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寒王……还是……迈步进到殿里来的丁宁四下瞄瞄,在看到跪在水寒右后侧满脸泪痕,抖成一团的一名小宫女手中桃木发梳细密的齿子上缠绕着两根黑亮柔顺的头发时便明白了大概。
悄悄走到水寒的身侧,弓了身子拿了那宫女死死的抓在手中的发梳,丁宁挥挥手让她退出去,然后又抬抬手示意那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起来,伸手取下缠绕在梳齿之间的那两根头发,丁宁拿了那桃木的发梳一边梳理着水寒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一边说,“皇上说王爷您刚回来,鞍马劳顿,必定没有胃口,所以奴才就擅做主张拣了几样王爷平素爱吃的清淡一点的小菜,一会儿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嗯。”水寒抬头瞄了眼刚才替自己束发的小宫女,见她正唯唯诺诺的从殿内退出去,便未做声。
他本就是不是随便迁怒他人的人,若不是那小宫女毛手毛脚的扯了他的头发水寒也不至如此恼怒。
丁宁见水寒一张小脸上还挂了难掩的倦容,知道他虽已起身,人却依旧困顿不堪,心绪也自然不佳,便亲自动手伺候起他洗漱更衣。
束了一头长发,着了白色暗纹织锦的广袖长袍,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水寒便跟了丁宁到了平日用饭的偏殿。
见偏殿内的饭桌上独设了他一人的座位,水寒的脚步微顿,秀气的眉毛也不知不觉的又皱了起来。
“皇上今日和静亲王,莫相在御书房用晚膳。”看水寒的目光不悦的落在轩辕亦常坐的那张太师椅的空位上,丁宁忙说道。
水寒点了点头,坐了自己常坐的椅子,盯着一桌平素自己喜欢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嘟了一张小脸,咽了几口薄粥,咬了一棵油菜,又吃了两颗最爱的珍珠丸子,他便放了筷子。漱口后径自回了寝殿宽去外袍休息去了。
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又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折腾了半夜,再醒来时,夜已深沉,轩辕亦却并未回殿来休息。本就烦躁的心在察觉到身边的床位上并未有那个人后又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
丢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的心忽然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人却再不肯照面,轩辕亦你好狠啊!
虽是如此,还是多少有些担心他。想了想,水寒翻身坐起,伸手挑了那明黄的幔帐,“父皇在哪?”
“回王爷,皇上现在偏殿内王爷的书房内,不过已经睡下了。”随着一道黑影凭空出现,一名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黑布蒙面的暗卫单膝跪到水寒面前。
“嗯。”低应了一声,看那暗卫重新隐入黑暗中,水寒才蹬了靴子,披了衣服起身。
殿外,两名值夜的小太监正靠在门框上打盹,横伸出来的腿挡了他的去路。水寒并未惊扰他们,而是掂了脚尖从那两条腿的缝隙间通过,出了正殿,自往偏殿去寻轩辕亦。
人来至偏殿门口,手触上那扇朱漆大门的门板,水寒忽又顿住了。去寻他做什么?告诉他自己还是不懂情为何物?清可见底的双眸注视着两扇门板,良久水寒忽然叹了口气,转身绕到后殿,从角门出去,往后花园去了。
月初,如银钩一般的上玄月挂在墨蓝的天边。使得园内的一切景物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水寒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花园深处走去。
白日才浇灌过的花圃上腾起了薄薄的雾气,满天的星光下使本已不甚清晰的景物更加混沌不清。
随着水寒的踏入,那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均匀细密的小液滴被他的动作带起来的气流搅动,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身侧,待他通过后又重新合拢起来。
不知不觉踏进这如梦境般迷惘的景致内,水寒的心也一道迷惘起来。沿着小径,信步由缰的同时也放任了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琴声?还是这般熟悉的琴声,水寒先是一愣,一抹惊喜出现在脸上,接着便勾了原本嘟着的唇,抬了双足顺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出了花圃,那团淡淡的雾气也随之飘散,再前行数步,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波光一现,一泓湖水出现在面前。
湖中心那间小小的木制凉亭正中摆了一张琴案,琴案后面的琴凳上坐了一名一身白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男子。
男子年近三十,一头乌黑的头发结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发丝内一根银色的丝带从发根缠绕而下,直到辫梢,在辫梢处松松的打了一个结,系了满头的青丝。
亭子的一角挂了一盏大红的琉璃宫灯,淡淡的绯红色如薄雾一般倾泻而下,落在男子白色的纱衣上,以一抹柔和的嫣红勾出男子的轮廓。
男子修长白净的手指置于面前琴案上一把梧桐木本色的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指尖轻轻拨动,一支婉转低沉又缠绵悱恻的曲子如安静的泉水从男子的指尖缓缓流出,飘散到墨蓝的夜空中。
察觉到呆立在湖岸上的水寒,弹琴的男子忽然抬了头,唇线分明的嘴角便挂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双唇轻动,虽未发出声音,那口型却分明在唤水寒的小名。
水寒飞身而起,脚尖点了倒映了月影闪动着波光的湖水,飞掠过湖面,轻轻落到了那亭子内。
见水寒来至身侧,云锦天冲他笑了笑未开口,那弹琴的手指也未曾停顿。
见云锦天望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弹琴。水寒坐了亭内一侧的栏杆,斜靠了支起那亭子的柱子歪了头静静地听他弹琴。
悠扬的琴声低沉舒缓,如泣如诉,带了股莫名的伤感,却不知为何竟如水寒此时的心境一般,纠结混乱,却又带些许酸涩与甜蜜。
初见那一夜,他曾说:前世已经过去,这一世我会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迷茫时他曾说:寒儿只要好好过这一世,好好的做父皇的寒儿就好了。父皇会护着你,守着你。
省亲时他曾说:寒儿要每日都想着父皇知不知道。
随着那曲子,有关轩辕亦的场景一个一个在眼前闪现,在脑海中重温,干涩难耐的眼底见了泪花,很快便溢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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