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那间房的另一头,那里摆着几只彩釉大坛,口宽肚大,里面还插着一根孔雀羽毛,不过更多的还是一卷卷画轴。
“是这里?”她伸出一只脚踢了踢那坛肚子。
那女人抱着两本册子,朝那媒公道,“我,我还是出去看好了。”她掉转屁股想要跑出去,衣领被人在身后拖住朝后拎回房里,“怎么?我没资格和你呆在一间房里?”
“当然不是,我是怕打扰了沐大少。”那女人舔着脸笑道。
“打扰什么打扰,说了你们聊你们的。”沐云泽把那女人往椅子上一按,自己撩起衣袍往地上一坐,伸腿一踢,那个坛子应声而倒,画轴滚出来滚到她脚边,她抽出来一幅幅打开看起来。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声音放低,才对那媒公道,“这个公子其他都好,就是下巴上面那颗痣,实在是丑了些。”
那媒公还没来得及说话,沐云泽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懂什么,下巴上面长痣那是有吃福,娶了回家以后你也不愁吃喝。”
“是,是。”那女人一回头,正看见沐云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蜈蚣样伤疤,咽了口口水,“那就这个好了,我,我先走了。”
身后安静了会,沐云泽开始看画,也没再注意身后的声音,看一副甩一副,等到三大坛子画卷全部被抽出来打开扔在地上,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沐云泽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真是浪费姑奶奶时间,早知道就不该先上这间房。”她回过身,突然奇怪道,“怎么刚刚这里那张桌子呢?”
不仅桌子,连人都没了,沐云泽正奇怪,踢门出来,就见到那张书桌被搬到了过道里,那媒公和又一个带着侍从的年轻女子面对面坐着,蓝心正候在门口,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沐大少,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这什么意思?”沐云泽手指着那张书桌。
“没什么,我们怕打扰了沐大少看画的雅兴,来来,大少,我带你上下面一间房。”
蓝心带着沐云泽又换了一间厢房,身后的媒公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搬回去了,这个恶霸坐在旁边,我能给人说的了媒才怪。”
第二间房四只坛子,没有,第三间房两只半坛子,没有,第四间房更多,整整六坛,沐云泽看得眼睛抽搐,最后一卷画轴丢出去,她终于怒道,“这叫齐全,我看了半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找到,还跟我说最齐全。”
“沐大少,要不,要不你和我说说你要找那个男子是什么样子?”蓝心被人推着小心地走到她身边,躬身问道。
沐云泽抬眼像是想了半晌,“他那天穿的青衣,衣领上面是白色的,还有绣着图案,不过我看不清。头发上只别了一只玉簪,个子大概到我这里。”她比了个高度,接着道,“那个样子,有点像,像是……”她眼角一斜,正见到房里小圆桌上备下给客人的茶点,茶托上是六只青花瓷带盏茶杯,盖着杯盖,还有水汽一点点从缝隙中溢出,“那个。”
蓝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青花瓷?“沐大少的意思,可是说这男子温润如玉,淡雅脱俗?”
“有点。”
“内敛?耐看?气韵悠长?”蓝心为难道,“沐大少,这样还是很难找,你知道的。”虽然一提青花瓷,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影,但如果真是这个的话,沐大少你的眼光可也真是够高的了。他上了江府几趟都没能让那位主君答应给出江大公子生辰八字和画像,也难怪刚刚她怎么都找不着了。
沐云泽垂头丧气地出了鹊桥仙,正遇上在门口等着她的明嘉木,“老大,你怎么了?像是被打蔫了一样。”
“没找到。你刚又上哪里去了?”
明嘉木打着哈哈,两个人在鹊桥仙的媒公怀着想要放鞭炮庆祝的心情,嘴上说着欢迎再次光临的话语中离开,沐云泽在里面翻了足有四五个时辰,饭也没吃,这会倒是觉得饿了,再看天,已经夕阳初现。
不过坊间的传言一向飞快,一传十,十传百,街头巷尾都在传,沐大少在找一个男子找得茶饭不思,各家要是有适婚的男子,尤其是那些温润公子,可一定得藏好了。
第一道茶之采茶季
几场雨下来,锁柳镇这些天的空气清新湿润,走在杨柳拂面的河边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石拱桥下面有几个卖包子油条的小摊,走过拱桥,沿着河岸再走上半里路,第一个胡同口右拐,出了胡同,来到一条不算繁华的大街上,道两边多是户门后院,偶尔有些小摊小贩经过叫卖。
不过,黛窑虽然在南镇,江府却就在北镇的这条街上。雨歇了一天,这天清晨,露水浓重,但是天朗气清,春风暖煦,江府的大门被人推开,几个小厮打着哈欠,刚把门推好,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小侍,直接跑到门外,在左边一尊石狮子边上叫住了刚刚经过的一个小贩,“小姐慢点。”
“这位小哥,要点什么?”
“你刚刚叫的那个玉簪花,还有吗?”
“有,还有。”那小贩打开木匣子,里面满满半匣子的玉簪花,洁白无瑕,花蕾如簪,那小侍取了两朵,给了三文钱,这才慢悠悠走回门前。
“娇黄,你买这玉搔头做什么?”玉簪花又叫玉搔头,一个站在门口的小厮问道,娇黄小心翼翼地捧着花,“二公子听见刚刚的叫卖声,嚷嚷着要,大公子就吩咐我出来买。”
他带着玉簪花走过前院前厅,来到里屋的小花园里,江釉只穿着一身单衣,发丝松散,斜斜地挽了一个结,插了一只簪子,手里摇着一只拨浪鼓在逗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岫儿,看看什么来了。”他接过娇黄手里的玉簪花,在那小男孩面前故意一晃而过,江岫伸手来抓,只抓到了自家哥哥的衣摆,这么用力一扯,衣服被扯松,露出了江釉大半个肩膀。
他扶了扶衣服,举高了手,引着江岫不住蹦跳,小家伙跳了几跳累了,不乐意了,抱着江釉的腿撒娇,“哥哥,哥哥。”
“好了,给你。”他把玉簪花递到江岫手里,站直了身子,“娇黄,你照顾好了二公子,我去换身衣服。”
“是,大公子。”
江釉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那两朵玉簪花已经被蹂躏成了花渣滓,江岫玩累了,也饿了,摸着肚子过来拉江釉的手,“哥哥,吃早饭。”
江釉握住肥乎乎的柔腻小手,和他一起穿过小花园走向内堂,粉青和娇黄跟在身后。早饭已经都在八仙桌上备好,只有庄怜一个人坐着。
“爹。”
“爹爹。”
“主君。”
几人落座,粉青和娇黄也坐在下首,先替庄怜舀好粥。庄怜的手指扣着桌子,敲得江岫捂着耳朵,“爹爹吵。”
“岫儿别闹,爹爹在想事情。”江釉抓起小银勺子塞到江岫手里给他抓好,自己也开始喝粥,“爹遇上烦心事了?”
“顾家那个赔钱货,居然敢笑我生不出女儿,也不看看,我儿子是什么人。他不过就是又怀了次孕,居然就敢来嘲笑我。我等着看他生个女儿下来,还是个没□的。”
江岫愣了一下,小脸上被自己溅了一脸粥,盯着他看上去温柔高贵的爹爹突然间爆粗口,江釉捂着江岫的耳朵,“爹,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要养一个真正温柔娴淑的大家公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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