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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京城步兵统领衙门左近,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遂当即便在百姓中传开,并震惊朝野。景治帝紧急召集殿阁学士并六部、大理寺众官商议,惟兵部尚书五皇子并了刑部侍郎南安王炎煜尚在假中,遂未曾出席。景治帝当即下旨将人犯左隽押赴刑部,严令由刑部尚书、刑部左侍郎高文铭、大理寺卿穆莳一道会审,务必审出人犯行刺目的。待他三人领命前往,景治帝忙不迭传旨:急命兵部尚书稌麟回任步兵统领之职,即刻上任,严讯人犯,务必查清实情。

不料五皇子随后上奏,奏请赴任延缓,理由有二:首先,南征旧伤未愈,近日亦有复发之状,不堪劳顿。其次,近日贵太妃尊体欠佳,为人子女者当侍奉榻前以至痊愈,方为人子之道,亦不违逆了上皇所倡孝道。且似为证明所言当真那般,五皇子更是日日辰时入宫觐见请安,在宫中留到入更之后方才出宫归府。景治帝见罢五皇子奏折,登时语塞,竟无言反驳。只道是此番稌麟竟以太上皇为搪塞之由,言下之意是若是皇上强令其赴任审讯,令其无法尽孝,不啻于违逆当初太上皇之旨。遂景治帝无法,只得恨恨地批了十字:准奏,太妃愈后即刻赴任。又命右翼尉暂为代理这统领之职,以稳定巡捕营众将士之心,静待五皇子接任此职。

而另一边由刑部尚书为首的三位主审接旨后前往刑部审讯,然对审讯之事三人态度却也全然不同。其中那刑部侍郎高文铭与年高登顶、亟待退休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不同,尚有升迁之后劲;又与部中同僚、家世显赫的南安王炎煜大相径庭,乃是寒门出身,苦心孤诣经营多年方才升至如今的侍郎之位。兼了向来自诩刚正不阿,不畏强权,遂乍逢这天降大案,便欲大展身手,成他人所不能,从此功成名就。遂此番乘马趱行,恨不能一步赶至刑部,提审人犯,奈何却见身前行着的尚书大人却走得慢条斯理,几近一步一挪,那高文铭见状心下好不耐烦。

却说这刑部尚书高文铭较了这刑部侍郎却是老辣干练太多,数十年宦海生涯何事未见,对了这官场诸人诸象无所不知。此番前往圣上跟前接旨受理此案,他心下是极其无奈,忐忑难安,暗地里冷汗已淋了一身。彼时刚一闻知代理步兵统领被刺之事之时便知此事必有内|幕,其间隐情关系重大,与其说接手这等案子是怕查不出真相毋宁说是不敢深查。遂此番刑部虽离皇宫不远,然仍是行了这大半个时辰方到。待入了部,先行令手下长班倒茶,随意招来几名书吏询问部中可有新添的差事,书吏答了,将些卷宗呈递上来。那郭应霖接下不过随意翻阅一阵,便又将之撂在一旁不动了。一旁高文铭见状心下直嗔唤“您老手边那现成的大案子不理,却偏生询问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却是意欲何为”。

此番那高文铭终是等不及,方对郭应霖请示道:“郭大人,可否传令步兵统领衙门,命将人犯押赴刑部审讯。”

郭应霖闻言首肯。

与此同时,步兵统领衙门中,那重伤的黄元善在榻上辗转疼痛了一夜,数名太医围着救治,仍是无力回天,到了第二日便也呜呼哀哉。然似是自知死期临近,黄元善仍是勉力开口,口授遗疏,令子代为记录,之后上书朝廷。随后更是告诫榻边淌眼抹泪的一干家人道曰:“之后千万莫要追究复仇,忍气吞声,自保为上。”

将刺客押赴刑部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之事,随后主审三人并了刑部其余官吏一道开堂会审,此番刺客对了行刺之举供认不讳,自谓自己乃是河南人,名左隽。待问及其行刺因由,则百般狡赖,坚不吐实。堂上郭应霖并了穆莳见状皆未多言,惟令一旁书吏将钦犯所言如实记下。一旁高文铭却是怒不可遏,只道是此贼“奸滑异常,不用重典严刑难以令其就范”,随后命衙吏将那左隽杖责一番。不料只两板子下去,那左隽已是哭爹喊妈,直装作重伤难支之状,口中只道“此番只为求速死”。座上郭应霖见状忙不迭命衙吏停下行刑,担忧这衙吏中人行刑之时若是有人别有用心,为将人犯灭口而下了死手,将人犯刑死了,届时圣上怪罪下来,自己这一刑部尚书当是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遂之后审讯便皆不准动刑,惟将那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将人犯呵斥一阵。

待此番打了两板子之后,这左隽倒也开口陈述自己与那黄元善之间的恩怨。道是自己与黄元善本是同乡,那黄元善家贫,自己见他是个人才,遂卖田典器为其筹了银子,送他前往省城赶考。黄元善得了进士之后,进京任职,先是得入东宫跟随太子办事。待太子殿下继任大宝,黄元善方派了京官,做了顺天府尹。自己闻知老乡发达,便携了老婆凑钱进京投奔。不料待见到黄元善之时,黄元善不仅不念昔日之情,且渔色于友,见自己妻子年轻貌美,便见色忘义,将自己妻子霸占,又以滋事并非法开办小押行为由将自己罚出京来。如今是人才两空,自己连个落脚之处皆无,气之不过,心下便萌生复仇之意。辗转于京畿附近住下,寻找复仇之机。

却说这左隽将那昔日恩怨讲得是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堪比天桥说书人。然堂上倾听并记录的各位官员则无不冷汗直冒,难以下笔。可知这左隽所言非同小可,所道之事可谓是那代理统领黄元善的旧日丑事。然众所周知,黄元善自入职东宫伊始,便是当今圣上心腹,圣上颇为器重。如今若是将这黄元善丑事公之于众,不仅黄元善晚节不保,且圣上亦是面上无光。兼了这等旧事亦属私密隐闻,知晓后保不定引火烧身,遂在场官员皆不敢记录在案。

当日审问结束,审问官员自是问不出甚像样的结论,只得先行散去。不料大理寺卿穆莳回府之时竟从马上摔下,当即摔伤了腿,无法行走,为证明自己伤势属实,穆莳命家人请来太医,命太医确诊。随后方持了太医所写脉案药方向圣上并吏部告假,道是伤势过重,无力行走,惟有坐卧家中。景治帝不得已只得批准。随后又命人传召刑部右侍郎炎煜,询问其伤势可有大愈,正可接手黄元善之案,奈何传旨官吏回报曰南安王仍卧床将养。此番相隔不过半月,半月前,刑部正复审周家椽之案,彼时无论这大理寺卿还是刑部侍郎,无不雷厉风行地调查审讯周氏之案,却在半月后的黄元善之案中双双百般推诿,撇清关系,不得不令人生疑。念及于此,景治帝不禁暗地里寒毛直竖。随后又加派大理寺少卿作为第三名主审。

几日后,迫于当今一日一道圣谕地催促询问审案进展,刑部尚书郭应霖终于上奏景治帝曰:“……行刺之凶犯,始则一味混供,迨昼夜研鞫,据供系河南人,名左隽,直认行刺不讳,而讯其行刺之由,尚属支离狡诈……”

却说景治帝见罢这等结果大为震怒,道是刑部审讯刺客已逾多日,却惟审出这等结果,实属昏聩无能、敷衍了事。随即景治帝连发四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指示郭应霖曰:“步兵统领衙署重地,竟有凶犯胆敢持刀行刺,实属情同叛逆,亟须严刑讯究。”第二道圣旨指示郭应霖:“务必得到真相,严厉惩办凶手。”第三道圣旨指示郭应霖曰:“此案审讯重点:首先需审清行刺原因,其次务必审清行刺的幕后主使。”第四道则是一道密旨,暗中指示代理步兵统领的右翼尉曰:“务必注重巡捕各营动向,防止营中士兵生变;且千万加强京中治安。”

此番除却景治帝不满之外,刑部侍郎高文铭亦是大为不忿,接旨审案之初便知长官故意拖沓延误,浑不上心。只道是以这般办事态度,如何能查出真相?如此行事,少不得耽误妨碍自己查出真相,愧对于自己“铁面无私”之称。

除此之外,还有那不满之人,正是黄元善的亲信左翼尉寅康。话说此人正是当初黄元善在东宫当值之时的同僚,有同派系之谊。遂此番待黄元善任代理步兵统领之职后,便也提拔保举寅康入职步兵统领衙门之中,做了自己手下之左膀右臂。正值他二人权力到手,坐拥高位之时,不料黄元善偏遇刺客行刺之事,生生将自己仕途飞升之景截断于半途之中,怎不令了寅康心下不甘。遂寅康待朝廷下达彻查此案之旨后,忙不迭私下前往刑部求见刑部尚书,请求加入审讯团队,只道是自己乃黄元善下属,其遇害遭冤,若无法亲眼得见幕后凶手绳之以法,定无法服众。此番郭应霖怕招致非议,遂只得允其之请。而郭应霖并了高文铭亦曾单独与寅康密谈,打听黄元善履历品行诸事,那寅康自是大赞黄元善乃是清官,而那左隽所道之言纯属任意污蔑之语,全无可信之处。然此次密谈具体所言何事,无论是郭、高二人抑或那寅康,皆未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

而待与寅康密谈之后,郭应霖所思所想尚且不得而知,高文铭却是愈发相信刺客左隽背后,是大有隐情。然如此一来却亦令高文铭越发疑惑,若此事当真并非是那左隽自己所言是私怨报复,这样一场精心筹划之局,真正欲对付之人,只怕便不仅仅是这一区区的代理步兵统领了。念及于此,高文铭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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