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爹靠不住,还是靠咱爹吧。他送来粮食粮票咱就有吃的了。省点钱赶明去买肉买菜,没多有少,十八户都认为我们在省城享大福,谁知咱们正在受叫化子罪。”
生活的拮据,又一次打击着盼弟的优越感、虚荣心。上次回家,她不是夸耀在省城每天吃自馍馍、大米饭吗?若是人家知道自己的穷酸样子,还不笑话死!
云英想起了二姐,她说:
“二姐大学快毕业了,今年不知来不来咱们这里。她老说忙,一年只回一趟家。若是二姐毕业后能分到省城来,当上‘官’那就好了,咱们也好沾点光。”
盼弟羡慕地说:“咱姊妹五个,数她命好,跟了表叔,若不她怎能去北京上大学。人家一出校门就是商品粮,铁饭碗。将来还不找个顶顶好看的女婿!”
“二姐长得像个仙女,跟我们不像亲姐妹,你说怪不怪?”
卜宁看看天,忙说:“快做饭吧。”
云英捅开火炉子,熏得乌黑的小铝锅,装上几个玉米面窝窝头。那小炉子竟有使人想不到的活力。有时它似乎熄灭,但一打开火门,过不了多久,那蓝色的火苗就像怪物的舌头摇摇摆摆吐出来,不大会儿,小锅内便哧哧唱起了催眠曲。
腊月二十七。从早晨起,鞭炮、二踢脚,噼噼啪啪,此起彼伏,这种特殊的音乐旋律,给省城人带来了春节的欢乐。
卜宁一家也喜气洋洋。杆叔如期到来,送来了二十斤玉米面,十斤白面。杆叔和俏婶老俩口,昼夜惦记着在省城的闺女和女婿。两个女儿的户口都在家,又没有工作,可不能在那里摆穷,掀不开锅。多亏去年土地分包到户,一家人起早摸黑锄耪,怎奈土地底子太薄,灰管井又冒不出足够的水,虽然多收了些,可一年算下来,口粮还是紧巴巴的。在农村日子好混,城市生活难熬。农村掺糠掺菜,忙时吃干的,闲时吃稀的,凑凑和和能过。在城里只能干巴巴靠那一点粮食。闺女坐月了,要吃白面。新年眼看就来到,不能再迟延。杆叔采取了重大行动,他像给困在远方缺粮断炊的军队输送军粮的运输官,冒着北方严冬的酷寒,花了五十个鸡蛋的代价----四元钱,乘汽车急急忙忙奔省城来。
盼弟姐俩,看到年老消瘦的老爹,背着两个口袋,风尘仆仆,摇摇晃晃来到家。一脸憔粹,两腿尘土,累得快要倒下去,姐俩差点哭出来。
二十八日是好天气,卜宁和云英送走了杆叔便去买年货。
机关,学校,工厂放了假,人们都涌上街头。繁华的华新大街,中间汽车自行车一个接一个,嘀嘀铃铃,来往穿梭。两边人行道,挨挨挤挤,川流不息。卜宁、云英艰难地在人缝中挤着。云英是第一次逛大街,逛摆满年货的大街,她观看着省城各色各样的人物,看他们穿的漂亮的红色风雪衣,蓝色的喇叭裤,脖子围条大红花围巾。
你看这两口,女的蓬蓬松松的烫发头,白白晢晢的俊俏脸,漂漂亮亮的绿套服,说说笑笑多高兴。男的戴高高的栽绒帽,大大的黑眼睛,雄纠纠的宽肩膀,潇潇洒洒的细高个儿,抱着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两人肩并肩,挤着、说着、笑着。
这群小子真妖气,穿的真时髦,皮加克,爬山服,小棉袄,运动服,个个都是紧屁股裤。紧得云英为他们担心。他们连蹦带跳,乱挤乱闯,嘻嘻哈哈,像群没王子蜂……
门市好多呀,一个挨一个。卖服装的,卖鞋帽的,卖百货的,卖点心的,卖水果的,卖家俱的,卖电视机的,卖手表的,卖菜的……饭店,理发店,旅店,电影院;三层楼,五层楼,七层楼;灰色的,青色的,淡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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