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闭上眼,眼睁睁看着那刺破长空而来的火色逼近眼前。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快的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就在一霎之间,不知为何缘故,拉车的马突然惨绝人寰的嘶嚎,车厢被猛地甩起,倾斜了大半,也就在极快之间,火箭已经跃窗而入,就那么分寸相错,箭身穿过我的长发,深深的没入我身后的车厢壁。
那火箭上是浸了火油的,沾在哪就会很快点燃它周遭的东西,我的头发被点燃,我死命扑灭,头发却焦了大片,而我身后的火势却在乍然间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
我慌张的用车厢里的垫子扑火,试图压灭火焰,可惜丝毫不起半分作用,火油燃烧,很难扑灭。大火随着马车行进时候带起的风越发大起来,顺着风的方向,肆无忌惮的吞噬所有能燃烧的东西,不出多久,整个车厢已经热得要命,火从另一个窗口往里蔓延,连车厢里都燃起了一大丛,并不断膨胀火大,将我逼到最外侧的窗边,动弹不得。
飞奔的马车,燎原的大火,我若是还有逃生的想法,除了跳车别无他法,可若是我从车上跳下,这样的速度,我不是要死在剧烈撞击之下,就是会被后面紧跟不舍的士兵的马蹄踩烂。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等着被烧死在这里,或是停下车让我出去,而后被后来居上的敌人俘虏了去。
不许多久,整个车厢里便浓烟滚滚,我被熏得干咳流泪不止,呼吸困哪,不得不退到最里面,抱腿蜷缩在角落里,情况岌岌可危。
父亲,哥哥,奶娘,那个世间有多少亲人在等我,他们会等我吗?而我若是再遇见父亲,我很想问,为何将我婚配给江欲晚,而最终还是选择送我入宫,却留下那枚龙珏,让日后的他再来救曾经毁约的我。
到底为什么,谁能告诉我,究竟是父亲太疼爱我,救我逃出生天,还是在他也没想到的灾难之前,又欲让我委身他人,继续帮萧家争得贵宠荣华?
我不知道,经历那么多之后,我已经分不清楚哪些爱才是真,哪些只是因为可带来权势富贵的存在而生出爱惜。
我想,死亡的可怕之处,也许并不是垂死的疼痛难受,而是人总是不可免俗的在那一刻,想到太多,悔恨,遗憾,怨恨,委屈,错失,而人生即将就此终结,灰飞烟灭。
那些心中的求而不得,或是心狠手辣的结果,再也没有机会去完成,哪怕是一句后悔,或是我情愿,都来不及要对那些人说。时限到了,再多心结,不安,和祈望,都只能戛然而止,终是让人死不瞑目。
“萧小姐,出来……”
嘈杂中我隐约听见有人喊我,不断的喊,撕破喉咙的喊。我用袖子掩住口鼻,艰难的爬到窗边,探出头,看见靠着马车最近的地方是孔裔,一张脸如旧般冰天雪地,只是这一刻更是严肃的让人心里发冷。
“出来,伸手出来,快。”他策马,响亮的鞭子声,马挨了疼,拼了命的往前奔。
可我的马车与他的马之间距离太远,我使劲儿伸出胳膊,却始终碰不到他半分,后面箭雨纷纷,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我探出窗口的半个身子后面,已经全部被火海吞没。
火舌开始窜上我的腿,沾染我的袍子,烫得我钻心的疼,我来不及去扑,连眼都不敢眨,只想找准每个可以靠近孔裔的机会,然后死死扯住他的手,将我拖出车厢。
痛,火烧破了我的裤子,烧穿了我的袍子,那个燃烧殆尽,且摇摇欲坠的顶部开始随着颠簸起伏晃动,它就要塌下来了。
“萧小姐,手,快,伸手。”孔裔面色有些苍白,拼命的想靠近车厢,并竭尽全力的朝我倾身,只余一只手扯住缰绳,控制马匹奔跑的方向。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我还没能扯住他伸过来的手,我便真的求生无望了。
哗啦一声,焦黑的车厢顶部被一个颠簸震落一半,连着的一半也支撑不了多久,断裂的一半悬在半空,随时都会掉下来,我死命往窗口缩,生怕它坠落砸到我的腿。那摇摇欲坠的棚顶裂开,露出一条缝,我看得见,似乎连正片天都跟着燃起来了。
孔裔的手伸的更近,我拼劲气力将自己的左手朝他伸了过去,碰见了,指尖相擦,但却没办法握牢。
他又往前靠了靠,我终于可以攥住他手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一只流箭飞驰而至,瞬间穿透了孔裔的手臂,我瞠目,见他动也未动,闪也未闪,恐怖的伸出那只被箭身贯穿的胳膊在我面前,他坚定不移,也并未曾想要放弃,只是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的汗,顺着那张刚毅的脸,直往下滴。
“抓住我,快点,快。”孔裔用力大吼,我迟疑的再次伸出手的时候,只握到湿滑温热的一只手,满手的鲜血,顺着我们相接的手指如一条细汇成的溪流,沿路挥洒,让人怵目惊心。
“快……”
等我再次颤抖的伸出手的时候,孔裔身后又飞驰过来一匹白色的战马,速度极快,闪电般奔驰,离我们越来越近。
“孔裔,让开。”
我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侧头看来者,是一身白色盔甲的江欲晚,那张脸在火光映衬之下,肃穆的让人惊心。
孔裔会意,猛地用手拨转缰绳,利落的让出半个马身,而江欲晚的马身趁机夹入我和孔裔之间,他精准的在一瞬之间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慌……”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我身后,也就是与此同时,江欲晚大力的将我从车厢的窗口拖出,枪林剑雨,火色如潮,我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重量,从遥远的一个彼岸牵引奔向另一个彼岸。
我看着他的眼,光亮之下更是潋滟流彩,甚至比那火色更耀眼,他不闪躲,直直盯着我的眼,有种莫名的情绪流动。
我被他大力的扯到马背上,面朝下被压在马背上,疼,浑身都疼,尤其是胃部,仿佛被压扁了一样,磕到的整扇肋骨都尖锐的疼。随着马奔跑的速度,我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集中在脑袋里,让整个头部不断发胀,就快要爆炸开来。
江欲晚压低身子,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腰带,甚至抓到了我的肉,捏的生疼。
我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保持那样的姿势,充血的脑袋,颠簸之中我已经几近昏迷,隐约感觉到,像是窜入茂密的树林,然后穿梭其中,树枝和藤条刮过我的脸,我能感到疼痛,也感到似乎有人用手扶正我的头,然后覆在我的脸颊之上。
等我慢慢恢复知觉的时候,我正靠在江欲晚胸前,还在马不停蹄的前行,只是我们周围没了任何马车,只有一队骑兵随行。
我动了动,头顶传来黯哑的声音:“疼吗?”
我没有回答,眼睛朝四处看了看,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沉默半晌之后,他再次开了口。
逃
夜黑的可怕,凉风阵阵,时间过去许久,应是已经逃离很远了。
从清醒之后,我几乎是维持了一个僵硬的姿势靠在江欲晚胸前。隔着衣料,我能感到背后有一个温热的胸膛,不同李哲的绵软,江欲晚的身体有着经年锻炼过的精壮而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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