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女孩的笑容,南飞瑀不禁想到姊姊的笑,面对他,她们总是笑,他开心,她们也开心。
现在是他被保护,可是,他也可以保护她们,就算现在不行,至少还有以后。
只要他不再懦弱,只要他强大,他就能守护她们。
茫然的眼瞳渐渐坚定,南飞瑀笑了,他抬起头,却不见小女孩,他不禁错愕,“小妹妹?”他喊,可四周却无人影,只剩下早已熄灭的灯笼。
雨已停了,天也渐白。
他拿起灯笼,再看着四周,却遍寻不到红色的小身影,只有手上的灯笼告诉他这不是场梦。
他笑了笑。“谢谢。”他低语,不管小女孩听不听得到。
拿着灯笼,他举步走向皇城。
他的心不再无依,他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想到那抹轻蔑的笑,南飞瑀扬起唇瓣。
他,会让那抹笑消失;他,会守护他仅有的亲人。
父王,瑀儿会办到的。
金碧辉煌的大殿,文武百官站于两侧,手持笏板,战战兢兢地垂首,几乎是紧绷地面对此时沉滞的气氛。
南飞瑀斜倚着皇座,手肘支着脸庞,年轻的俊庞微勾着一抹淡笑,手指在腿上轻点,一身金黄龙袍衬出君王的尊贵。
他的相貌清俊,几乎可说是漂亮,温和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而那张好看的唇总是噙着儒雅的浅笑,黑眸因笑而微弯,有如一轮清雅明月,这样的笑容极迷人,可是站立的文武百官却更沉默,垂下的眼完全不敢抬起。
站在中央的刘尚书更是冷汗涔涔,他偷觑着南飞瑀的神色,见南飞瑀笑得温润尔雅,心头却更颤抖。
这个少年皇帝,心思难测到让人难以捉,那张俊雅的脸庞总是挂着温和的笑,让人以为他好掌握,可他们这些大臣却从来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当年辅佐皇上的摄政王卒于战役,而后,守护金陵皇朝的圣女又在明奚国失踪,当初皇朝一片慌乱,年仅十六的南飞瑀却一派沉稳,不见一丝惊慌,那张俊脸挂着淡淡的浅笑,看着他的笑容,他们的心却渐渐平稳下来。
南飞瑀迅速派人搜查圣女下落,没多久,守护圣女前往明奚国的禁卫统领受伤回国,他们这才知道是明奚国君觊觎圣女,让圣女生死不明,南飞瑀立即下令攻打明奚国,半年后,甚至宣布金陵皇朝以后将不再有圣女。
没有摄政王与圣女的存在,南飞瑀完全掌握住皇权,他不再是以前年幼只听从摄政王指令的皇帝,十六岁的他,虽然年轻,可却已让人难以捉。
刘尚书记得当年皇上宣布金陵皇朝将不再有圣女继任时,一群大臣立即站出来反对。
面对众臣的反对,南飞瑀不恼不怒,他只是噙着温润的笑容,如珠玉般的清嗓柔和。
“哦?你们觉得废除圣女继任的事不好?”
“皇上,因为圣女的庇佑,我们金陵皇朝才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运才能昌隆,圣女是民心寄望所在,废除圣女之事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为首的礼部官员恭敬道。
“哦?”南飞瑀轻应一声,黑眸缓缓扫了众臣一眼,“原来因为圣女,金陵才能繁盛,没有圣女,金陵就会衰退,既然如此……来人,摘下他的顶帽、官袍。”
“皇上?”礼部官员一阵错愕。
南飞瑀仍然笑得温文,“没有圣女,金陵就会亡败,既然这样,朕要你们这些文武百官做什么?”
他的语气温和,没有一丝怒意,可众臣却惊得跪下,齐声道:“皇上息怒。”
“皇上,臣……”礼部官员急忙想开口。
“嗯?”南飞瑀淡淡一睨,他嘴边的笑容未曾消失,对方却感觉心头一颤,而他头上的顶戴和身上的朝服也被摘下,随即被侍卫架着离开大殿。
“你们还有意见吗?”支着头,南飞瑀淡淡询问,众臣屏息,不敢吭声,连方才跟着反对的大臣,看到同袍的下场后,也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既然没意见,那么从今往后,金陵皇朝再也没有圣女,也不再需要圣女,金陵的繁荣不是靠圣女的庇佑,而是看你们这些官员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没有圣女,金陵就无法再维持繁盛,那么……朕摘下的不会是你们的官职,而是你们的脑袋。”
当年,从皇帝口中吐出的话,极柔和、却也极清晰地传入众臣耳中,从那时候起,他们就知道,这个少年皇帝已不是能任人摆弄的傀儡皇帝,他已掌权,是真正君临天下的帝王。
刘尚书想起当年的情形,而七年来,南飞瑀也实行他的话,他要的是会做事的臣子,那些奉承贪污的官吏全被贬职,刘尚书还记得之前有个大臣仗着权势,不仅私下贪污官银,甚至强抢民女,作威作福,皇帝一知晓,二话不说,直接在大殿上让人将人拖下去,直接处斩。
而当时,南飞瑀的脸上就是挂着现在的笑容,想到这,刘尚书身上的汗几乎快浸湿官袍。
见刘尚书脸色惊惧,南飞瑀才徐徐开口,“选召秀女进,国不可一日无后,怎么?朕的后这么值得尚书关心?”也是,不只后位虚悬,他的后连个妃子也没有,也难怪这些大臣担忧了。
“朕听说尚书之女正值芳华,才貌出色早传闻各地,没意外的话,应也在选召之中,要不要朕直接封为后,让尚书当个国丈?”
刘尚书听得脸色发白,立即下跪。“皇上,臣、臣不敢!”
“不敢?”南飞瑀微笑,略长的黑眸也泛着笑意,明明笑得万般儒雅,但刘尚书却开始打颤。
“尚书方才不是还说得振振有词,现在又不敢?那么,尚书是想要如何呢?说来让朕听听。”
“臣、臣……”皇帝的口气愈柔和,刘尚书就愈恐惧,怕得说不出话来,他急忙向站在一旁的左右丞相求救。
左相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右相在心里叹口气,也看不下老同袍被皇上吓成这样,只好站出来。
“请皇上息怒。”
“怒?”南飞瑀轻轻挑眉,嘴边含笑。“右相,朕何时发怒了?”他一直都很温和呀!
“皇上,尚书素来忠心耿直,会提出选妃之事,也是关心皇上,毕竟皇上已过弱冠,可后却无妃子,皇上,这于礼法不合,何况众臣与天下百姓都期待太子的诞生。”右相不卑不亢,恭敬地说道。
“右相,你们该关心的是国事,而不是朕的事。”要不要选妃,由他来决定,而不是他们。
“皇上,恕臣大胆,事关皇上的后嗣,这不也是国事吗?”右相的话让南飞瑀微眯眸。
“所以……右相的意思是你们管到底了?”他淡淡开口,唇畔的笑仍不变,只是点着大腿的手指却已停下。
“臣不敢。”右相的态度不变,仍然维持沉稳。“只是希望皇上能够好好考虑后的事。”
南飞瑀看着右相,右相站得直挺,一双练的老眼没有丝毫闪烁,仅是沉静面对。
南飞瑀在心里冷哼,面对这辅佐自己的二代老臣他是尊重的。“尚书,起来吧!”他也知道尚书的忠心,只是不悦他管自己的事。
“谢皇上。”刘尚书抖着腿站起。
“后的事朕会考虑。”他勉强退一步。“在朕考虑完前,你们谁也不许再提选妃的事。”
“是。”众臣回道。
“退朝吧!”南飞瑀挥手,不等众臣回礼,立即起身离开大殿。
南飞瑀回到清华,自己换下身上的龙袍,他从来不让女贴身伺候,身边除了随身的近侍外,他都自己动手。
陈玄递上衣袍,他服侍皇帝多年,也知道他的习,利落地将皇上脱下的龙袍和皇冠整理好。
“皇上,小的去传早膳。”皇上的贴身近侍只有他,因此身边的琐事都是由他处理。
“嗯!”南飞瑀轻应一声,穿上月白色绣着致龙纹的衣袍,他将袖口折好,头戴金丝冠,一身华贵的气质展露无疑。
他踏出内室,陈玄已在桌上备好膳食。
“皇上,请用膳。”在南飞瑀坐下时,陈玄递上象牙箸,随即弯身告退,站在殿外等候吩咐。
南飞瑀安静地用膳,偌大的寝殿里,只有筷子碰到碗盘发出的轻微声音,而这样的寂静他早已习惯。
从七年前开始,他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安静,不再有人陪他用膳,也不再有人为他夹菜,温柔地拿着手巾为他擦嘴。
会这么对他的人,都已离开。
乌黑的眼眸微微一沉,夹菜的手微顿,可随即又恢复平稳,端着碗,他一口一口吃着。
桌上的菜色致美味,而他,早已索然无味,身为帝王,他只能待在这皇里,哪也不能去。
即使微服出巡,即使秋猎,即使到别避暑,最后,还是要回到这个华丽的皇。
他,永远不能离开。
这是他的责任,他知道;他更知道,这样的寂静,他要面对一辈子,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早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要背负的是什么。年幼时,他被保护着,当他有能力时,换他保护她们──他最重要的亲人。
他,放手让她们离开,他已长大,不再需要她们守护,他知道,这一分别,再无相见之日。
他早已准备好,独自一人走在孤独的君王之路上,而他也习惯了,只是……现在,心却莫名地觉得空。
放下碗筷,南飞瑀为这种莫名而来的空虚感到好笑,坐拥天下人羡慕的权势,他有何好空虚的?
只是……环视沉寂的殿,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剩下的,除了静还是静。
他可以让人喧哗,让一群人围在身边伺候,可是,却仍驱赶不了空荡荡的寂寞。
是的,他寂寞了。他想要有人陪,想要有人说话,想要有人关心,想要一个……他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徐徐垂下眼,南飞瑀想到早朝的事。
“选妃……”让一群女人待在后,为了争宠勾心斗角,再为自己招来更多麻烦?不,他不!他要的,是唯一。
信任的人,只要一个就够了。
抬眸不经意地看向挂在墙上的灯笼,南飞瑀不禁想到当年遇到的小女孩,他起身拿下灯笼。
红色的灯笼纸早已褪色,不过没有破损,他一直将这灯笼小心地保存着,不许任何人碰触,连他最亲的亲人,他也不让碰。
他记得当初二姊还笑他,这灯笼有什么宝贝的,干嘛不许碰?而他只是笑着不语。
那个小女孩,是他心里的秘密。
他曾经再从地道走出皇,跑到南王府,想要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她,只是却再也没碰过了。
她像是凭空消失了,若不是这个灯笼,他真会以为那个小女孩只是一个梦,对于小女孩的相貌他早已模糊,只记得她一身红,还有她对他说的话。
他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并且照她的话做着。
看着灯笼,眸色不由得深幽,如果……
“如果……能再遇上,我一定选你当皇后!”是她,他一定能信任。
只是,这愿望定难实现吧?
南飞瑀微微笑了,温润的笑容里是淡淡的寂寥,看着手上的灯笼许久,他将灯笼挂好,脸上的落寞迅速消失。他是君王,不允许任何的脆弱。
转身,黑眸已是平静。
至于选妃的事……他,是该好好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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