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治帝阅罢,心下冷笑一声,暗忖如尔之言,若朕执意除去你这兵部侍郎,岂非显得朕惟知排除异己,无容人之雅量?正兀自寻思着,便又闻见内侍通报曰:“内阁学士林煦玉并翰林编修林熙玉求见。”
景治帝听罢笑道:“这林阁学昨日已然染恙,今日闻得吏部来报曰林阁学告了假,何以此番求见?”
待内侍宣了二人觐见,二人行礼毕,煦玉方道:“臣昨日求见,皇上告臣曰有事方明日早朝奏请,遂臣不敢违逆,虽身染疾恙,仍只得强撑了前来,奉上奏本。”说罢将手中奏本奉与内侍,递与座上景治帝。一旁熙玉亦将一页宣纸一并奉上。
景治帝接过奏本,心下已料到煦玉奏本内容,不过便是为贾氏一族求情而来,心下暗道此番任你如何花言巧语,自己亦断不会没了主意。不料待阅罢奏本全文,只觉全文情真意切、恳挚言深,所道之言不无道理。待阅至末尾,更有那翰林诸人签名附议,另一边那由熙玉呈上之单页,正是京师国子监全体监生签名附议奏本之言。景治帝见罢,方觉此奏本有那千金之重。此奏本之言,已断非林煦玉一家之言,实乃这身居内阁学士的京师才子凭一己威望,与士林诸人联名上奏。若自己此番惟以一己之见,一意孤行,定要重处贾氏一族,倒显得为君之人违拗士心。
一时之间,景治帝亦是难以抉择。随后只得开口询问众臣之意,惟盼着上奏参劾贾氏的言官能力战诸人。然此番在场诸臣从旁察言观色,皆知此事非同小可,堂上情势微妙,显然双方是相持不下,且便是座上圣上亦不知如何拍板定案,遂皆不愿做那出头之鸟。
景治帝见状心下暗恨,只道是这干言官,上奏参劾之时尚且百无禁忌、不吐不快,如何待到堂上,便又噤若寒蝉,不肯轻易开口,唯恐成那众矢之的。待景治帝复又询问一回,方有那言官战战兢兢地出列,将贾氏之罪重申一番,道是此等大罪,罪不容诛。另一边站立的水溶随即出列对曰:“贾氏有罪不假,只臣等恳请圣上给予贾氏一个将功赎罪之机,既能有功于我朝,又可令贾氏折罪,岂非一举两得?加之如五王爷奏本所言,贾珠南征有功确属事实,言官所参之罪尚未构成实罪,当从轻发落……”
之后又有言官出列,自有煦玉、炎煜等人一并驳回,双方你来我往,各执一词。景治帝扫了一眼堂下立着的几位殿阁学士,自早朝伊始,尚未表态,遂对其中的东阁大学士谢钺问道:“对此事,谢阁老有何看法?”
谢钺素来老谋深算,对景治帝用意洞然明了,方道:“此事言官们既有参奏,想必知之甚详,无需老臣再行参言;然南安王、北静王所言之事亦颇为在理,允贾氏戴罪立功,对上则有利于国,对下亦可安功臣之心,倒是个两全其美之法;此外林阁学之本亦不无道理,附议之人甚众,想必是大有可行之处……”
座上景治帝闻言心下冷哼一声,道曰“老狐狸,令你表态,你便说些无关紧要之言搪塞,一味和那稀泥,倒将自己置身事外,着实可恨”。
随后又问了几人,皆是位低的倒是极力怂恿重处贾氏一族,位高的均与谢钺的看法无出其右,惟一副坐山观虎斗之态,其中礼部尚书孙家鼐见自家儿子亦签名附议煦玉奏本,自己当是无法撇清关系,遂出列附议煦玉之本,只道是“贾氏之罪抑或并非子虚乌有,乃确凿属实,然如今紧要之事乃是如何处置贾氏一族。若是过轻以至于尽恕其愆,则恐罚不衬典,万难服众;然若是用典过重,则如林阁学所奏之言,只怕有违人心,令士林功臣一派寒心……”
景治帝闻罢孙家鼐之言皱眉,早已闻说这林家与孙家联络有亲,如今观来果真如此,分明便是同气连枝。这孙家鼐一语道破林煦玉奏本的真意,这奏本不过是欲向自己表态,若是自己欲一举将功臣之族连根拔除、除之而后快,当与众人之愿背道而驰。念及于此,眼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案前的奏本,待扫过末尾一干签名之时,微眯双眼,心下暗道:“这林煦玉当真好手段,竟伙同这一干翰林监生联名上奏,逼迫自己从宽处理,否则便是有违士心、不近人情,还背负着兔死狗烹之名,真恨不能将之一并剪除。”
然虽如此作想,景治帝到底并未失了理智,气恼归气恼,亦知这座下的林煦玉确为不世之才,出任学差、整顿科场,功绩显赫,若除了他,倒也当真落了老五的口实,道是自己无容人之雅量了。
踌躇半晌,景治帝终暗叹一声,对炎煜说道:“明日辰时送那贾探春入宫面见一回太后、皇后,令她二人甄别审查可否担此大任。”
炎煜闻言大喜,忙不迭叩首谢恩。
随后景治帝不过吩咐几句,便令众臣退朝,众臣三呼万岁,送帝登舆。
待景治帝去后,殿内众臣正依次退出大殿。有那素昔相好之辈围拢一处,其中炎煜对煦玉打趣道:“林大人好大的人物,务事繁忙。昨日出此大事,小王于静王府专候大人大驾,不料竟寻不到人~”
煦玉闻言,对炎煜作揖答曰:“昨日在下入宫,失候于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三妹妹之事当是仰赖于王爷,在下代亲族向王爷道谢,容日后相报。”
炎煜摆摆手答:“亦非小王一人之意,全赖贾姑娘自请,愿代妹和亲远嫁,倒是帮了小王一家一个大忙,需言谢之人正是小王……此番她府上自顾不暇,她出嫁一事小王府上自是责无旁贷,定然尽我所能,以备厚资……”
煦玉则道:“多谢王爷费心,若有需在下相助之事,请王爷尽管开口。”
炎煜颔首,随后又道:“此外奏本一事亦有赖子卿拟笔,小王如何得有那般文采。”
煦玉听罢这话修眉微蹙,心下暗忖方才殿里众言官纷纷参言,惟有此人一言不发,未曾表态,全然一副漠不关己、置身事外之状,不料竟暗地里相助炎煜等人。
之后众人一面商议一回探春之事,一面往殿外行去。不料此番未行多远,众人只见身侧一人忽地倒地,忙一并望去,正是煦玉。一旁熙玉见状,高呼一声:“哥哥!”随即一个箭步跨上前来,蹲下探视,只见煦玉面色惨白,昏厥过去。似是已兀自强撑许久,终于支撑不住……
翌日,炎煜按圣上口谕,着人将探春精心妆饰打扮了,又由南安太妃亲自携了一道进宫参见太后皇后。却说探春虽为贾府庶出之女,然生得是文彩辉煌、聪慧机敏。自幼皆养在贾母身畔,由贾母一手教养,后为南安太妃认作义女,入得王府学了王府规矩,亦增了许多见识,较了普通大户世家之嫡出小姐,亦是毫不逊色。故此番虽入宫受太后皇后甄别,然亦是无可挑剔之处,何况她二人亦知所谓入宫觐见甄别不过是那形式,乃皇上于众臣之前的借口,不欲当面应承贾氏之女远嫁之事罢了。遂如何有那刻意刁难之理?而皇后倒当面赞赏探春几句曰有贵妃在先,此番观贵妃之妹,亦是过于常人了。
另一边,当日下朝后,景治帝回到御书房,将今日所收的奏本复又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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