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会去打扰章瑗。多年前这段情意在时局变动之中已是轻于浮丝,薄比蝉翼,他只能珍而重之地收藏,不能有任何举动来毁坏了这残存的仅存的念想。
但至少,可以退而求其次。夜间他闭上眼,那双眼睛就浮现出来。
倘若他不曾注意到这双眼睛,思念就不会这样强烈,渴望也不会这样强烈。然而偏偏他看到了,就难免去想;越想就越渴望,越心动,越难耐。
当然,所谓思念,所谓渴望,也都不过是他在偶尔得闲时或深夜枕上一点绮丽的遐思。但至少,有人可以聊作消解与慰藉,总还是好的。
他既已坐上这个位子,便是永远断了和章瑗往来的路。然而这个位子,多少也为他带来一些弥补。
他已经忍了太多年了,索性便放纵一次。
哪怕只是一双眼睛。
后来几天,严清鹤常挂念着一个梦。是他回家那晚做的,梦到他与皇帝的事情为家人所知。父亲痛心疾首,气得话都说不完整,说自己愧对祖先,竟然教出个以色侍君的儿子;又说严家的清白名声都败在他身上了。母亲则是拉着他泪流不止,说他受委屈了。
严清鹤自己则像是置身事外,头脑昏沉又滞塞,他听到父亲的训斥和母亲的哭泣,可是不知作何反应。他感到自己有很多事情要想,然而却一丝都想不起来。
这时他便醒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这些事了。困顿其中劳神劳思,严清鹤已经深知这一点。
因而他几乎是在逼迫自己适应,逼迫自己看开。他甚至想过,要是自己好男风就好了,这样便可把皇帝当作一个很好的温柔的侣伴,大约会轻松许多。
严清鹤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没有做过京官以外的官。因而他读书史,做学问的同时,也同样了解家族的关系,利害的牵扯。他没法像个父母双亡的新科进士一样,言辞激烈地骂皇帝好色昏庸。
何况他如今知道,皇帝并非好色。
更何况,皇帝也并不昏庸,甚至不平庸。
这些日子来,人们都以为刘案的风波已过去了。然而皇帝忽然又派了专人,要彻查此案。这人姓李,叫做李道平,父亲做了一辈子县官,不谋升迁。他本人倒是与刘长承有些相似,他的岳父是原州的父母官。
原州是个好地方,水土丰饶,十分富庶。更关键的是,在官员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在原州做官,大多离升迁不远了。譬如当年严沧鸿,先帝要他政绩,放他在地方上做了几年,便是在原州,之后回了中枢便步步上升。
然而这李道成却更像他父亲些,在朝中以謇谔称,甚至因不愿借他岳父的力而闹得翁婿不和。但听说此人做事很有些手段,只是刚直太过而人缘不太好,因而升得不顺利。
皇帝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办这样一件事,显然是不怕得罪人,想要大查大办。
严清鹤明白皇帝这样严肃急迫的原因。先帝在位四十年,是本朝治世。先帝又做过三件大事,一是丈量土地,二是改革税制,三便是整肃朝纲,整顿吏治,在提高薪俸的同时清理了一大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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