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江月》 第九章01
「你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初星无视雷铮眼眸中的哀伤,吐出的冷冷字句宛如一锐利的针,扎在他已然创伤的心上。「交出解药。」
「初星,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我要他痛、要他煎熬,交出解药?如何可能,哼。」收起狼狈,雷铮淡淡哼笑,前一刻的哀伤与痛楚,被掩饰得那样完美,好似从来不曾有过。
「呵──」眨眼瞬间,初星竟已放下怀中的江楚,一把揪住雷铮雪灰色的衣袍,提剑架在他颈旁,剑锋那样紧地挨着他的皮,好像雷铮妄动一分,初星手中霜利的剑便会狠狠吻上他的喉颈。「无妨,杀了你,再从你身上搜,我也不嫌费力。」
初星唇畔冷冷狠狠地勾起,她笑,笑得那样凶狠邪恶。
「你这麽有自信我将解药带在身上?」雷铮瞥了一眼搁在颈侧的长剑,在澹澹月光下霜寒如雪,戏谑的口吻似是蛮不在乎。
「你伤害他,难道不是想要胁我吗?若没有解药,我怎肯信你?」
「即使如此,但──」雷铮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个摆晃,一柄原先藏在他雪灰衣袍底下的利剑已然执在手上,以相同的姿势搁在初星颈侧处,「杀了我?你有能耐吗?」
「你──」初星一惊,那样快的速度,竟连她都不及反应。
恶狠狠瞪视着面前这张俊美邪魅的面容,原来在这样幽柔带点妖异神采的面容下,有着这样深不可测的功夫。
「如何?」雷铮不顾颈上随时可能划过的剑刃,凑近初星脸旁,微微扬起唇畔笑容如妖,温热的吐息洒在初星的脸颊上,她反地闪避,却被脖子上的剑给挡住,只能任雷铮那彷佛轻薄似的气息恣肆拂在她脸上,引来她一阵厌恶。
「到底要如何,你才肯交出解药?!」初星低低冷冷地问。
雷铮并不先回答,只是依旧邪气地笑着,笑得更深。须臾,才缓缓凑近初星耳边,声音细微且飘忽得让人无法捉,「跟我走。」
几乎在雷铮话语落定同时,初星嗓音扬起,「不可能。」
「那麽,就让他这样痛苦下去,直至死亡,你也无妨的,是吧?」雷铮脸上不见丝毫被拒绝的挫折,一双细长幽媚的眼只是专注盯着初星。
初星冷瞥他一眼,对那样充满柔情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是转向门口处,「何安,进来看顾你家少爷。」
门外的人听到初星的话,惶恐地推开门,踉踉跄跄地扑进房内。
「少爷!怎麽会这样?!」何安自成为江楚的贴身侍仆以来,何曾见过一贯从容的江楚如此痛苦纠结的面容,吓得手足无措。而跟在一旁的叶知秋看见眼前两人互持刀剑架在对方脖颈上的场景,惊愕地向後倒退了一步。
初星看向被何安扶起、却依旧蜷缩着身子的江楚,面对雷铮时那样恶狠狠的面容与神情煞时一懈,初星如凝潭的寒眸淌流出一丝哀伤,似是不舍。
「江楚,撑着点,我一定会拿到解药给你的。」初星语气中,难得有着一丝柔软。
「若是没有解药,你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了。」雷铮轻笑。
「会有解药的──」初星抓住机会,纤细的身形一个晃闪,眨眼间已然脱出双方互相要胁牵制的位置。「杀了你便有」。
初星倏地眼神一暗,手腕瞬间使力,提起剑便往雷铮不及防备处刺去。
「初星──」依靠在何安支撑下的江楚,顾不得心痛如绞,惊喊出声,然而已是被左的痛楚掠夺所有气力的江楚,呐喊出的声音早已不复平时的低沉温润,而是如撕裂般沙哑嘶声。
雷铮利剑一晃,轻轻松松便守下了来自初星的攻击。初星连续几个使劲的刺击,都让雷铮游刃有馀地挡了下来。
「别忘了,你所使的剑法,是我雷风帮的。」雷铮挑衅地冷笑。即使离开雷风帮多年,早年已是熟的剑法,却不曾一刻生疏过。
初星不理会他的挑衅,扬起剑向他腰侧刺去,被格挡下,又迅速收回转向左肩,依旧未能攻进雷铮的防守之中。
相较於雷铮的游刃有馀,初星的动作不似以往俐落,反而显得有些局促,或许是因为挂念江楚,一向冷静的她,在一来一往的执剑回划中,隐隐可见急躁与不安。
两把同样锋利的长剑,在寒月洒落下来往交接,流光炫目,铿锵震耳,宛如生死错身那样的惊险教旁观的三人一瞬也无法将目光移开,若非初星的每一个挥动中都带着腾腾杀意,两人那湛却又难分上下的剑艺,足以让人错认为是一场演武。
「初、初星,小心……」江楚因药物揪痛了的心口,好似又添上几分来自於对初星的揪心。
刀剑依旧交缠难分,雷铮对於初星始终不曾松懈的攻势,也开始觉得难缠,不似方才的应付轻松。他的目光,开始有偶尔的恍惚、偶尔的分神,落在初星沁出薄汗的脸庞上。
猛然,一阵双剑相击而迸发的巨大铿锵,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待到定睛,竟是一幅教人惊心紧张的画面──
两人右手所执之剑,不偏不倚地指在对方心口前,彷佛有个毫发之差,那样锋利的尖端就要贯穿躯体。
雷铮与初星经过一番缠斗,在蓦地静谧下来的空间中,急促且紊乱的吐息轻易可闻见。
即使两人间的争斗暂止,初星仍是一瞬也未曾松懈地盯着雷铮,反而是雷铮,兀自轻轻笑开。
「你的剑法,果然跟我想像的一般湛。」雷铮一面笑着,一面将空着的左手伸入衣襟中,掏出一个瓷瓶,像是要让所有人瞧分明地执在手上。
「这是解药。」雷铮似是不在乎地将那个小巧的瓷瓶拿在手上把玩着。
「可恶!」初星在乍见解药瞬间,闪身欲夺取,却被雷铮手上那把指着心口的剑给逼得无可动作。
「想要是麽?那麽,若你有办法将解药自我手中取走,解药就归你了。」雷铮扬起手中那个纯白晶莹的瓷瓶,依旧笑着,笑容中却隐约噙着致命的危险。「前提是……你没有被我杀掉的话……」
作家的话:
2012年第一发。祝
阅安
☆、《酹江月》 第九章02
初星依旧尝试着避过心口前搁着的那尖锐的剑刃,却是徒劳。她已是身手极俐落的,可雷铮像是看透了她心里所思似地,那把剑所到之处总是能成功地阻止她的脚步。
「剩下一刻钟,」雷铮淡淡地说,「再一刻钟,他的心脉就会碎裂。」
「可恶!」初星愤怒地啐道,她别过眼看向何安所扶持着那个男人。
一定……很痛吧?他却忍着一声都不肯吭,连那表情,都似是努力压抑着不让痛楚纠结了面容。他那样固执,不肯屈於痛楚;又那样温柔,不愿她难过。
「江楚,解药……我定会替你拿到的。」初星看向江楚的眼,眼神瞬间一转凄楚。
接受到来自她哀伤又一瞬恍惚的眼神,江楚一愣,突地惊惶起来。
「初星,不要!」已是那样被痛楚折磨的一个人,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如此嘶吼。
初星看了江楚一眼,轻轻哼笑一声,万般凄楚绝艳。
蓦忽,初星将身子迎上口前的那把剑,伴着一阵皮撕裂声,剑尖没入心口。
「初星──不要!」江楚声音已是低沉得难以听明,话语中的愤恸却那样鲜明。
几乎是同时,初星那把原本亦直指雷铮心口的的剑,轻轻一提,也没入他肩窝的皮中,雷铮眉心猛然一蹙。
「初星?!」雷铮看着剑身逐渐没入彼此的躯体,红艳的血花自交接处渗出。
血染在她一身黑衣上,让人看不清血究竟已渗染至何处,而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教人惊心;雷铮一身雪灰色的衣袍,肩窝处缓缓染红,竟宛如那日初星与江楚在王家後院所见,那红艳的寒梅,凄离地堆落在白玉石径上。
江楚张着嘴,却已无力气叫唤,眼神因惊恐而空洞。
初星只是森冷凛然地直直盯着雷铮,彷佛那把没入口的长剑不曾带来痛觉一般。她轻轻抬脚,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
应着膛割裂的声音,长剑穿心而出,自初星後背钻出一道锋锐,闪耀着怵目的红光,鲜赤体滑过剑刃,沿锋缘滴落。
「初星、初星……」江楚喃喃唤着,声息被痛楚剪绞得残破薄弱。
只见初星浑然无感於痛楚一般,那样坚定又带着些微嘲讽的面容,迎向雷铮,一双眼不曾移开半分地盯着雷铮手上所执的药瓶,深怕雷铮的食言。
「你为了他……当真牺牲至此?」雷铮看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初星,她每靠近一分,雷铮眼神却越是迷茫,隐隐痛楚,彷佛不是来自肩上的伤口,而是缓缓淌流自心底深处。
眼见,初星距离自己,只馀一只手臂那样的距离。
初星涩笑,吃力地抬起手,取过雷铮手中的解药。惟令她意外的是,雷铮一丝反抗也无,就这般任她取走药瓶,然而,已馀空虚的掌心,却仍怔怔停滞在半空中。
倏地,初星目光一冷,一使劲,抽出深深扎在雷铮肩窝上她的那柄长剑。
一刹那,血如涌泉。
雷铮眉间狠狠抽动了一下,却未吭出声。
「解药我拿到了,没了筹码,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麽?」初星冷哼。随即,左手握住雷铮的剑,按在他执剑的手上,一使劲,便欲拔出心口的剑。
雷铮大惊,亦用力握紧了剑,抵抗着初星施力的方向,一分也不肯让她拔出心口的剑。
「初星,你作什麽?!你会死的!」雷铮向来从容中带着邪魅的面容被惊恐侵蚀。
「见不得我死,是麽?」初星狠地看向雷铮,方才一方恃势一方慌乱的局面,已然完全扭转。
「你──」雷铮不敢置信,她竟拿自己做筹码,她为了那个文弱的男人,竟以死相胁。
「给我走。」初星一步一步,将他逼至窗边。窗口吹进冻入骨里的寒风,好似暂时稍稍解去她心口剧烈的痛楚。「我会杀了你,但不是此时此刻。」
在江楚面前,她不想杀人。她不愿让她看见自己那般狠心冷血的一面。
明知她有意以自己的生命要胁,雷铮却无法违抗、无法卒睹她那样伤害自己,他竟害怕得心都疼了。
「我走,只要你别伤害自己。」雷铮心一横,别过眼,负着伤,纵身跃出窗口,那一身雪灰色的衣袍,不久便隐没在苍白月光与沫茫雪色的欺杂之中。
「江楚,」确认雷铮已然走远後,初星已用尽了警戒的气力,前一刻试图忽略的万钧痛楚漫天匝地袭来,她已无可抵抗,只能踉踉跄跄地来到江楚身旁,几乎是用倒落的方式伏下身靠近江楚。「这是解药,快服下。」
她向来冰冷淡漠的语气,已被急促的喘息搅乱,好似每一口气息都得来得那样困难。她颤抖着手,解下药瓶的瓶塞,灌入江楚口中。
此时的江楚已如一头奄奄一息的兽物,双眼半张着,想看清楚初星,却成了迷茫,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不清初星的轮廓与脸庞,只看见一片红雾般的血腥,正在扩散晕染着。只觉口中一股清凉的体流入,舒缓了四肢百骸的痛楚,方才那像被紧紧攫住几乎无法跳动的心脏也开始松解。
见解药已尽数倾入江楚的口,初星安然一笑。
在勾起唇角的那一瞬间,她竟如凋落枝头的花,翩然颓去。
作家的话:
最近都要抵制住开新坑的诱惑,另外两个坑一直都没有灵感啊><,追文的人真是抱歉qq,祝
阅安
☆、《酹江月》 第九章03
「初星──」在江楚意识清楚瞬间,只见她坠落的身子,江楚赶紧伸出手搂住她单薄的身子,自她身上已然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吐息与心脉,初星心口的剑,好像也一并在他心口,那样的痛不欲生。
在看见初星以心口迎上剑刃时,他早知道,早看得分明了,那把剑是一分不偏的扎入心口。
此时,隐隐闻得叶知秋在一旁低低啜泣,何安早已被震惊得哑口。
「何安,去把我的行囊拿来,快。」霎那,江楚好似忆起什麽,赶紧唤了何安。
「初星,我若以你的生命为赌,你是否会生气?」江楚看向初星血色尽失的面容,惨淡喃语。随即,握住贯穿她口的那柄长剑。
红艳的鲜血顺着江楚拔出长剑的力势喷涌而出,斑斑洒在江楚洁白的衣袍上。若可以,他宁愿那些鲜血是自己所淌流。
何安尚无法意会江楚的用意,但仍遵从地取来江楚那向来简便的行李。只见江楚慌乱地翻找着里头的东西,然後掏出一只致的檀木盒。
一旁的何安,却突然惊呼出声。「少爷,不行啊!那可是少爷保命用的九转还魂丹──」
不理会何安的劝阻,江楚取出木盒中的瓷瓶,倒出药丹,捏开初星的嘴,将药丹投入,确认她将药咽了下,而後──
紧紧、紧紧地搂住怀中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
「初星,我的命是你的,若你失去了生命,便拿我的去抵。」江楚淡淡一笑,恍惚地在失却意识的初星耳边呢喃,语音飘忽得如霎那消融的飞雪。
「江公子……」叶知秋眼眶一红。分明是看来那样淡薄的人,那几句话,竟深情得连旁观的她都心酸。「初星姑娘定会醒来的,一定会。」
「少爷,可是……」何安也震慑於两人间竟有如此深刻的羁绊,然而对他来说,少爷才是至关重要的。
少爷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啊……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迷信那样的命谶。但自从少爷二十三岁生辰以来,已发生了这麽多事。先是生辰宴会上有恶徒闯入、岚皋客栈中险些被王家公子杀伤,而方才,少爷那样痛楚纠结的面容,还是服侍了他十多年以来,何安首次看见。
江楚只是搂着初星,牵起她冰冷的手,搓着、揉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过度给她冰冷的躯体,叶知秋与何安的话语,他彷佛不曾听见。
「江公子,我去备些伤药。」叶知秋寻了个理由,赶紧拉了何安离开,尽管何安对於少爷轻易用掉了九转还魂丹仍深觉不妥,还想劝说些什麽,却仍被叶知秋硬拉了出去。
空荡的房内还馀留着方才争斗过的混乱气息,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江楚只是一动不动,双臂环着纤瘦的身躯,绝望般颓靠在床缘。
那一个霜雪飞乱、夺尽寒暖的深夜,他努力地护住怀抱中的那一丝温热。
二日後的下午,叶知秋静静地坐在药柜一旁,一面翻阅着帐本,一面看顾着药铺。父亲叶康与江楚领着一批临时雇来的工人们到码头去清点这个月所到的货,母亲则是应了向来交好的城西刘家夫人的邀请,前去一叙。
午後无雪,而冬阳透过冷冷的空气筛落而下,如一片凉凉的水光。除了偶尔北风刮动些许尘沙飘扬,这日天气虽是冻人,却极为清澈。
叶知秋眼角瞥见自楼梯上缓缓步下纤弱身影,微微一惊。「初星姑娘?!你身子已经康复至可以下床走动了麽?」
受了那样的重伤之後,初星虽是已恢复得相当快,苍白的面色却难掩一丝虚弱,一双阒暗如墨的瞳眸嵌在她宛若冰雪雕成的脸庞上,瞧不出半分情绪,反倒显得有几分冷峻。
她自楼梯上缓缓踏下,睨着叶知秋,越接近她一步,叶知秋越能看见初星的眸中,有着几分凶狠。
「初星姑娘?」叶知秋不解。
就在她怔怔地盯着初星时,她已然来到自己身旁,她才稍稍肯定,方才所感受到、来自她的那股敌意,并非错觉。
「怎麽了麽?初星──」叶知秋语未毕,被初星紧紧攫住了自己的手。
尽管她伤尚未愈全,仍有着那样那大的力气,淡淡的疼痛勒在叶知秋腕间。
「那日晚上,江楚房里的茶水是你备的吧?」初星的声音同她的眼眸神情一般冷冽,与户外森冷平分秋色,然而,让叶知秋心中狠狠一寒的,却是她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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