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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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死寂无声。

“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毫问。

她说话了!张葛觉得她的话没有一点质感,像一缕雾气。

张葛朝她迈了一步,站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眼睛紧紧盯着她说:“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去玉黄山玩,迷路了,我们在大雪里奔走……〃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然后呢?〃

“后来我们找到了吉普车,我把你留在了车里,一个人去找森林管理处。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却不见了。大家开车找了你一宿,在天亮的时候发现了你,可是你已经……昏过去了。〃

张葛没敢用那个“死〃字。不管她是人是鬼,那个字都是她所忌讳的。

小毫的眼圈一红,说:“我好像想起了一点儿。这么说,我们得救了?〃

张葛上前扶着她坐起来,感到她的身子很凉:“对呀!我们得救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张葛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怀疑我是在做梦,咱俩互相掐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紧紧蜷缩在一起的手说:“我的手怎么没有知觉?还有我的脚趾!〃

张葛拉过她那像j爪一样的手,感到冰凉渗入了骨髓,像死人一样。

“一会儿吃点阿司匹林,你现在要加快血y循环。〃他轻轻为她揉搓着,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脸。

她疼得叫起来。

揉搓了一会儿,她的手和脚竟然都有了点血s。这时候,张葛已经有点信任她了。他试探着说:“小毫,真是奇迹!其实,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

“我已经怎么了?〃她直直地看着张葛。

张葛停下手,考虑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你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什么?〃她的声音蓦地大起来,根本不像她平时静悄悄的x格。

这时候,灯一下灭了,房间一片漆黑。

张葛的心跳如鼓。他和小毫谁都看不见谁。他偷偷朝后退了退。

“你是说我死了?〃小毫在黑暗中问。

“医生这样说。〃张葛低声说。“你等等,我去点一根蜡。〃

他哆哆嗦嗦地摸到抽屉,摸到蜡和火柴,点着。烛光一跳一跳的,这房间显得更鬼气。

小毫还坐在床上,她满脸迷惑,问:“那我怎么又活了?你摸摸,我的心是跳的!〃

张葛把蜡固定在茶几上,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心软软地跳着。

“这是命不该绝,你又活过来了!〃张葛说。

小毫木木地说:“又活过来了……〃

夜深人静,睡熟的人类缓缓滑进另一个y虚的时空;清醒的幽灵悄悄融入这个真实的世界。

这时已经过了半夜。

“我很饿,你赶快炒点肝给我吃。〃

“不行,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再补点维生素。〃张葛说。

说完,张葛来到厨房煮牛n。

他的耳朵一直聆听着卧室的动静。

现在,他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卧室里的这个人将跟他一起生活下去,可是,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说她是人,可她的的确确是死了,至少死了十几个小时了,这一点毫无疑问。

说她是鬼,可鬼的脸上怎么会有血s?心怎么又会跳?

张葛简直受不了这种大喜大悲的刺激了。

他决定,明天领她到医院去看看,他相信科学。假如在她身上确实发生了奇迹,那么也应该让医生为她检查一下,看看内脏有没有什么被损坏。

老实讲,他的心中一直没有彻底放松对小毫的警惕。他在心里努力回忆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当他端着牛n进了客厅的时候,看见小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姿势就像没起来过一样。她的脸在闪跳的烛光里显得更加苍白。

他懵了。

难道她一直在那里躺着?那自己为什么去煮牛n?不可能。

“小毫。〃他叫道。

小毫像大病初愈一样费力地睁开眼。

张葛松了一口气。他把牛n端到她面前。

她接过牛n,慢慢喝下去。

张葛一直看着她。那牛n很烫,但是她好像没什么感觉。

喝完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张葛,说:“你怎么总看我?〃

张葛笑了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你起死回生,我高兴啊。你知道当时我多么难过吗?本来,都要把你送到停尸房去了,可是我没让,我想把你放在家里,放在咱俩的床上,想最后陪你再呆一夜……〃

小毫把头埋在张葛的怀里,喃喃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一次我对你说,我最怕两件事……〃

张葛想起,一天夜里她在他的怀里说:我最怕没有完全死去就被推进火葬厂的炼尸炉。一个人虽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可是谁知道大脑还有没有意识?身体还有没有知觉?假如有,一个人看着自己被推进红通通的火炉,外面“哐当〃一声锁死,那多可怕啊。另外,我最怕精神病医院。假如有一天我疯了,你千万不许把我送进去……

小毫继续说:“假如,你真的把我送进停尸房,我醒来后不吓死才怪。再说,那里那么冷,我也许根本活不过来了……〃

张葛说:“这就是吉人天相吧。〃

小毫又问:“我爸我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已经给他们打电话了。我没说你……死了,只说你冻伤了,我怕他们受不了。他们明天早上就坐客车来。〃

张葛朝窗外看了看。其实,这时候已经是“明天〃了。

小毫说:“张葛,我还是觉得饿,你给我炒点肝吧。〃

张葛说:“不行。〃

“我真的很饿。我特别想吃肝,求求你。〃

张葛叹口气,妥协了,他走到厨房给她吵了很少一点肝,端过来。

她接过,狼吞虎咽。

吃完了,她警觉地看着张葛,突然问:“张葛,你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人还是鬼?〃

张葛愣了一下,说:“别胡说,当然是人了。〃

小毫似乎有点委屈,眼泪又流下来,抽抽搭搭地说:“可是,我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有问题——我已经死了呀!〃

“明天我们到医院看看去,医生一定能从科学角度把你的情况解释清楚。〃

小毫点了点头,不哭了。她说:“张葛,我还饿。〃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你怎么总不让我吃东西呢?〃

“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你的肚子里早就没食了,你的胃已经萎缩。现在你一下吃多了,会把胃撑坏的,尤其是硬食。你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增加食物。〃

接着,张葛给小毫和自己都擦了些冻伤药,搂着她躺下了。

这个小区的供暖系统很不错,他们听见暖气“滋滋〃地响。小毫的脸s似乎一点点恢复过来了,渐渐红润。她说,她全身的肌r都疼,尤其是脑袋,疼得就像钉进了钉子一样。

蜡眼看就燃尽了。

张葛起床想再点一根。

“你g什么?〃

“再点一根蜡。〃

“睡觉你点蜡g什么?〃

“我……〃

“你……怕我?〃

“不是。〃

“那就别点了,睡吧。〃

“好吧,我们睡。〃

那根蜡终于灭了,房间里伸手不见指。

张葛不敢睡,他一直听着小毫的鼻息。

小毫很快就睡着了,她在张葛的怀里,似乎睡得很安静。张葛看不见她的脸。

张葛一夜没合眼,直到东方发白,小毫那张脸一点点显现在他的视线里。

小毫的父母和张葛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小镇,离城里有40公里。第二天,四个老人还有张葛的妹妹都来了。

他们见张葛和小毫没什么事,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

张葛把他们安顿好,就领小毫去医院了。

医生听了张葛的讲述,感到很惊讶,他说:“看来,当时她只是冻僵了,假死。〃

然后,这个医生为小毫做了各种检查。

张葛发现,随着化验结果一项项出来,这个医生越来越沉默。他还不时地窥视小毫的眼睛。

小毫也好像蒙在鼓里,她揣摩着医生的神情,越来越不安。

“到底怎么了?〃张葛问。

那个医生三心二意地说:“没什么,她很正常。〃

小毫在冰天雪地里奔走了两天两夜,至少会达到四度冻伤,可是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张葛越想越感到蹊跷。

“不管医学理论还是临床实践,她的复活都是没有可能的。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奇迹……〃

在那个医生的门诊室里,张葛看见有几个护士站在门外,好奇地朝里看。这件奇事一定是在医院里传开了,她们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小毫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来意,她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门口的护士越来越多,而且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停地出出进进,眼睛不停地向他和小毫瞟过来,好像他们是两个怪物。

小毫拉了拉张葛的衣袖,小声说:“咱们走吧。〃

“还没开药呢,走什么?〃张葛说。

小毫看了看门口那些护士,欲言又止。

张葛突然很生气,朝着门口大声喊:“我们是患者,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年长的护士左右看看另外的护士,声调不高地说:“这个人怎么了?有毛病呀?〃

“你才有毛病!〃张葛说。

小毫都快哭了,她说:“张葛,你今天怎么了!〃

那个医生站起来,走过去,跟那几个护士说了几句什么,她们这才走了,年长的护士一直指点着张葛不满地说着什么。

到药房取了药,张葛借口上厕所,又回到了那个医生的门诊室,他急匆匆地问那个医生:“我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医生惊惶地朝张葛的身后看了看,张嘴似乎要对张葛吐露什么秘密,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张葛回头看去,从门缝看见了小毫的眼睛,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木然。

那个医生把脸转向窗外,小声说:“哪天你再来找我……〃

“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

张葛凝视了那个医生片刻,说:“谢谢你。〃然后走出门。

小毫在门口低低地问他:“你回来g什么?〃

张葛有点慌乱,说:“我还不太清楚那药的用法,回来问问。〃

小毫又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很好。〃

小毫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问:“是不是我活不久了?〃

“医生没说什么,你放心吧。〃张葛挽起她的胳膊就走。出了医院的门,小毫被太y刺得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张葛心乱如麻。

这一天中午过得热热闹闹。张葛的父母很会烹调,他们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为两个孩子压惊。

张葛和小毫的房子小,住不下,四位老人和张葛的妹妹当天就坐最晚的客车离开了。

这天夜里,张葛睡到半夜突然醒了,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伸手一摸,小毫不见了。他想,她可能去卫生间了。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他的心里有点怕,壮着胆起了床,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灯没有亮。

张葛敲了敲,死寂无声。

他扭了扭把手,里面锁着。

“小毫。〃他喊道。

没有回应。

“小毫。〃

还是没有回应。

“小毫!〃

有人在黑暗中拍了拍他的肩,他猛地回过头,见小毫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逆着月光,模模糊糊。

“你去哪里了?〃张葛故作平静地问。

“我饿了,去厨房吃了几口肝。〃

次r,张葛照常上班了,继续围着厂长转。

小毫仍然在广告公司做出纳。

其实,张葛始终都没有彻底排除对小毫的怀疑。她的心脏停摆长达十几个小时,这谁都解释不了。

张葛如履薄冰地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起过着凡俗r子,他一直在暗暗观察她。

小毫还是那个小毫,没什么两样。她的单位离家近,因此还是她回家做晚饭,她炒菜的味道一如从前,除了稍稍有点咸,十分好吃。晚上,她还是那样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且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夜里睡觉,她还是爱侧着身并且把一条腿压在张葛的身上……

可细心的张葛还是发现了她的一点异常——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偶尔莫名其妙地低头微微地笑一下,但不是很明显。

张葛曾经听老人说过,冻死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笑,而小毫被冻死的时候应验了这句话。可是,现在她为什么还会时不时就咧嘴偷偷笑一下呢?

张葛想,也许是她脸部的肌r给冻坏了,留下了后遗症。

夜里,张葛睡觉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她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她起夜从来不开台灯,当她那模糊的身影静悄悄飘出去飘进来,张葛就觉得恐怖。

他知道自己的神经也许有些问题了。

小毫不是鬼,不能因为人类对死亡的判定标准,而把复活的一个生命不当生命看待。她现在心脏在跳,血y在流,她有呼吸,有情感,她是一个人。她活了过来,这对于一个脆弱的渺小的生命来说多么不容易啊,不但没有人珍惜,还遭到怀疑,这多么不公平!冻死的厄运不是她能改变的,而复活的奇迹也不是她能主宰的,她不能在经历这死死生生之后,再失去最亲的人的信任。

张葛对她心疼起来。

夜里,他搂着小毫,对自己说:睡吧,睡吧,好好睡吧,怀中这个人是你的爱人,你躺的地方是你的家……

可他还是睡不踏实。

这不是理智可以解决的问题。他清楚,无论他怎样劝自己,他在潜意识里仍然对小毫保持着警觉。       过了几天,张葛忽然想起方大夫最后留给他的话:“哪天你再来找我……〃

于是,他上班的时候绕了一段路,来到那家医院。

他来到问讯处,向一个值班护士打听:“今天方大夫上班吗?〃

“方大夫?他生病了。〃

“我找的是内科的那个方大夫。〃

“我们医院只有一个方大夫。〃

“他得了什么病?〃

“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一个患者。〃

“反正他近期不会来上班。〃

“那你能告诉我他家住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

张葛来到内科,自称是从外地来找方大夫的亲戚,这才从另一个医生那里打听到方大夫家的住址。

是方大夫的太太给他开的门。

那是一个装饰得很不错的房子。可是,张葛提着一袋水果抱着一束鲜花进了屋,却觉得里面有一股yy的晦气。接着,他就看见了沙发上的方大夫。

他坐得很端正,张葛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头,因为他坐得太端正了,身子都有点朝后仰了。他的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目视正前方,眼珠一动不动。

“方大夫怎么了?〃张葛问。

他太太眼睛湿湿地说:“痴呆症。〃

“四天前我去医院看病,他还好好的呀?〃

“就是四天前,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没事,晚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厨房里有动静。我说是小偷,他说是猫。我让他去看看,他就披衣去了,我只听见他大喊了一声——你在这里吃什么!我一听真的有人,马上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走过去了。可是,我来到厨房,看见只有他一个人,窗子都锁得好好的,当时感到十分恐惧,就问他,你刚才喊什么?没想到,他朝我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从此,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话都不说。我听见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在这里吃什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在对谁说话。〃

张葛猛然想到四天前那个晚上,小毫半夜突然起床,到厨房去吃肝……

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张葛把水果和鲜花放下,坐在方大夫对面,问:“方大夫,你还记得我吗?〃

方大夫直溜溜地看着前方。

“我领我的女朋友到你那里去看病。你让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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