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平心静气的又和他说了一遍:“贺聪和杜宪知道了。”
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木了一会儿就开始抓头发:“那完了,那你们怎么办啊?你这怎么回事?分了?我可还指望着你俩要是比我先走一步我好给你们骨灰埋一块儿呢。”
我淡定的扇了扇我面前飞扬的头皮屑:“冯大监制,徐老师不在你也要讲究个人卫生——给我根烟抽吧。”
他说:“打小就不爱洗头,这病根儿没个治——你不都挺长时间不抽烟了么?除了在戏里我就没见你抽过。”
我说:“以前不累,现在我累了。”
他问我:“你怎么就舍得了?”
我没回答他,猛吸了一口烟,真呛,从我的喉咙灌到肺里都是灼烧的感觉。然后我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我演老二怎么样?”
他说:“难说,本来这剧本儿就是照着你的套路来的,但是都觉得离你生活太远,不知道葛优怎么才能演的不像葛优。”
我说:“其实像老二这样的生活我有,比老二现在这样还惨。我原来在文工团上班,只有40块钱,刚开始时还可以几个人出去撮一顿,到月底就不行了,赶紧回家,因为只剩1块钱了,只够乘车的,就紧到这种程度。实际上老二现在的日子还不是多惨,5000块钱他都掏得起,比我当时还好着呢。我结婚那时候没钱,我记得是我爸给了我1000块钱,我媳妇家里给了我们一张双人床。当时我爸买了一个冰箱,没多长时间就又卖给别人了,怎么着呢?因为没东西往里搁!”我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的自己呛了一口烟,剧烈的咳嗽,小刚就在我后边帮我拍背。我咳够了,就继续说:“那样的日子,贺聪嫁我,什么话都没有。你说,我现在就这么把她撇了,我还是人么。”
小刚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沉默半晌:“那你也只好对不起老道了。”
我说:“对不起他就是对不起我,他难受我也难受,他疼我也疼——总好过这么在一块儿,良心上也不好过。”
我俩这么并肩坐在片场,飞蛾撞过来,拍打的老二家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我望着棚顶,也看着它们,在心里对它们说,你们放弃吧,那不是你们的火,它温暖不了你,也燃烧不了你。我有时候分不清,飞蛾寻死,是因为痴迷那一瞬间可以彻底融化自己的温度,还是觉得就这么莽撞的扑过去,在烧死自己的同时也能扑灭那火,同归于尽,断了自己对光明的傻想头。说到底,它还是太爱那火。
拍电影的日子就这么流水账一般的过去了,拍完之后我回家,家里还是那样,贺聪对我说我家老爷子新养了条狗,就叫卡拉。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完全不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可我偏偏知道她是知道了什么的,这让我更加的内疚。她平静的帮我洗了衣服,和我絮絮叨叨的说家里的事儿,什么我不在这些日子没人那么勤给花浇水,成活率高了不少;葛佳又写了一本书,打算等出版了从美国给邮回来一本;《卡拉是条狗》我拎着四个暖瓶的海报也被我爸妈贴在了墙上。我就在一旁做饭,菜刀切到案板上把这些家常都剁碎在我俩之间。末了我听见她轻轻的说了一句:“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我说:“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不管你。”
往后的日子我都没见过陈道明,也不想见,小刚他们也不在我面前提,也就是前些天隐约听见了他接了个什么戏,反腐倡廉的,也是第六代导演,叫《黑洞》。我心里有事儿,也就没细打听。直到有一天,冯小刚约我去他们家打麻将,三缺一。我琢磨了一下,这是陈道明还没回来,要是有他在,甭说三缺一,一缺三他都能给你玩儿下去——原先在家里他一个人分成三个人打我,不赢钱,赢一夜几次,就那样都是他嬴。去了之后看见王朔和张国立也在,寒暄都不用,坐下就玩。我就是过来凑数的,打的也就心不在焉,打了一圈之后,冯小刚叼着根烟码牌,看着好像不经意和我们闲聊:“哎你们知道么,老道前几天在青岛拍戏,出车祸了。说是超速,急转弯没刹住,和一货车追尾了,轿车直接钻货车底下去了,引擎盖都压瘪了,还好......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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