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次日天亮,秦追去前方镇上雇了马车,另买马匹供柳舍一等人骑乘,好送姚穆风父女回柳家休养。江秦二人与众人依依惜别,上马行路到镇上打尖,忽见墙脚画著面三角小旗,旗上歪歪扭扭写了个虎字。秦追道:“这是北虎镖局的记号,白虎令一出,各地镖局纷纷响应,必定会有消息传来,咱们去找找,兴许能知道张氏兄妹的行踪。”江轻逐点头应允,两人草草吃了饭,便在镇上四处打听,可惜一无所获。直到天黑,二人才找了客栈宿下。
秦追想到不久之后便要再与杜笑植与赵螓相对,此番会面必要分个你死我活不可,心中有些烦闷。他见江轻逐一路寡言少语,知道他与自己绝不相同,若要报仇便报个十足痛快,即便同归於尽也在所不惜,烦闷之中又多添了几分担忧。
晚饭过后熄灯睡觉,二人躺在床上,心中各有所想。过了一会儿,江轻逐翻过身来,将手伸进他怀中,秦追只觉微微一凉。那手掌在他x前轻轻抚m,片刻后欺上身来,与他偎在一起。秦追抬手捡起他一缕头发绕在指上,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不开心麽?”
江轻逐道:“义父手脚断了,从此不能动武,日后走动只怕都需人搀扶。云妹疯了,她年纪尚小,一生如此未免太可怜。”秦追沈默不语,只是轻轻将他揽住,江轻逐与他上身一靠,二人都觉火烧一般发热。隆冬时节,外间寒冷异常,如此互相取暖,一时均自心旌荡漾。江轻逐向他双眼望去,秦追道:“你见了那二人,是不是甚麽都不顾,就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破?”江轻逐见他双目之中神光若隐若现,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秦追知道他心意已决,难以回转,宁可不说话也不愿回答,心中不安更甚,但觉他双唇温润,柔情似水,实难抗拒,於是闭上双眼宛转应和。
江轻逐伸手向他身下轻抚,秦追被他挑弄得情动,眼中瞧见他俊美无俦的容貌,眉间蕴著一丝难舍,极尽温柔亲热,教人爱到心坎。秦追虽与他早已尽过床笫之欢,但平日十分克制,如今真相告白大战在即,一时心中却有千般柔情万种缱绻,沈溺其中不可自拔,只盼这一晚越长越好,天若不亮便似能与眼前之人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江轻逐汗水涔涔,落在枕上。他x子刚硬,从不流泪,此刻汗水自眉间滴落,秦追眼前模糊,便伸手到他面上替他拭去。江轻逐握住他手掌,轻问道:“你在想甚麽?”秦追微微一笑道:“天快亮了,咱们一起睡上一会儿吧。”江轻逐嗯了一声,拉著他的手在一旁躺下。二人均不再言语,心中却越来越平静,渐渐竟觉心平气和无比安宁。
天亮后二人再到镇上探听,仍是没有半点消息。走了一会儿,江轻逐道:“你觉得有些奇怪麽?”秦追点头道:“嗯,这镇子不大,江湖人不少,且多是一帮一派结伴而来,方才酒楼上瞧著像点苍派的人,转角那家客栈里似乎是华山弟子,还有一些虽然独行,但包袱中各有奇门兵刃,个个都是高手。”江轻逐道:“点苍华山这样的大派,平日出门唯恐旁人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却要掩藏身份,这麽多人途经小镇,也太过凑巧,近日江湖上又有甚麽集会?”秦追道:“博茫山之战后,没再听说召开过武林大会,真有甚麽聚会,这些江湖人同在一起如何能不大声谈论,要不咱们去酒楼听听。”二人在近处找了个人多的酒楼坐定,酒楼上提刀拿剑的不少,可席间居然没有半个人开口闲谈,只一味喝酒吃饭,再到别处探听也是一样情形。江轻逐道:“我瞧这些人来自各方,却都往一处去,路上不透露半点风声,此行应当十分隐秘,不欲太多人知晓。”秦追道:“咱们跟著去,沿途再打听二师兄的行踪。”
江轻逐心知他难以改口,二师兄三个字也不过是个称谓,这等小事他并不计较,心中却想起当日秦追对陆天机磕下三个头,兹当与恩师诀别之事。他与秦追历经患难,早已难分难舍,想到陆天机教他心法时的未尽之言,心里直想,义父与云妹若不幸遭害,我自当不惜一切为他们报仇雪恨,可他若身遭不测我却不愿独活。想到这,虽前路艰险生死难卜,却自心底升起一丝甜蜜。
两人暗中跟著一拨人马出了镇子,路上江湖客络绎不绝,虽各自避开,或走大路或行小道,乘车骑马,弃车改舟,但所去方向却一般无二。走了两日,夜间歇宿,忽然有人敲门,秦追开门一瞧,是个不认得的汉子,穿一身chu布衣衫,见了他拱手施礼道:“秦大侠。”秦追还礼道:“这位好汉高姓,如何称呼?”汉子道:“小人贱姓曾,叫曾练,秦大侠不必多礼,小人受少主人之命来给秦大侠与江大侠传个信。”秦追问道:“不知尊主是哪位?”曾练道:“我家少主人是白远镖局的少镖头。”秦追啊一声道:“原来是白少镖头,曾先生请进来细说。”曾练道:“小人不敢,少镖头让小人传信,小人传完便走。”说完踏进一步,伸手向后掩上房门。
秦追见他一个镖师做事牢靠,是可当大事之人,必是白离亲信,忙将他让进房里。曾练道:“少镖头说,近日武林各派多有变故,上月中大帮大派的帮主掌门收到书信,便已携帮众弟子出走,现下各派中都只余半数人手。少镖头自总号请了白虎令,号令天下各大镖局齐出,向各派传去青衣教意图不轨的消息,谁知一去,各派主事尽皆不在。少镖头怕事情有变,便叫小人沿途打听秦大侠与江大侠的行踪,尽快将此事告知。”
秦追听了不禁一惊,对著江轻逐瞧了一眼。江轻逐道:“这些掌门帮主去了哪里?白离可曾查明去向?”曾练道:“少镖头派了人打听,消息聚拢,都说这些人全往洛阳去了。”秦追道:“洛阳?”曾练道:“是,少镖头叫小人传的信便是这些,小人不敢叨扰二位,这就告辞。”说罢向两人一拱手,往后退了一步,直到门边才转身离去。
曾练走后,秦追与江轻逐议计。二人均知白离行事谨慎,传话也是点到即止,那些掌门帮主各派主事收到书信,率门人弟子前往洛阳,所去之地必是博茫山无疑。秦追道:“原来二师兄尚未得到盟书便已有所布置,不知他如何诱得各门各派前去,也不知山上设了甚麽陷阱。”江轻逐道:“杜笑植当年亲见张轻被各派刑求逼供,虽不能个个都记得清楚,但这些大帮大派却脱不了干系,他二人报仇心切,错杀三千也必不在乎,抢夺盟书只为了不放过一个。”秦追点头道:“当年那些幸存的二代弟子,如今都已是各派掌门,各帮帮主,即便不是也必定身居高位,二师兄若以张轻之名传信,这些人想起三十六年前的往事,无论如何不会置之不理。难道二师兄统领青衣教不是一个个仇人找去复仇,而要设下计谋将各派高手一打尽?”想到这里不由心惊,他虽因天剑山庄之事遭江湖中人厌弃,故友断义不在少数,但如此相斗,必定武林震荡天下大乱,心中仍是万般焦急。
二人不敢耽搁,连夜启程赶路往博茫山去。走了几日,又得白离传信,四方镖局尽行方便,通行无阻,一路上无比顺利,不日便到了洛阳。洛阳城中江湖客络绎不绝,客栈酒楼人满为患。
江轻逐与秦追上了一家名叫仙海阁的酒楼,见坐满了人,只有楼梯下的小桌尚且空著,便去坐下,向小二要些寻常酒菜。二人虽未改换装扮,但此处人多嘈杂,倒也无人留意。秦追悄悄打量,临窗一张大桌坐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一名少妇,身穿锦袄,腰束宝带,带上悬著支金钩。这少妇面目姣好,眉心一颗红痣,却面色凝重神色不虞。坐在她左首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不怒自威,对少妇倒十分温顺,低声问道:“咱们今日上山还是明日再说?”少妇横他一眼道:“自然是今日,你难道忘记公公临终嘱托,那东西找不回来,金陵郑家岂非要威名扫地。”那汉子道:“可我总觉这事古怪,只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便千里迢迢赶来,可别中了仇家的奸计。”少妇冷笑连连道:“我何代芹瞎了眼,嫁了你这样的窝囊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前怕狼后怕虎,如何做成大事。真是仇家施计,你又怕他甚麽,若武功不济人家不下圈套你也是等死,还不如真刀真枪干上一场。那东西是你郑家的,你不愿去,要我这个做媳妇的逞甚麽能。我看今日不去明日也不用去了,大家趁早回去做缩头乌g最好。”她声音清脆如爆豆一般,那汉子听了羞愧不已,同桌几人忙劝道:“二嫂别动气,二哥也是做事谨慎,世道艰险,江湖上的小人不可不防,再说那书信来得确实蹊跷,何不多做商量?”
江轻逐听了一会儿道:“这女子x子好烈,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秦追道:“那是金陵白猿通臂郑家的二少nn,听说郑家老二郑天鹰娶了晋阳金钩王何家的三小姐为妻,何三小姐代芹做闺女时就是远近闻名的泼辣凶悍,武功深得家传,江湖中算得上一流高手。郑天鹰原也是个豪爽汉子,娶了何三小姐后对她又敬又爱,这些年来惧内二字早已传遍了江湖。金陵郑家的人来了,白猿通臂郑柏g也在盟书之列,却不知他儿子媳妇要来寻回甚麽东西?”江轻逐摇了摇头。何代芹又再数落郑天鹰,一句一句,外人听来无不刺耳,郑天鹰却唯唯诺诺,绝不动气。过了一会儿,忽听旁边一桌爆出一声大笑,江轻逐转头看去,见是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身旁坐著四人。这瘦子从碗碟中捡了几粒花生,丢进嘴里边嚼边笑,虽未开口,但在场之人均知他在笑郑天鹰怕老婆。
何代芹听他大笑,柳眉一竖,拍桌而起道:“你笑甚麽?”瘦子道:“甚麽好笑我就笑甚麽,你这娘子管得了你老公,还想来管别的男人不成?”何代芹怒道:“我骂我丈夫,关你甚麽事?”说罢飞身上前,取下腰间金钩,众人只见一道金光飞闪而过,那瘦子“哎哟”一声,伸手捂起耳朵,何代芹却已回到座上,目光斜睨,微微冷笑。
瘦子摊开手掌一瞧,满手鲜血,耳朵上掉下一小块皮r。他又惊又怒,同桌几人也站起身来,向何代芹骂道:“泼妇,家丑不可外扬,你骂得我们笑不得麽?既然见了红,今日必不能就这麽算了。”何代芹道:“是他自己管不住耳朵,我已手下留情,再笑一声,两只耳朵我都削了去。”
瘦子道:“咱们岭南五龙帮难道是由得你们欺负的麽?”何代芹道:“耳朵我削也削了,不服气拿家伙上啊,罗嗦甚麽?”瘦子提刀便要动手,郑天鹰却忽然跃出站在他面前。五龙帮的人瞧见他被自己媳妇骂得满脸通红头也不敢抬,便对他存了小觑之心,见他出来,言语上自然不三不四,十分不客气。瘦子道:“郑老二,你堂堂七尺男儿,叫个婆娘在外头骂得这般凶狠,这样的泼妇趁早休了的好。”何代芹金钩一扬,郑天鹰却将她拦住,好声好气劝了一番,转过头来正色道:“拙荆与在下有些家事争执,与旁人无关,阁下无故发笑,引拙荆生气,实不应该,阁下道个歉这就去吧。”瘦子被他说得一愣,不知他是真心之言还是反话讥讽,说道:“你家的母夜叉削了老子耳朵,今日我也要削她点东西下来才能罢休。你若怕老婆,滚一边去看热闹。”郑天鹰点点头道:“那好,在下就代拙荆领教阁下高招。”说罢将衣袍下摆掖一掖,踏出一步,使一招“白猿献果”。这一招当x直取,拳风狠辣,却不失大家风范,正是请人过招谦逊有礼的开拳招式。五龙帮的瘦子见他武功扎实,不敢怠慢,右手提刀一招“双龙搅浪”,将来拳挡下。郑天鹰接著却抽身后仰,变作“灵猿醉酒”,这招承前启后,亦作回避,瘦子一刀落空,正要踏前追进,郑天鹰斜向里一拳兜转,击向他腰腹。瘦子一惊,但回救及时,单刀横劈向郑天鹰手腕。二人过了数招,旁观众人见拳来刀往,以为势均力敌,秦追却瞧出郑天鹰拳法j湛,内功扎实,大有名家风范,那瘦子迅猛无极的刀法被他拳风罩住,丝毫也破不开。
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何代芹在一旁冷笑道:“窝囊废,这人是你兄弟麽,你来我往打得好有章法好生有趣。”众人不知她在说谁,但见郑天鹰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微微一红,一声长啸,拳法猛然变化,原本j妙飘逸的拳法竟转而变得大开大阖,刚猛无比。那瘦子本已有些支绌,如此一来更难抵御。郑天鹰一拳“野猿弄客”攻他上身,待他避开,虚招收起又变作“啼猿近舟”,长臂一捞抓住瘦子膝盖外侧,手指错开喀!一声,将关节卸脱。瘦子大叫一声,顿时跌倒在地。同桌几人急将他扶起查看伤势,却因郑家卸骨手法独门,一时无法接续。何代芹道:“你下手做甚麽留情?”郑天鹰道:“芹儿,我已教训了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麽算了吧。”何代芹杏眼圆瞪朝他斜去,郑天鹰顿时不敢说话。众人见他身躯魁梧一脸彪悍,拳法身手又是极为高明,却在妻子面前做小伏低,虽觉可笑,但都笑不出来。
何代芹道:“咱们今日到洛阳,是有一样重要的大事要办,这些人无端端挑事,我瞧多半有鬼,你去把他们手脚全打折了,最好一两月不能走动,这才算教训。”五龙帮的人听她说完,都脸现怒容,其中一人道:“你这婆娘心肠歹毒,胡大哥不过笑了两声,竟要将咱们手脚全都折断,世上哪有这麽不讲理的。”何代芹冷笑道:“你去问问,晋阳金钩王的何三姑娘甚麽时候讲过理?”姓胡的汉子怒道:“这梁子算是结上啦。”何代芹向来不怕与人结怨,双方正是剑拔弩张之际,邻桌一人道:“晋阳金钩王,岭南五龙帮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江湖大帮,这般意气用事,岂不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
这人说话不疾不徐,众人抬头一瞧,是个须发皆白的道人,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三缕长须垂x,若干净些倒尚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此刻他满面风尘,脸色蜡黄,头发胡须全都纠结在一起,形状落魄十分邋遢。秦追听他说话,心想此人其貌不扬,说话倒有几分道理,不知是哪来的。江湖上鱼龙混杂,有的人为避耳目,行走时也做僧道打扮。他正思忖,何代芹开口道:“老道,不知这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从何说起?”那道人道:“敢问郑夫人,各位今日到洛阳,所为何事?”何代芹还未说话,郑天鹰轻轻一扯她衣袖,示意此事重大勿要多言。何代芹本也想不答,但见丈夫在众人面前如此小气,偷偷扯她衣袖却不直言回拒,心中有气,大声道:“咱们行事光明磊落,有甚麽不可告人?实不相瞒,这趟来洛阳是要上博茫山寻回郑家通天拳的拳谱残页。”
众人一听,心中均想,通天拳是金陵郑家的绝学,向不外传,唯有继承家业之人方可修习,当年郑家以此拳法名震江湖,武林之中少有敌手,可近年来却不见郑氏后辈以通天拳扬名,原来是拳谱不全已有失落。那道人闻言点了点头,转头见五龙帮的瘦子仍坐倒在地不能起身,便去到他身旁,左手托住膝盖,右手捏住足踝,双手轻轻一送,骨节轻响,那瘦子嘴巴微张似要喊叫,忽而面露古怪之色道:“好了,竟然不疼。”
何代芹与郑天鹰面面相觑,郑家卸骨手法与众不同,若不懂诀窍随意接续非但不能治愈反而有损筋骨,这道人随手一推竟将此人治愈,实是不可思议。何代芹道:“你是甚麽人?怎会懂得郑家卸骨上膝\法?”道人道:“贫道来自清风山云清观,道号水静子,方才使的也不是郑家的卸骨上膝,不过是寻常推拿。郑夫人是行家,自然知道却骨均在关节筋络,医理殊途同归,熟知筋脉骨骼,对症施救也非难事。只是郑家独门错骨手非同一般,五龙帮这位好汉现下并无大碍,但过几日伤处必定青肿剧痛难以步行,需用防风、假苏、桔梗、独活、艾叶、花椒各二钱,赤芍药、蜈蚣草各五钱,羌青一钱煎浓汤热洗,再以当归、续断、追风使、无g草、党参、六月雪各二两,山鞠穷、白芍药、虎骨、杜仲、三七、柳桂、黄!、万寿果各一两,r碎补、土鳖各二两,熟地黄三两晒干研至细碎末,糖水调制小丸,以堆花烧酒送服,十日后方可痊愈如初。”那瘦子感激他救治之恩,连忙抱拳道:“在下姓胡,名叫胡长风,多谢道长接骨之恩。”
水静道人说得极是仔细,说完问道:“胡大侠到此又是所为何事?”胡长风瞧了何代芹一眼道:“不瞒道长,咱们来洛阳也是要上博茫山寻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水静道人道:“不知是甚麽要紧东西?”胡长风道:“说来惭愧,五龙帮自百十年前由首任帮主开帮立派,这些年在江湖上也积了些薄名,鄙帮原有五枚乌金令牌,分由赤金碧青紫五堂堂主分别掌管,可调集各地分堂帮众,各位堂主均都小心收藏不敢有失,但四十余年前,鄙帮赤火堂堂主忽然失踪,遍寻不见,赤火令也下落不明,因令牌遗失赤火堂无人继任,堂主之位一再缺空。上月帮主忽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写道欲寻赤火令,须在腊月十五上博茫山,必有所获。”
水静道人道:“郑夫人可也是收到密信,要两位十五上博茫山寻回通天拳谱失落的残页?”何代芹点头道:“不错,老道你又是为甚麽来?”水静道人叹了口气道:“贫道恩师过世时曾有遗训,令贫道寻访一位故人。半月前,贫道同诸位一样收到密信,信中言及贫道所寻之人腊月十五要到博茫山。贫道虽觉蹊跷,但一来这些年寻遍千山万水,始终未得此人行踪,二来亦有些私事料理,因而思虑再三决定走这一趟。贫道到了洛阳,离十五尚早,便投店落脚。几日间,城中江湖客流水也似到来,贫道本对那封来历不明的信十分怀疑,悄悄打听得到些消息,原来这些人都是收了密信前来赴约,却不知写信之人是谁,信中言及均是各派极为隐秘之事,虽大家都有疑心,却还有一丝念想,只盼信上所写是真的,那多年求而不得的东西便有了著落。”
何代芹听完道:“甚麽人竟能知道这麽多秘密?”水静道人摇了摇头道:“哎,其实贫道方才所说的私事也与此有关,那信中夹了一张小笺,笺上写了一张药方,写得好生奇怪,非但药x相冲而且用药凶猛,常人服了岂非要立刻一命呜呼。贫道瞧了三日三夜,初看之下只觉荒谬绝伦,再看时又觉荒唐之中有些巧妙,三日一过细细琢磨,竟是张妙手回春,能起死复生的良方,实在妙极。贫道知道药方虽好,但也只能治一种恶疾,那方子是从书上撕下的,若能取得整本医书瞧一瞧,便是死也无憾了。贫道恩师虽有遗训,但所寻之人年事已高,多半不在人世,找不找到也未存甚麽太大希望,写信之人大约怕不能打动贫道,便夹了这张药方。贫道一生只爱钻研医书,听说天玄掌门万啸风是个神医,却遭人所害含恨终天,贫道缘悭一面不能得见,实乃憾事,如今这药方既让我瞧见,那是心痒难搔,再有疑心也非来不可。写信之人心思深沈可见一斑,贫道自觉其中必定有个绝大的y谋,因而不敢大意,郑大侠贤伉俪,五龙帮众英雄,咱们既然都到了洛阳,来这的目的又极为相似,应当细细商量,万勿大意中计。”
秦追与江轻逐听他说了一番话,字字句句入情入理,洛阳城里这些江湖客若个个能这般明白倒未必会中了杜笑植兄妹的计。二人见仙海阁上众人已尽释前嫌,围坐一桌共商计策,料想定然有法应对,便下楼会钞离去。
出了仙海阁,秦追道:“咱们去哪?”江轻逐道:“城里的江湖人都是杜笑植与张余命诱来的,明日就是十五,要将这麽多人一成擒,博茫山上定有陷阱。”秦追道:“既然如此,咱们早一日上山吧。”江轻逐想说自己只想报仇,江湖上这些人各有所求,来到山上下场如何却管不了那麽多。秦追知道他心思,也不点破,见天气酷寒,拉著他去镇上成衣铺里买了御寒的衣裳。
二人这些日子东奔西跑,身上衣衫单薄,到了铺子周身焕然一新,一个长身玉立潇洒出众,一个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瞧著对方相视一笑,心中喜爱之情炽盛。
出了店铺上马并行,洛阳城中虽住满江湖客,但见江秦二人鲜衣怒马,只当富家子弟闲游,并未多加留意。走出城门往西北快马赶路,约走了半个多时辰,路边有个小茶铺,几张破桌边上已有十来个人坐著。这十几人全都身穿黑衫,腰挎长刀,招旗下摆著七八个大箱子,箱子上盖著锦旗,旗上绣著只威风凛凛的猛虎。秦追一见镖旗,虽绣的都是白虎,但旗上虎头仰起,爪下踏著玄g,与白远镖局的镖旗绝不相同。他目光一扫,便知这是北虎镖局的人手。二人匆匆赶路未作停留,大约走出十几里路,忽听身后马蹄声追近。
秦追回头去瞧,两骑快马,马上人均著黑衣,其中一个镖局趟子手装扮,另一个却瞧不太清。那镖师见他回头,扬声喊道:“秦大侠,江大侠,且住。”秦追勒马停步,来人奔到近前,镖师飞身下马抱拳施礼,另一人则在马上微微笑道:“秦大哥,江大哥,好些日子不见。”
江秦二人朝他一望,这人却是白离。秦追见他满面风尘,略有疲惫之色,虽时隔不久但已憔悴多了,显是这些日子四处奔走劳累所致。白离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但忽见二人换了衣衫,心中暗赞羡慕不已,说道:“小弟料想这几日两位该到洛阳,沿途叮嘱手下留意,谁知你们换了这身衣裳,叫小弟差点看走眼。”秦追道:“少镖头平日素喜白衫,今日穿了黑衣也叫咱们认不出来。少镖头这些日子奔走辛劳,我瞧方才路边安放著许多镖货,不知这趟又有甚麽别的要务?”
白离道:“甚麽要务能比得上挡下这场大麻烦要紧,镖局各分号已将消息传往各派,可惜终究迟了一步,许多掌门帮主已到洛阳城里,还有不少昨日便出城往博茫山去。家父领人先行前去阻拦,小弟在此相候,也只能守得一天半日,望能拦下上山的武林人士。那些箱子里装的并非镖货,是家父从各地调来的霹雳火弹,只为应急之用。”秦追知道他办事周全,虽不是万全之策,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白离道:“两位今日也要上山?”秦追点头道:“洛阳城中挤满了各路武林人物,青衣教瞧准他们的弱点,各有利诱之法将人引上山去,山上必定设下陷阱要将这些人一举歼灭,以报当年围剿乾天门之仇。我们想先上山探探究竟,若能窥得青衣教的计谋,也好救众之危。”白离道:“小弟也要上山,这才特地换了黑衣,夜里行事方便,如此正好人多有个照应。”说完嘱咐跟来的镖师几句,打发他回去报信,自己与江秦二人一同往博茫山去。
第五十五回
黄昏时三人已到山脚下,远远望去,山顶一片宅院楼宇。白离道:“博茫山自三十六年前乾天门覆灭便再无人迹,青衣教处心积虑卷土重来,咱们可得小心行事。”江轻逐道:“将马留在山下,免得招人眼目。”三人弃马而行,展开轻功徒步上山,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一路仔细勘察,却并未见甚麽机关陷阱,走了半途忽听不远处隐有人声,仿佛四五人正在相斗。
秦追走近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只见银芒点点刀光剑影。几人之中有个身穿灰袍的尼姑,又有个穿黄衫的和尚。另三个却是俗家,一个黑面长须的汉子,一个脸上带疤的后生,还有个独臂人。五人各执兵刃激斗正酣,地下也已躺了三四人,有的哀嚎不已,有的全无动静。那灰袍尼姑虽是女流,但剑法凌厉狠辣,反手一剑刺入疤面后生心口,当x穿过登时毙命。黑面汉子怒喝一声道:“贼尼还我四弟命来。”那尼姑冷笑道:“我杀一个你便要我还命,姑nn哪有这麽多命还你,还不乖乖将玉虚剑经交出。”独臂人闻言刷一刀向她右臂斩去,灰袍尼姑侧身闪避,刀锋险险自她臂膀前劈过。独臂人刀势不绝,反手往上斜撩,那尼姑一声惨叫,血珠抛空而起,一只手臂连著青光寒芒的长剑飞上半空,过了许久才落在地上。黑面汉子见状哈哈大笑,喝彩道:“好二弟,好一招转海回天。”说罢手中长剑不停,往那尼姑x口刺去,灰袍尼姑失了右臂,不知抵挡,身旁的黄衫和尚大喝一声,双手持一条铁棍挡在她身前。尼姑喊道:“殷师哥,这人将我手臂斩断,快杀了他。”和尚道:“邱师妹,你去一旁裹伤。”话音一落又叮叮当当交起手来。
秦追与江轻逐远远瞧了片刻,心想这僧尼二人好重的杀气,地上几人想必也是遭了他们的毒手,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此杀气腾腾已是不该,一僧一尼居然师兄师妹连带俗家姓氏相称,随口乱叫,更是不可思议。白离道:“那二人是雁荡双圣,尼姑俗家名叫邱凤仪,出家法号不静,和尚名叫殷泰初,法号不修。二人虽各自出家,但师出同门,又x情乖戾不依常理,行走江湖仍以俗家名号相称。”秦追道:“雁荡双圣我倒听过,却不知是尼姑和尚,这二人一个不静一个不修,真是非比寻常,既然如此何必出家?”白离道:“江湖中多得是行止奇异x情怪诞之人,那也不稀奇,与他们交手的几人眼生得很,不过方才那黑面汉子喝了声好一招转海回天,小弟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人叫做八臂刀神空山,使的双刀,一套劈天断海刀法名震江湖,可惜早年被仇家断了条手臂,便也销声匿迹了。”
秦追道:“这人就是八臂刀神?不知那玉虚剑经又是甚麽,为何这些人在这争个你死我活?”江轻逐哼道:“自然是青衣教的奸计,翠微阁的奇珍异宝这些江湖人未必瞧得上眼,倒是随意取些刀经剑谱便叫他们鹬蚌相争起来。你管这些人作甚麽,这样的人多死几个也不可惜。”他话音一落,那边连著两声大叫,三人一同望去,见那不修和尚一棍将独臂人扫向半空,铁棍虎虎生风砸在黑面汉子头上,登时血溅四野。独臂人眼见兄长惨死,单刀一横,以断臂肩膀相抵,自空中落下直往不修和尚劈去,不修和尚耳听头顶声响,一抹脸上血污,回身挡刀,“当”一声,钢刀断作两截,独臂人将半截断刀猛c入他喉咙,鲜血狂飙而出。不修和尚喉中吼吼作响,双臂一展,将铁棍丢在地上,用力箍住断臂人,不出片刻便听格格一阵骨裂声,那断臂人竟活活被挤得骨骼寸断,气绝而亡。
江轻逐与秦追虽也见惯江湖中腥风血雨,但如此惨烈激斗却瞧得惊心动魄,半晌不能言语。不修和尚将断臂人掷在地上,自己抚著喉咙摇摇晃晃,女尼不静见状喊道:“殷师哥,殷师哥!”不修和尚伸手一指满地尸首,不静忙去将七八个人身上全m了一遍,终於找回一本残破染血的小册子。不静女尼翻开一页道:“殷师哥,我手臂断啦,再也练不了剑了。”不修和尚挣了两挣,却说不出话,两腿一蹬死了。不静站起身来,面露凶狠之色,左手提剑,走向那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道:“殷师哥,你死了,我替你将他们碎尸万段。”说罢举剑在那些尚未气绝之人身上乱斩一通,顿时惨叫声不绝於耳。
秦追等三人瞧她状似疯狂,犹如恶鬼脱胎,都有些心惊。白离道:“这尼姑杀红了眼,千万别跟她纠缠,咱们绕道而行再往上去瞧瞧。”
江轻逐眼见一本剑经小册便让数人自相残杀,既感不屑又觉恶心,心知明日之前这山上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些身外之物挣个你死我活,不必青衣教动手就斗得两败俱伤。他心中冷笑不齿,只觉天下英雄皆是这等货色,义父因此身遭不测当真不值。秦追跟著白离正要绕道而行,见江轻逐仍望著那一地尸身与不静狂x大发的身影不动,伸手将他一拉。
江轻逐回头瞧他,秦追道:“人生在世各有缘法,你心中不屑之事焉知他们不是乐在其中。咱们自去做该做的,这些人若执迷不悟也就与人无尤了。”江轻逐点了点头,转身随他而去。白离瞧在眼里,笑道:“也只有秦大哥能一句话说动江大哥,小弟当日三请四请献尽殷勤,江大哥连水酒都不肯喝一杯,每回相见正眼也不瞧,叫小弟好生委屈。”江轻逐听了道:“往日不知你用心良苦,误会了你,可对不住了。你心里委屈,明日过后我必亲自去白远镖局登门赔罪。”
白离微微一愣,瞧他面上神色,一时难以分辨这些话是真是假,是他心有歉意还是故意讥讽。白离自幼受父教诲,感念姚穆风义救父母深恩,一心一意暗中相助江轻逐与秦追,大半年中事事料理得当,却始终看不透这恩人之子的心思,至此仍不知江轻逐一番话语全都发自真心,并无半点讥诮玩笑。
三人沿著陡峭山径继续往上走,天色渐暗,原本大好的天气到了傍晚忽然狂风大作下起雨来。白离脸上渐有忧色,秦追问起,他道:“雨越下越大,爹爹备齐的火药火弹大雨中难以点著,青衣教将各派高手引上山中设下毒计围歼,怕到时救援不及。”
秦追道:“咱们再走快些。”他与江轻逐一同往前飞奔,白离紧随其后,只听雨水哗哗作响,如此一来倒不必蹑手蹑脚,放开步子疾奔而去。
快到山顶时隐隐显出一片屋宅,影影绰绰连绵数里。这些屋子破旧不堪,四下漆黑一片,偶有几点灯火忽明忽暗,漂移不定。三人暗中商量,绕道去树上查看情势,到了近处,瞧见屋宅前有一片坟地,坟地中鳞次栉比尽是墓碑,满地纸钱香烛浸在泥泞里,雨幕之中y气森森令人望而生寒。秦追仔细去瞧,墓碑上却多无名姓,偶有几个石碑上落了几道剑痕刀印,像是常有人在墓地中练功习武,瞧著著实诡异莫名。三人走过坟地,每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中了青衣教设下的陷阱。
如此前行数十丈余,已有惊无险走过坟地,再往那片旧屋楼宇望去,方才的几处灯火只余下孤零零一点。三人不知有甚麽古怪,再等片刻也不见动静。江轻逐道:“我去瞧瞧,你们在这等著。”秦追却道:“还是我去的好。”二人都不愿对方冒险,争著探路僵持不下,白离道:“不如让小弟去一探究竟,我武功居末,真不慎中计失陷还可仰仗两位搭救。”说完不等二人答应,足尖一点飞掠而出。秦追见他身法轻灵犹似浮云,再要阻拦已是不及。
白离几个纵跃,到了灯火前,贴著墙往长窗中望去。那屋子四周杂草甚高,秦追与江轻逐瞧不清他人影,不到片刻,房中灯火一闪而灭。二人心想,难道屋子里的人察觉了,可为何不见再有别的动静?正狐疑之际,又有灯火亮起,却是不远处一个阁楼。秦追再瞧长窗旁杂草轻摇,知道白离已往阁楼光亮处去了。
楼上灯火亮起不久,忽而又再熄灭,二人久等不见白离归来,心中惴惴。秦追对江轻逐道:“这灯火忽明忽暗绝不寻常,白离此去十分凶险,需得设法相救。”江轻逐点了点头,二人同往阁楼奔去,飞身上楼往窗中一瞧,却黑漆漆的甚麽都瞧不见。江轻逐到了窗边,将秦追一拦,自己却抬起窗户跳进屋中。他到了阁内,窗外雨声渐轻,只听见自己衣袍上水滴声响,秦追随后进来,将房中一扫,空空荡荡甚麽都没有。江轻逐伸手入怀取出火折点亮,四下一照,果真是间空房。二人均觉奇怪,不知白离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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