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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方愈撩摆,跪在我身侧,垂头轻声:“还望夫人能成全方愈。”

我没有调头看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重,问道:“她当日到底给你了什么恩惠,得你如此相待?”

“只是举手之劳,却救了我们方家全家。”方愈似乎并不愿多说,我也不愿再多问,若是处于我这般地步,还能为我做到如此,也可谓知足,可方愈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人生,他人无法承担,最好连染指都不要,否则将会是场劫难也说不定。

掌灯时候,我穿戴整齐,江欲晚没有过来接我,而是吩咐明烟和孔裔过来。明烟见我是终带笑,而孔裔见之,甚至连眼皮都不愿一抬,垂头凝神,佯装恭敬的很。

江府并不十分宏大,却也不狭小,我跟着两人到厅室之时,江欲晚在殿上正与一中年男子说话。听见声音,两人不约而同抬了头,江欲晚本是惯于带着含糊不清的笑容,而身侧那人,却是一脸探究,似乎总想从我的脸上,身上得到某些答案。

“程东胥见过夫人。”男子开口,拱手一拜,我轻声应着,眼光却是看向江欲晚,他衔笑,浅浅向往,目色如水,说不清楚意义。

“从前未见夫人其人,如今得见,果然惊艳四座,风姿绝色,仪态万方,美不可言。”

我微微掀笑,从程东胥身侧走过,一身衣衫白如瑞雪,翩然如云,走至江欲晚旁边,轻言:“程大人过奖了。”

程东胥始终盯着我的脸,见我仔细看他,忙惊慌低下头去,连连道:“哪里,哪里……”

想必是因为我右眼角之下的伤疤,多年之后,仍旧没有恢复皮肤颜色,而是犹如一滴血泪,挂在那里,但凡看见我的人,都会一再注意。

一道伤疤会有很多种猜测,而对于女人,脸上的伤尤甚。

但见我对着他的关注浅笑端倪,那程东胥越是不敢抬头,人就是如此,有时候,最温婉的宽容,越是最有利的抵抗。可我对程东胥的关注并无多想,他愿看,愿猜,那便是他的事。

“大人不远千里前来,倒是让江某过意不去,只是一些粗茶淡饭,平淡酒水,为大人接风洗尘,请落座。”

“将军客气了,如此大事,程某能为将军走这一遭,实则荣幸。将军离开江北时久,又恰逢天下大乱之际,朝中之事,不好多说,也不能多说。”程东胥苦笑着摇摇头,撩摆而坐。

“如何,王爷有忧心之事?”江欲晚浅饮,似不经意的问。

“自是如此,可就是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程东胥目光瞥过我,再看江欲晚反应。

“大人但说无妨。”

程东胥遣了身边跟随的人,微微倾身靠近江欲晚,轻声道:“还不就是昀妃的事情,有传将军在皇城已经虏获那废妃,李哲那昏庸淫逸的皇帝小儿曾赐给那女人无数珍宝,若是没藏在广寒宫,也就只有废妃才知道去处。而广寒宫经将军之手已烧毁,人也被将军带走,这一切岂不是成了秘密?”

江欲晚凝笑垂眸,捡了些素菜放到我碗里:“我确是带回了那废妃,只不过,所谓珍宝一事,并未问出个里表,何况我并不想问的仔细。不知程兄可否知道这其中奥秘?”

程东胥眉目稍紧,蹙了眉心,游移道:“将军本是心思细密之人,连王爷都要赞赏三分,哪里是我等心智浅薄之人猜得到的。程某愚钝,还请将军指明一二。”

江欲晚轻笑:“废妃本是无足轻重,可广寒宫让她成了炙手可热,人人都知道得到这人,便得了半分天下的财富,可有利必有弊,程兄莫忘了,炙手可热的言外之意,便是烫手山芋。人好得,殷勤好献,可偏偏一个忠字却不是那么好表的。这道理,我知,程兄也知。”

江欲晚的目光又似无意的掠过我的脸,我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对心,听他们一言一语。

程东胥左思右想,似乎细细分析了江欲晚的这一番话,只见眉心越蹙越深,斟酌了许久,又来了口:“将军本是王爷最器重之人,也本是王爷东床快婿之选,现在那废妃在将军之手,恰逢将军这一次远征,还带了位夫人回来,不知王爷得知,究竟会作何感想。”

“若以程兄看来呢。”江欲晚不答反问。

“恐会遭王爷猜疑,而至于郡主之事……”程东胥顾忌我在场,话只说一半。

“许是情到深处,我与沄儿在一起之事,并无后悔。”江欲晚的手轻轻覆在我手上,我无动于衷,他倒心安理得:“犹是程大人走这一遭,王爷心里有想,世子与二公子也一定有想,不是吗?”

程东胥一滞,实有尴尬:“果是瞒不过将军之眼,程某临行之前的确接受二公子的一番嘱托,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将军的立场担忧。”

江欲晚带笑:“多谢程兄相助,这份人情,我记在心上,他日一定不负程兄。”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才是。”说着程东胥站起身:“程某敬将军和夫人一杯。”

觥筹影落,灯光映着人的脸,仿佛面目染金,波光粼粼。酒杯还未碰到唇边,便从外面急匆匆跃进一人:“报告将军,原本北上的袁鹏浩不知什么缘故,突然掉头折回,敌军先行部队已经入了城,已开战火,此地告急,望将军早下指令。”

“将军,怕是有人告密。”孔裔上前,声色俱厉。

“叮当……”一声,程东胥的酒杯应声坠地,脸色顿时青灰一片,慌乱道:“将军明鉴,将军的书信,的确只有我一人得知,这一路上也未曾与他人提及,这告密之事,断不是我所为,将军可明察。”

我不为所动,仰头,杯酒殆尽,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带了笑意,我虽不知前后,也不曾听江欲晚与我细谈,单凭今日这半顿晚宴,也猜得出,告密之人自然不是程东胥,他不是众矢之的,不过只沦做江欲晚棋盘上的传声之物罢了。

我侧头,撩眼,看程东胥急不可待,轻声道:“程大人莫急,这本与你无关,将军自是心知肚明。”

这程东胥本是带着人秘密前来,得知袁鹏浩折回徐庄县围攻,也是吓得七魂少了六魂半,恐是逃过了江欲晚的不杀,也可能会死在袁鹏浩的乱刀之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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