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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兰—一回答,吴中堂又对贾惠道:“近来令堂遍处施药,救了不少的人,本京居民说起来都感激得了不得,这真是大经济,大慈悲,在闺阁中更难得了。”贾蕙道:“家母本意是要医药并施,无奈良医难得,只可先从施药办起。”吴中堂道:“还是施药把稳,从前京城里设过官医局,也是一位殿元公办的,倒没有多少成效。”又对贾兰道:“令堂得过族表没有?”贾兰道:“门生早已在心,还没得办,照例是要同乡官具呈,又要行查本籍,舍间虽是金陵籍贯,好几代都住在京里,家乡倒没人接洽,因此就耽搁下了。”

吴中堂道:“何必要同乡官呢?愚兄也算是同乡就任礼臣,理宜表扬懿德,挟植风教,拙见想把二位太夫人的事一并具折上闻,候主上的恩旨。”贾兰道:“教师如此成全,门生弟兄永世感德。”贾蕙道:“深蒙教师高义,门生刻意铭心,何以为报?只是还有了下情,门生弟兄并未分产,这番施药虽是家母一手办的,也时常和婶母商议,得了许多指导,教师若具折时,须得并述,方合事实,还求垂察。”吴中堂道:“既事实如此,当然并叙。就请贤昆玉代具奏稿如何?”贾兰、贾蕙都道:“这个门生怎敢。”老家人又拿着别人名帖上来,兰蕙二人忙站起磕头道谢,便与辞而退。那天又拜了几家,顶着太阳便匆忙出城去了。

次日正是端阳,圣驾幸涵虚榭观龙舟,赐贵近诸臣传宴。贾兰、贾蕙都在与宴之列,荣宁两府却因在家人少,一无举动。李纨、宝钗都要到西山别墅拜节,湘云也要去,便和纨、钗同车,趁着晚凉,分外气爽,到别墅天尚未午。遇见绣凤说道:“太太和三姑奶奶、珍大奶奶都在院里看花呢。”

原来山地较寒,直至五月,牡丹还没有开尽。尤氏因贾政移居那几天,她正在病中,没得亲自来送,这两天病刚好了,趁着节下,来打个花胡哨儿,描补描补。在路上因探春车慢,刚正赶上,此时正在王夫人上房院里,李纨等上前,一一请安见礼。尤氏道:“我算着到这里大家都见得着,就没和你们约会,这一向常患病,小孙子也病了几天,哪里也没去,今儿还是头一回出门呢。”探春道:“你那小孙子也太宝贝了,吃东西都有一定的时候,天气凉了、热了都不叫出去,哪有这么操心。我看小孩子还是随便点倒好。”李纨道:“大哥哥在任上都好么?有信来没有?”

尤氏道:“他是懒得写信的,蓉儿带回来的口信,说是身子很好,地也平静。今年三月里,迎神赛会,做得很热闹。这是多少年没有举行的,可惜咱们没得去看。”宝钗道:“珍大嫂子,你前天打发人来寻药,是给谁吃的?”尤氏道:“那是小厮们要的,外头说起贾状元老太太的药比神方还灵,你这名气算传出去了。”探春道:“这个名气比从前外头编的什么吃不穷用不穷,算来总是一场空,可强得多了。”

正说着话,小厮拿了手本进来,回探春道:“隔壁庙里住的哨官给提督太太请安。问有什么吩示?”探春道:“也没什么事,只吩咐他们勤着点,夜里不要大意就是了。”

湘云向来好动,到了郊外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拉着宝钗、探春各处去逛,园中种的草花遍处成洼,各人掐了几枝,预备带回去插瓶。宝钗又拣了两朵细致的。替探春、湘云戴上,走到一片火菜圃,旁边一道水沟,有个戽水的桔槔。湘云走过去咕噔咕噔地搬了几下,那杜木的轮子便旋转不已。湘云道:“你们看那喷出来的水,就象雪浪一样,多么有趣。”宝钗笑道:“你越老越成了孩子啦,提防把裙子弄湿了,还得找妈妈去换。”探春笑道:“你也别笑她,二哥哥那回到乡下,见了纺车,水车子都希罕的了不得,回来说了好几天。云妹妹这个样儿倒像是二哥哥说的乡下二姑娘了。”

宝钗道:“咱们别尽着玩了,还没给老爷拜节呢。”探春道:“咱们家不兴拜节的,你别拿老爷唬我。”宝钗道:“虽不正经拜节,也该上去见见。”于是三人又同至上房,李纨道:“你们到哪里玩去?玩了这么半天。”探春道:“这里地方大着呢,史妹妹到了哪里都是好的,就不想回来了。”王夫人道:“到了城外头,气都是清的,咱们在城里住久了,如今才领会到。”尤氏道:“所以人家都要到山里养老,在城里活一百年的,来到这里至少也得加上一倍。”

探春又拉着李纨、宝钗等同往书房,贾政正歪在藤榻上看书,大家都请了安。李纨道:“老爷发福了,到底在山里养得好。”探春道:“这里离城远,一切琐碎事瞧不见也听不见,就心静得多了。”贾政理一理胡子,对探春道:“我把一切都看空了,那里同兰儿在山上云起亭看那片片白云,一会儿工夫就有许多变化。我指给兰儿看,说世上的功名富贵也不过如此。他们年轻的正在做事,也要把功名看淡些才好。”李纨道:“老爷说的正对兰儿的毛病,他功名也还看轻,可是太操心了,早起上去办的事有对的有不对的,回来还要盘算一过呢。”宝钗道:“兰儿、蕙兰都没来么?”贾政道:“今天里头赐宴看龙舟,就来也早不了。”王夫人打发绣鸾请大家吃饭,贾政只在书房另摆。

那天尤氏、李纨、宝钗、探春等一直在别墅里坐到下午,随后悔氏来了,又和李纨、宝钗说起吴中堂要替她们专折请旌,李纨道:“旌表呢原是照例的事,那施药全是宝妹妹办的,我一点也没尽力,怎好掠美。”宝钗道:“当时我们也是商量着办的,这也没有什么,倒是一经表彰好象立意济人,出于沽名钓誉,哪是我们本意呢?”一时尤氏说起,附近有个法云寺,风景最好,邀大家同去逛逛。众人也有高兴逛去的,也有又想去又怕累的,一时商量不定。

不知去了没有?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贤节度抗章陈帝阙 新太守展观入神京

说话尤氏在西山别墅,谈起法云寺风景之胜,邀大家同去逛逛。李纨、宝钗尚在游移,探春道:“你们只配逛园子里的假山,见了真山,倒没有兴趣了。”湘云道:“咱们难得出城的,既到了这里,还不多出去散散?”宝钗道:“逛逛也好,可是那么一绕,又得半天工夫,进城就太晚了。”最后还是王夫人说道:“这里去很近,既是你大嫂子高兴,你们就赔着玩玩去罢。”

于是众人分坐了几辆大鞍车,从山路走去。不多远,便望见法云寺的山门,进门下车换坐藤轿子,俗名叫做扒山虎,一路抬上去,经过几层佛殿,越上越高,一直到塔院。那塔院四面俱是汉白玉栏杆,翠栝苍松,周围环绕。再看那后面及左右两面,众山合抱,耸青叠翠,就像一座大屏风似的。宝钗道:“我不懂得风水,只看这形势就很好。可惜被那些老公弄得腥臭薰天,生生把好地方给毁了。”尤氏道:“从前还有许多碑呢,写着什么孝官孝孙,又是什么滴里搭拉的孙子,亏得一位都老爷给划了去。若见了那个,更要恶心呢?”

湘云道:“若在这里起个山阁住住,倒不错。再不然,就是身死之后,在这里做个坟墓,也是好的。”宝钗道:“什么样子不好学,单学那老公的臭样子,你若葬在这里,来世一定变个老公。开口奴婢,闭口奴婢,还带点结巴颏子,那才有趣呢。”探春笑道:“云儿,你敢葬在这里,我叫番役们把你创出来,扔到大海里喂王八去,连老公也做不上。”李纨道:“说的也太寒碜了,管他老公不老公的,咱们看山景是正经。”

大家看了一回,又坐爬山虎下来。至悦性山房听泉,那山房是一座敞厅,厅后假山缝里有泉水渗出,泻在小池子里,声如琴响,探春,湘云都听住了。宝钗见天色渐晚,不暇流连,即催众人下山,坐上车,赶进城去。到了大街上,各铺记都点上灯了,那天到底多走些路,次日起来尚觉疲乏。

理国公孙子完婚,临平候老太太逝世,又是锦乡伯七十大庆,都在这几天内办事,王夫人不在家中,一概由李纨、宝钗掂封送礼。交情近的还得亲去应酬,一直没得歇息,那天又是王子腾第二个孙子满月,李纨推身子不爽没去,只可由宝钗去一趟。舅太太因王夫人搬到西山,甚为惦念,问了许多话。留宝钗看看杂耍,罢了晚席,方肯放她回来。一路回至怡红院,换了家常衣服,兰香从新房带着桢哥儿过来,宝钗逗他玩笑,只见素霞拿着一封信进来,说道:“这是小兰大爷刚才打发来喜送来的,大奶奶叫送给宝二奶奶看看。”宝钗看那信上只寥寥数语,附夹着一道旨意,是:

内阁奉上谕,礼部奏:命妇苦节教子,并着义行,请特予旌表一折。据称军机大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兼袭荣国公世职贾兰之母贾李氏,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兼兹袭恩泽侯世职贾蕙之母贾薛氏,俱青年守志,教子成名,奉事舅姑,著称贤孝。近又慨损家资,于京城内外及四郊各处遍设施乐所,加惠贫户,全活甚众。洵属勇于为善,义行可嘉。一品命妇贾李氏、贾薛氏,均着加恩准其旌表节孝,照例建坊,并给予乐善好施字样,以章嘉节而昭激助。钦此。

宝钗细看一遍,自甚感激,便将原信仍交素霞带回。次日至议事厅,谈起此事,李纨道:“咱们该怎么办?要去谢恩不要呢?”宝钗道:“具折谢恩,是小子们的事,他们总会去办的,咱们若尽尽心,只换上衣服,在省亲别墅磕个头罢了。”那天贾兰至西山别墅见贾政,也将此事回明。贾政笑道:“她们守了一场,好容易有这个日子,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承吴仲翁的盛情,咱们怎么谢他呢?”贾兰道:“吴老师向来讲究清操,此时要送他重礼,一定不收,倒显得不合适,只可随后再补报罢。”贾政在西山住着,闲里也看禀报,却因距城较远,当天不能送到,只能看前一、两天的。

又过了几天,贾政从万泉湖看荷花回来,坐在廊子上乘凉,忽然想起此事,命小厮们把这几天禀报都捡来,要看那上头发钞的礼部原折。翻了两、三本,总没有寻着,倒看见贾珍的一篇绝大文章,那文章是:

铁差大臣范阳节度使一等定襄伯兼威烈将军臣贾珍跪奏:为经国大计,亟宜确定方策,永资循守,沥陈管见,仰祈圣鉴事。维古之贤哲,欲措国家于磐石之安者,必先洞明其得失,熟权其利害。遐察历代理乱兴衰之故,近究时下轻重缓急之宜,然后决策以应机,布治以行远,而非可敬苟徇浮论,轻率而言制置也。夫立国之柄,寄于大君,得其道则治,失其道则乱。所谓得其道者无他,亦惟居重以御轻,舍缓以图急而已。今天下皆言赎武矣,巨以为非其重也,必有控御于赎武之上者。

今天下竟言改制矣,臣以为非所急也,必有审度于改制之先者。譬之于器轻重,倒持则覆。譬之于乐缓急,失序则乘,故夫舍重而就轻者,取败之卷也。务缓而忘急者,召乱之门也。秋毫之紊贲官,莫挽蚁空之决。怀襄立成,是不可不慎之慎者也。陛下睿智天聪,削平凶逆此复恢张百度,以饬纪植纲为主。斯诚莫辟中兴之会,而臣工效命之秋也。顾臣愚虑决策之未尽应机,布治之不足行远,疚心如狂,不觉妄发,谨胪举数端以闻。所谓千年虑愚,必有一得者,惟陛下幸留听焉。

一日安内重于靖外。说者谓外虞环生,失今不图,将启豆分之渐,此恫言也。古之兵者必有其辞,而空穴来风,腐水致朽。抑未闻有无因而致者,陷于弱昧而张皇簧鼓,粉饰戈矛,发其端者奋子捶憷,投其隙者利于社鼠,其为患也。且滋逼焉,比者草紫缰朴勇之众,规丰沛子弟之军,以张师徒,宜若可恃,然不戢之焚,古人所戒,非常之虑,圣哲必兢。臣以为大匠不凿木大庐,不登者兵家之至言也。持盈与天,定颂与人者,史家之通论也。肌革者风邪不入,沙石去者湟流自安,整备以养威,蓄芳力以祛氛邪,厚生正德以培国脉,信赏必罚以振懿纲。锋可不用而用之必伸,令无不行而行之必谨,斯所以为社稷自重之计也。

一日揆文重于奋武。说者谓军旅之事,非儒素所知,必加甲裳于缨绅之上,此昧言也。古之命师者必以大夫,乃至羊祜缓带,祭遵雅歌,并见重于前史。诚以戒者必兼谙夫天时地利,与所以范围人心者呜咽叱咤,鲜堪语此矧崇武之敝,则至假韩白以符分,寄卫霍以封圻。戎绩未彰,民痈滋甚。揆其初望,讵非背驰。昔之专阃,不限治域,而文武互相制,用意尤深。臣以为兵以卫民,靡用陵民,立国之恒经也。师以良将,必能制将,行师之定轨也。靳诸晚近,殆未易言,无己则惟,有编制于军,别居要塞,候令调遣。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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