖之上。出了土楼,面对的不是土路,却是一条条纵贯错落的水道,入眼的不是车水马龙,而是舟叶漂摆。
据说穷州三百年前,是一块乾燥的荒土,土地上只生得出耐旱的稷,故得「穷州」之名。後来汤国河伯因其子叛变震怒,动用神力,广发大水泄恨,不但溺死其子,洪荒更漫过国境,淹没低洼的南穷州。洪水久留不退,逐渐沉淀杂质,反而在当地形成清澈透底的幽蓝大湖,人们遂於湖上建家立园,开漕通渠,权充来往道路,以舟叶为行马,穿梭城市角落。穷州不再是黄土漫漫的荒原,自此成为山明水秀的丰饶美乡。
土楼大门外以石砌台,作为船靠码头,肃离负手而立,等待自家舟叶从船库驶来,载他上府衙画卯。
他面色略为消沉,实则不耐。他习惯舰上作息,已数十年有余,在漫漫江上,没有细分时刻的概念,只知道日出、入夜的分别,并以敌方舰艇侵略的周期作为四季的分野。此时,脚步从晃忽的甲板突然踩进扎实的平地,时间必须以香柱分秒计算,肃离自律惯了,如今被外在规矩一束,反而疲惫这缚枷的烦琐。就像这身有裙裾赘袖的朝袍加诸身上,使他举止行步间多有疙瘩不畅。
自己这川上军人,能称得朝中要人多少心意,他不晓得。他会答应主母上任这安抚使职位,只不过想为三川舰上的弟兄们多争些权益,让他们活得有保障,死得有尊严。战争的惨烈,生死的关头,他经历得比同辈同侪还要深刻,他知道若要保护更多百姓、更多士兵,避开愚昧的战火,就不能只是区区的长舰统驭使,而要更大、更重的职位。
他会任主母摆布,出自家和心切,或许多半无奈,但顺从中有多少机心城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主母利用他,他也在利用主母。
「二爷,舟马来了,请上吧。」杂役将船首的马头系好绳子,稳固船身,便请肃离上船。
穷州人又称舟叶为「舟马」。当初穷州人尚不习惯乘船出行,仍想念驶马奔土的快感,遂於船首处雕上马头,并呼为舟马,让彼此逐渐习於以舟代马。
肃离捞着衣裾,步下阶梯,杂役要扶他上颠簸的船身,他摆手,身手俐落地踏上甲板,每个步伐都如履平地,船夫与杂役都以赞服的神色打量这二爷。富贵之人被侍奉惯了,生活上的举止不免笨拙,但那些引他们嗤笑的拙样在这二爷身上完全找不到。
舟马上建有歇山顶式样的小舱,供乘客座席。里舱备蓆、几与矮案,案上置放今日刚派的官发杂报。肃离盘腿坐定,翻阅杂报,这倒是他舰上陆上都不变的习惯。杂报上载明京畿与各地方要事,提供地方官员得知国内各项事件与施行政策。
船夫见肃离坐定,以篙将舟撑入漕上,并拿出一只铜雕、约孩子掌大的圆钮,扣在马头的一处凹槽上。这圆钮盘上刻着铭文,安在马头宛如眼瞳。神奇的是,钮眼一装,漕上无风无浪,舟里无人推撑,舟马自行划开水面,笔直向前行驶,彷佛舟马有生命、有意识似的。
若要看出端倪,便是注意那站在马头前的船夫。只要他眼睛望哪儿,马头就向哪儿,他的眼往左一撇,马头就往西偏,舟马於是缓慢地转入左厢漕道。
原来这是一种名曰「金名术」的术法。圣贤有云:人言若钟若鼎,话一出,若非兑现,否则不灭。人们以此概念,将人言化为铭文,雕於金、银、铜、铁及玉宝等「承器」上,又人言为念,加以承器坚硬不摧,若施於人,可制约人性,施於物,则可驱使大小实件。後人再加以推衍,将承器刻痕凿深,使出言者不需出言或刻烙,其一心一念更轻易灌入其中,随心所欲改变驱物动态。
将人言刻於金石,并发挥效力者,人们称之「金名师」。
金名术最普遍用於舟马,并称承器为钮眼。钮眼尤以原铜为材,不但价廉,施用又最为上手,驾舟驭船,感知敏锐,十分方便,人人视为日常。
肃离的舟马转入左漕,绕过自宅後门,再进大渠。他烟瘾又犯,放下杂报,填了烟草,正要打上火摺子,他瞥见窗外一影。
是那个女孩。那个应该要唤他一声大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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