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阿炎对自己说。
我可怜没娘的孩子。阿炎对睡在身边的儿子田田说。
我可怜又可恨的男人啊。阿炎望着雪霰飞舞的天空,对着远方的清远哥说。
我那受苦受难的爹娘啊。阿炎对着山谷外面的村庄说。
我那多病的姨娘,我的表弟,我的凉粉摊,我的那张放在墙角的小床……再见了吧?也许,不能再见了。
儿子的身体动了一下,把阿炎从臆想中惊醒。他已经处于半迷糊状态,或者是想再哭几声的,但哭不出来了。
是时候了。阿炎对自己说着,奇迹般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棉袄先放在旁边,脱下毛线衣,套在儿子的襁褓外面。再脱下裤子,褪下毛裤,缠在儿子身上,再重新穿上自己的裤子----总不能光着身子呀,被人看见了怪羞人的哩。最后把放在一边的棉袄拿过来,再包在儿子身上。这样的话,儿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球,除了两个鼻孔,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了。
阿炎现在只穿着一件秋衣,一条单裤了。她没有学到冷,只是感到无尽的悲凉和绝望。还有一个感觉是明显的,那就是全身已经麻木,似乎血液不再流通,思维也渐渐模糊,最后就连头皮也是麻的了,脑子里又开始出现幻像。
我可怜的儿子,你才来到这个世上这么几天,就要去了。阿炎想。
要是有人来到这里,能看到咱们娘儿两个,你要能撑到那个时候,那就好了。希望那个好心人能把你带走养大,再给娘修一个坟,那就更好了。阿炎接着想。
唉,或许……我的要求太多了,人要晓得知足呀。阿炎接着想。
然后,阿炎就睡着了。永远永远地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睡得是那么安详,那么坦然,似乎那么无牵无挂,没带走一丝遗憾。
怎么可能没有牵挂呢?清远哥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常燕会不会饶过他?他的职务会不会受到影响?儿子是跟自己到那边去相依为命,还是继续在这个世间受苦?
这些问题没有解决,阿炎还是牵挂和遗憾的。但没有办法了,她自己甚至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没有办法承担这么多的问题,也解决不了。那就留给老天爷吧,老天爷是无所不能的,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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