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错了,你的夫人是汀娘,至于说北烨最上头这位,也早有了崔皇后。我苏某平生做错事太多,以致老天早早报应,现在除了小寄,无非孤家寡人一个。”
先前自花冷琛的盛月斋出来,沈殊白大致清楚了个整件事,虽料得此事必会对苏少衍影响,却不想现下好容易见得人了,竟是这样一副寡淡的语态,沈殊白心中一痛,只好单手握住苏少衍的手,紧了紧,道,“我知你近日心情不好,若当真心头烦闷,在大哥这多住些时日也是无妨。”
“殊白,从前我觉得,我该为人子,但现在我觉得,我要为人父。”苏少衍蹙了蹙眉,抬睫望向窗外的观澜湖。原本,他脸的轮廓就生的不甚鲜明,现在看来,只越发显得淡,倒因此更对比了他微翘起的长睫,若说一个男人生的这样的长睫应是蛊惑才对,偏生他的目光又太过清正,所以从沈殊白的角度看,尤觉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流离于风雪的花精,至于说为何花精会是男性,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搞不清,于是只好将目光移开,却是停在了苏寄脸上。
曾经很多次,他在别人转述来的形容中描绘过这名孩童的面貌,都说像,像的连苏少衍第一次见面时都吃惊,可在他看来,这名孩童,分明更多的是与记忆中的女子形貌交叠在了一起。
“苏寄是吗?”他牵了牵唇,谦和有礼的摊开苏寄白皙的小手掌,见苏寄并无太过抗拒,便用指尖在那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沈、殊、白,都会写吗?”
“嗯。”难得的苏寄居然对沈殊白点点头,目光里也无初先那般戒备,沈殊白见况笑的更深些:
“记住沈叔叔的话,没人能把你爹亲从你身边抢走,只要你爹亲心里有你,能明白么?”
跟个七八岁的孩童打禅机么?即使苏寄确确比一般的孩童显得老练一些?苏少衍皱眉,视线旋即移回到沈殊白身上,而此时沈殊白也正转过身,向店小二招了招手:
“来三面牛肉面,多肉少葱,加点儿辣!”
“好嘞,客官!”
这个人,总在用他的一言一行感动着自己,即使对苏寄,他都能心细到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替人考虑,如果,只是说如果,这样的天下会在他的手上,是不是就会更好一些呢?一瞬,苏少衍想起那个从未对别人说起过的事:
那一年夏天,苏榭元带着他们全家回邠州省亲,谁料年中大旱,毒辣的日头照在田埂里,像一张张龟裂开了的人脸。彼时他和他的几个兄弟年纪尚幼,并不清楚这是件如何了不得的事,遂而照旧撒泼了性子在田地里嬉戏,唯剩他性子向来独些,一人寻了棵大树便要准备打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听见不远处的父亲在同一名老者对话,那老者从前他从前并未见过,花白的胡须留到了颈窝,一身青色的衣衫上虽然都打了补丁,但并不影响精神矍铄。那时那番的很有些长,他听的云里雾里,最后只记下了一句:
三国鼎立之局虽由来已久,但终有破局的一日,想要成就一番大事,非非常手腕不可成就非非常之所为,不破不立,大破才可大立啊。
老人苍哑的声音梦呓般的回响了那一年的整个夏天,之后多少年,每当自己因梦魇浅眠惊醒,总会边想起这句话边低头苦笑,或许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用自己特定的方式改变着这个时代,只是人们选择的方向和道路不同,而自己选择的,不过是比他们的更为血腥和直接一些而已。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这个时代,本就是个踩着人肩膀上的时代,人只有够强大,才可以去改变的不是吗?既然如此,选择成为一个强者和选择追随一个强者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对成功而言,代价总是必然的牺牲,那么,面对这一路的荆棘,便这样决然的迈过去罢。谁让这世上的仇恨是如此,若不到尽头,人便会一再回头。
直到后来很久,他才知道,那天的那个老人正是前朝算无遗策的伏龙先生。
“小衍,想什么?”吃完面,沈殊白向苏少衍露出个笑意,“去大佛寺好不好?我答应了砚舒砚启,今天一齐陪你上山祭拜。”
一怔,旋即觉得眼角有些湿意,苏少衍点点头,微侧过了脸慢慢拉过苏寄的手。整二十年过去,总以为没有人会记得,原来……
沈殊白,为何要我一次次的觉得辛酸和为难?再这样下去,再这样窝心的下去……他皱眉,连步子也愈发沉重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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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发的暗了,午后又起了风,沈殊白跟在苏少衍的后面,一路都能闻见他衣角上沾染的淡淡药香,缱绻弥漫在空气里,像西沉碧湖中的一抹霭气,于尘风中析出一丝拒人的冽。
人烟罕至的大佛寺的后山甚是荒芜,未寻多久,苏少衍便在一棵槐树后望见了他以为了二十八年的母亲翟萩冉的坟头,缓步上前,却未料得在那碑墓的另一侧,在一方他看不出质地的碑石上亦留字镌刻:
「永记吾爱苏少衍」
原来,竟是埋在了这里么?难怪一直遍寻不得。想那时极力否认着自己消失事实的那人,竟会想着用这样的方式的不令自己孤独吗?真难为他有心了。一声轻呵,旋即蹲下将竹篮里的纸钱拿出一摞摆好,又向身边的苏寄道:
“咱们在世的亲人虽多,但真正能让你我祭拜的,在这面前的,是一个。”
“父亲,那另外这个……”苏寄抿了抿唇,似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倒是苏少衍不容置否摸了摸他的额发,淡淡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真正明白了。苏少衍没说话,只是拿出个火折,将纸钱聚在一起点了起来,奈何风有些大,点了几次都只燃着个火星。
“不明白,也没关系,以后的路还长。”不由分说拿过他手里的火折,沈殊白不知向他还是向你墓碑露了个难得正经的笑,又蹲下学做他方才的模样抚了抚身边苏寄的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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