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添失笑,抚了抚她的头发,力道很轻,分外温柔:“除了刚出世的婴儿,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没被骗过,我当然也不例外。”
位薇转过头,脸颊还沾着激动后的薄红,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陈添顺势放手,曼声道:“我入行第一年看过两个项目,一个德生电气,你知道的。另一个叫旭阳生物,他们比德生、比蜜蜂的手段高明千百倍,假资料做得比真的还真,除了采购、库存、生产、销售等各个环节的合同和票据外,甚至还私刻银行业务章,不仅我,连尽职调查的会计师和财务分析师都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位薇果然上钩了,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代表安华投了五个亿进去,公司还派驻了一位资深顾问去企业担任董事。半年后,这位顾问终于发现利润造假,他把这事通报给了合伙人,安华内部召开紧急会议,问我要说法。”
虽然这已经是好些年前的旧事,但位薇设想了一下他当时的处境,依旧本能地为他紧张:“你怎么解决的?”
陈添反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解决?”
位薇想了想,说道:“终止合同,以经济诈骗的名义提起诉讼,要求对方赔偿投资本金以及那半年的市场利息。”她觉得陈添不会这么做,却还是说了,因为这是她所能想到并且愿意去走的唯一一条路。
“半年间,这企业有不少大动作,除了大批购买囤积原材料外,还改造了生产线,并购了一家下游渠道商,五亿投资款花得所剩无几。而且,别忘了这本来就是个烂摊子,到处都是漏风的窟窿,哪怕强制破产清算,也算不出几个钱,安华的投资款能收回十分之一,就算是佛祖保佑了。”
这段解释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位薇愈发好奇:“所以?”
陈添凝神看着她,声音徐徐,比头顶的夜色还要缥缈:“所以,我选择了最激进也最有效的方案,用两年时间把这家企业强推上市,过了锁定期后套现离场,原本的五亿翻了三番。”
这些字句像风一样轻轻飘入位薇耳中,却又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她心上,她看着咫尺之间的陈添,仿佛从没认识过他似的,怔了很久才问:“你这么做,和薛远有什么区别?他在私募市场诈骗投资机构,你去二级市场榨取散户投资人,性质有什么不同吗?股民是冤大头,活该替你接盘?”
眼见她抓错重点,陈添有点啼笑皆非的无奈,他划开视线,目向前方,淡淡道:“不劳你操心,当初全仓投资这只股票并长期持有的人,现在身家都翻了好几倍。”
位薇一听这话竟然笑了,心口堵着密密麻麻的情绪,震骇、失望、酸涩拥挤着亟待宣泄口,感性对理性的碾压让她措辞锐利得近乎尖刻:“是,成王败寇,薛远输了你赢了,你比他厉害,那又如何?能改变你干这件事的初衷么?我只想问你,如果上市后,这家千疮百孔的企业积重难返,要退市,要破产,你说的那些压了所有身家全仓投资的散户怎么办?自认倒霉,然后上天台,或者去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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