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药铺去了。”易轩端来一碗腾着热气儿的小米粥,舀了一勺往我嘴边送:“以秋,今天一天你水米未进,还是得稍微吃一点才行。”我自是没有心情吃的,以安从不会将我独自留在一处,如今怎会没理由地将我留到易轩府上。我努力支起身子,道:“是不是以安出什么事了?”
易轩摇头:“他很好,没出什么事儿,在屋里守了你一天,天将黑时才走,说药铺上来了一个病人。”说完易轩又补了一句,“放心吧,他是你兄长,我自然会保得他毫发无损。”易轩的语气软了一分。我信他不会骗我,因而没再多问。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至身前,拂过我的脸颊,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面具不见了。我下意识地别过脸,抬手遮住疤痕。
第16章 这一夜,我到底是没有等来以安
易轩放下手中的碗,慢慢拉下我的手:“以秋,你不必因为脸上的疤痕避开我。我一早就说过,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看的。”易轩一摒先前的痞气,眼眸里的柔情经这烛光的映照越发令我沉醉,“我喜欢你唤我‘易轩’而不是‘易公子’;我喜欢你用与代以安相处的模式与我相处,没有戒备,没有提防,想笑便笑,想哭便哭。以秋,旁人如何看我,如何待我,我皆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如何看我,如何对我。我求的不多,只一个你。”
屋中的烛光晃动,照得易轩格外的温尔好看。我看迷了眼,愣了许久才道:“易轩,你好好看看我,我这张丑陋的脸曾吓哭过十二个孩子,路上的人见我这副模样都会绕我而行……”后话还没说完,易轩便凑上前吻我的唇。片刻的宁静,恍如时间静止,我似乎听到了易轩与我重合的心跳声。
“以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名唤易轩,天下只此一个易轩,你不能将他们的庸俗行径强加在我的身上。”除了以安,易轩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让我感到心安的人。除了安心感,我似乎对易轩还生出了另一种熟悉感。我道:“易轩,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易轩脸上的神色有过片刻的僵硬,而后快速恢复自然。他摇头道:“不认识。”我没再作声,易轩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现在不烫了,吃着正合适。”我勉强提起精神吃了几口,易轩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嘴角渐渐展露笑容。
吃了半碗粥,我便吃不下了。易轩不肯离去,一直守在床边。起初我还能强撑眼皮看他一两眼,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不知是我快死了还是怎的,这副身子疲累得厉害,总觉得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在缓慢挪动。
当我再次睁眼时,透过窗户看见外边天空漫天红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易轩握着我的手不放,“快到辰时了。”我努力吐出一个‘渴’字,易轩赶忙倒来一杯热水。熟悉的气味儿,熟悉的味道,我垂眼一看,这是以安为我特地配制的药茶。
一口入喉,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一股铁锈味儿呈喷薄之势从喉中涌出,刹那间,一滩黑血溅地。易轩慌了神,冲门口大喊:“代以安,把代以安找来!”
我只觉天昏地暗,一口气闷在心口提不上来。易轩搂着我,眸中有泪:“以秋,别睡,别睡,代以安马上就来了。”我双眼半睁半合:“走到头了……”
我的体内有蛊虫。这件事以安并未告诉我,若不是一年前我无意听见他和张大夫的谈话,我想以安兴许会瞒我一辈子。张大夫说我体内有一种域外蛊虫,毒性甚强,非蛊母不可治。我不晓得自己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但我晓得它们与我身体上的疤痕有着某种联系。以前禁饮食,外加汤药辅治,这蛊虫的毒性还未发作过,此番赵双成引我喝了带□□的烈酒,我知那蛊毒已发。
“不许睡!”易轩轻轻拍着我的脸颊:“以秋,你和我有约。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你不能骗我。”我慢慢合上眼,靠着易轩的胸膛,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对不起,这次我要……食言了。”
“不行不行,为了应约,我可是连夜兼程赶回来的,累死了两匹好马。以秋,你可不能用‘食言’二字就将我打发了。”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我脸上,我无力回答,更无力替他擦泪。
易轩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痛感亦越来越淡,我像是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舒坦。我一直听得有人唤我,那声音很急,我想应声,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再后来,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倒在雪地里,大雪将我掩埋。我很冷,很冷,冷得睁不开眼,我口里一直念着自己都不清楚的两个字。再后来,我听得有人声,一股暖意将我周身包裹,我还嗅得一股幽幽檀香,以及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我冷极了,害怕这股暖意离我而去,我胡乱地抓了几下,约莫是抓住了一只手,我紧紧抓着他,他亦紧紧攥着我。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四日后。
易轩攥着我的手守在床侧,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两个眼珠子如凹陷进去了,眼眶下的眼袋甚重。见我醒来,易轩眼眶里生了许多晶莹的泪花,他露出一窝浅笑:“以秋,这次总该睡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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