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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鸳鸯颤巍巍地立起身,当面啐了那赵氏一脸,一面抹泪着说道:“这眛天良的混账老婆,无恶不使的淫妇,好不容易见我身边有这么三个像样的孙子,千盼万盼地长这么大,竟也狠心地通给绝了!他们通共死了对你这混账老婆有那什么好处?你作你的梦去吧,他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饶得了你们哪个?!……”随后又指着一旁的马道婆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这混账婆子是宝玉的干娘,不想竟也狠心跟人使坏想绝了宝玉!难怪道最近宝玉总是多灾多难的,原是这寄名的婆子便不安好心!此番定也不能放过了,应是罪加一等……”

地上王夫人只管跪在贾母跟前哭诉,索性将过往恩怨一并抖落出来:“素昔这没心肝的淫妇便常常使坏,挑唆出来的下流黑心小子,昨日晚间还故意使坏将那蜡灯推倒了想烫我们宝玉,幸亏珠儿反应快将宝玉推开了,否则宝玉的脸此刻定也毁了。我见昨日到底无事,也不理论。怕老太太怪我们没有顾好宝玉,自是不敢拿这事叨扰了老太太。只不料这淫妇贼心不死,奴才也敢打爷们的主意,今日竟连我的珠儿也一并惦记上了。我已是这般大年纪的人了,珠儿是我的命根子,这不是存心也把我一并绝了吗……”说着便搂着身旁跪劝她的贾珠大哭起来。

贾母听罢王夫人提起昨日蜡油之事,闻说那贾环竟使坏试图烫瞎宝玉,只气得浑身乱颤,只恨不能立即将贾环也唤至跟前教训一通。见此番贾环不在,贾母又转向一旁的贾政训斥,直埋怨他该管的不管。只知逼得大的读书,小的素昔里没个人样也不知教导收拾。贾政闻言亦不敢辩驳,只得垂头受了。随后又转头向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劝慰道:“你也莫要心急,珠儿惯常福大命大,又如何是那等混账老婆淫妇一治就死了的!只身边出了这等黑心肠的毒妇,叫人如何睡得安稳啊!……”

一旁贾政闻听座上贾母句句指责直冲自己而去,心下又愧又痛,昨日贾环推倒蜡灯之事他本也知晓,只道是并未出事,遂并未放在心上。不料今日却闻知这赵氏竟心狠手辣地欲绝死自己大的两个儿子,更勿论贾珠还是里面自己最为器重疼爱的一个。念及于此,又望见地上王夫人只管搂着贾珠直哭,贾珠亦跪着埋着头不作一声,似是万般委屈,便是往日里心下对了赵氏有多少好感亲近,思及其蛇蝎心肠,也褪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贾母又从上埋怨他房里枕边出了这等毒妇,他自是不好不应对料理。先将地上跪着的赵氏喝骂一阵,随后又命人取了自己的名帖,令家人写了状子,将那马道婆一并扭送往了顺天府衙,又命一家人携了证物前往作证。那顺天府府尹见是贾府老爷的帖子,自是不敢怠慢了,忙将人拖到公堂上打了二十大板,命其招供画押。将那马道婆打得当即去了半条命,哪还有力气狡辩,收监后不过两日便在狱中断了气。随后那府尹自是派人将结果回报与贾家,贾家亦不理论,出了几两烧埋银子命官府的人将马道婆掩埋了事。

这边却说赵氏的处置,按理犯了大事的家人奴才,通常便是先施那家法,拖到中堂打一顿,视情节轻重看是否唤家人来领了出去抑或唤人牙子来发卖了。只这赵氏同她兄弟赵国基皆是荣府里的家生子,赵氏如今大逆不道,欲治死主子,自是可以作为家生的奴才往外发卖了便是。贾母王夫人对此皆无异议,只等了一旁贾政发话。

贾政见老母内人皆如此说,只得狠心发话了。正待命人将人牙子找来,便忽闻贾珠抬首对三人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此番且听珠儿说一句,按理那毒妇亦是罪有应得,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将这奴才就此发卖了也是正理。然这毒妇到底不是独身一人,到底还需顾忌了这毒妇乃是探丫头并了环小子的生母。这奴才的面子可以不顾,到底还需顾忌这府里姑娘哥儿的面子。若是就此大张旗鼓地将这毒妇往外发卖了,我们做这旁观看热闹的倒也无甚影响,只首先老爷面上便不好过;其次令了那姐弟倆见了更是心头寒心面上没脸……”

却说之前贾珠因知晓赵氏欲魇了煦玉一事暴跳如雷,恨得几近理智全失,只扬言要将那毒妇发卖了。然过了半晌,待心里冷静下来,方才一面闻听贾母等三人怒斥埋怨,一面暗自寻思一番。只道是此番若是逞一时之快,将那赵氏一并发卖了,然今后与这剩下的丫头小子的关系便也难处了。孰不知探春那丫头素来最是心高气傲,心下总怀出人头地之志。不论她素昔认是不认这赵氏为母,然到底这赵氏跟了她有这一段无法更改的亲缘关系。若此番就此将她生母发卖了,她面上或许尚能强装无所谓之状,心下还不知会因了那赵氏的丑事不自在成什么样子。如此一来,这丫头只怕会承受不住。一个家族,若是兄弟姊妹之间皆是四分五裂,这家里破败亦是不远了。对了族内之人,好歹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如此念着,贾珠方才提议道:“……这毒妇犯了大错,自是应惩处一番。珠儿只道是若就此将人发卖了,不仅咱府上因出了犯错的小姐哥儿的生母而没脸,今后她姐弟俩在府里怕也难以做人。此番为了顾全姑娘小子的面子,好歹莫要这般发卖了。不若将之将为三等奴才,放在那后院去做活,对外顾全了那姐弟二人的感情,对内留下他们生母亦能得以相见。”

此话一出,座上贾母并了贾政率先赞同,皆道“此言在理,还是珠儿考虑周到”。王夫人闻罢座上二人赞同,自己亦不好就此违逆反对,只得默认了。随后贾母发话,先命人来将那赵氏打了四十大板以是惩戒,再命人剥了她姨娘的头面,去了姨娘装束,降为家奴,从王夫人院里逐了出来,赶入后院下人群房中养伤。又吩咐众媳妇家人不准令她与旁人接触,待能起身后拨入后院圊厕行内。另外又将赵氏兄弟赵国基亦撵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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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斗母子贾珠巧施计(五)

?  此事过后,贾母倒也吩咐知晓此事的家人媳妇将嘴闭紧了,莫要透露给府里的姑娘哥儿亲戚们知晓。然因了贾环惯常俱是养在赵氏身边,此番赵氏犯了事降为下等奴才,遂只得将贾环算在王夫人名下,令其跟在王夫人身边教养。贾环如今倒也渐通人事,自是知晓自己母亲犯了事,被府里惩处,此番自己又被迫离母亲,最初亦是哭天喊地过两日,为贾政知晓,亲自提了棍棒教训了一回,方才住了嘴。跟了王夫人后,王夫人因素来看不上贾环,更念及其并非自己亲出,又一肚子坏水,亦不愿搭理贾环,只任其自身自灭罢了。府里家人素来生得一双势利眼,平日里便惟主子马首是瞻。素昔便不愿搭理贾环,如今赵氏犯了事,在这府里彻底失了地位,府里家人无论小子还是丫鬟皆是瞧贾环不起,只令其在这府中过得更加憋屈。

而探春因素昔只在大观园中居住,每日请安承欢只往了贾母房中抑或是王夫人的上房内,遂对了里间赵氏之事并不知晓。尽管之前因了上房有令,命家人等千万瞒着园中的小姐。奈何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某一日,因为吴新登的媳妇在后院跟了正做杂事的赵氏发生了龃龉,连带着她一并受到上房凤姐儿数落,心下很是不痛快。于是一路来到园子里,来到探春居住的秋爽斋。彼时探春正与了其他姑娘一道在园子里闲逛,并不在屋里。那吴新登媳妇便径直往了屋里寻到探春的奶嬷嬷闲磕牙,期间自是将赵氏埋怨了一通。因她又是当日贾珠查抄赵氏房的帮手之一,对了当日那件魇魉之事自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而这探春的乳母亦从别处知晓了此事,只因了头上老太太太太之命,不敢透露与探春知晓罢了。而探春的奶娘虽与探春一道,素日里亦不跟赵氏一道出气,只跟了探春心齐。却说吴新登媳妇因了吴新登管着荣府的银库,在府中亦属有头有脸之人,遂这媳妇子素昔亦不将那赵氏放在眼里。遂此番她二人便趁着探春不在之时,又将那事提起来絮叨一阵。

不料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当兴头上之时,不提防探春竟悄无声息地进了屋。闻见屋里的人声,便留心听了两句,正是提到那赵氏犯了事,又被罚在后院圊厕行里做杂事。探春闻言大惊,忙不迭地拉住自己乳母跟了那吴新登媳妇询问。那两人乍见探春出现,亦是骇得不轻,她二人先行支吾推托一阵,止不住探春精明强势,连声追问此事,遂只得如实说了。说她姨娘之前伙同了那马道婆,要魇魉了府里几个爷们,连府里的亲戚都惦记上了。后来被大爷抓了个正着,从屋里搜剿出了那证物,被府里老太太老爷降为下等奴才,罚去了后院圊厕内。

这边探春闻罢她二人之言早已是止不住气急攻心、泪流满面。先是埋怨自己乳母为何未将这等大事告知与自己。她乳母对曰:“这是头上老太太老爷之命,说是要掩了此事,府里其余爷们小姐都是瞒着的。也是怕姑娘知道了面子上过不去,不令了姑娘伤心罢了。”

探春闻言一面抹泪一面恨声说道:“我伤心,我伤什么心?!她横竖不过是一奴才,自己作孽,弄鬼使计地针对府里的主子,被罚是活该!我从旁看着,不过便像看府里其他犯事奴才一样的道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这都是她素昔不尊重了,专干那下三滥的事,使那下三滥的手段,方才招来的事!横竖与我有什么相干!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这是自作自受!……”

这一旁的二人见状早已慌了手脚,那吴新登媳妇怕头上老太太知晓此事乃是从自己嘴里泄漏出去的,只从旁佯装着劝慰了几句,随后便一溜烟地去了。而探春的奶娘亦不知如何是好,只手足无措地望着探春抹泪,自知此番无论说甚亦无法令此事变成未曾发生过,最终只得默不作声了。便是一旁跟着的侍书翠墨两个丫鬟亦只得陪着垂泪。探春歪倒在炕上哭得够了,自己拿手帕抹了泪,随后坐起身,又命身旁两个丫头打了水来,她重又洗漱整理一番,竟将之前的悲戚之态皆按捺下了。

当日夜里,趁着前往王夫人房里昏省之时,拣了那无人察觉之时独自前往后院婆子们居住的一带群房中瞧了一回赵氏。只见在那昏黝的蜡灯中,赵氏正粘着线,那面色观来,竟似较了前些日子何止衰老了十岁。见罢此景,探春心里亦是止不住心酸。然转念一想,此番亦不过是那赵氏自个儿行止不端,遭来此祸,遂心下便也又痛又恨,五味参杂。

屋里赵氏闻见脚步声,抬首一看,只见正是探春立于门首,心下惊喜意外之余仍是那般口不择言、逞一时之快:“我的大姑娘,今儿个可来了。想来你是贵脚难踏贱地,素日里都难得见你好言好语的一回的。如今墙倒众人推,你也不来瞧我一回。我但凡千错万错,好歹熬了十个月将你养下来的。当初要是没了我又如何有今日的你?!你便是姑娘小姐好吃好穿的,也不该就此忘了我,在了头上老太太太太跟前多多拉扯我们一番。饶是像现在这般犯了事,你也该替我说说情才是!……”

探春闻言自是气得面白气噎,眼泪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如今姨娘竟还有脸提起说情之事。但凡你素昔为人尊重些,又怎会闹到今日这般不堪的地步?!这屋里姑娘有这许多,见哪个姑娘需得为身边犯事的奴才没脸、讨那臊去?又有哪个好人是需要拉扯提携的?偏是你做出这等事,素昔只道是我不给你脸,不曾想自个儿便是这般生事作孽。姨娘不是不晓,这屋里太太跟前没了娘娘,姑娘中倒也还看重我,姨娘若素日自重些,肯安分守己,太太便也不会那般寒心。届时我争了脸,难道姨娘面上还能没半点子光彩不成?偏偏如今姨娘又生出这等事来,不单作践了自己,也使我没脸,如此我们谁又是好过的?!……”

“……”赵氏听罢无言以对,只得又往了别处事说,“这便也是因了你往日里不曾搭理了我与环儿之故,我母子二人到底是你的至亲,环儿是你正经弟兄,你却不顾我们,自顾着自个儿在太太跟前逢迎。你若往日里顾惜着我跟了环儿些,我们又如何有今日?如今你端的逢迎了她去,她家小子拿事捉我,怎的不念了你是他妹妹的情面?!……”

探春闻见赵氏又提起出身之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哭道:“我搭理你们,我搭理什么?环儿是我兄弟,他难道不是我兄弟?谁不知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个两三月的倒腾一阵子,闹得人尽皆知,故意表白表白。落在了别人眼里,也不知谁给了谁没脸。何况他素昔里在外头,不似了宝玉跟了姑娘们待在园子里。我倒是想逢迎逢迎,奈何别人也不需要,这会子身上戴着的东西都还是娘娘的手艺,何时需要我这不亲不干的妹妹帮衬的时候?……”说着抹了一把眼泪,才又接着道,“若我当真不顾惜了你俩,我今日又作何来这里瞧你,便只当了府里犯事的奴才罢了。而你跟了环儿素日做这等事的时候又何尝顾惜过我?你若顾着我半分,也不至于得了今日之局,令两大伙儿都没脸!平日里每常我欲行些大事,待出人头地之时,你们便也变着法儿来搅合,你又让我如何自处了……”此番探春说得又急又恨,泪水连珠炮儿也似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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