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寥寥几句,说得虚弱无力,要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吐出下一字。
雒易伫立原地,浑身一阵阵发冷,声音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沈遇竹,你——”
沈遇竹察觉到他的颤栗恐惧,不由强硬起了声调:“雒易,不许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顿了顿,又柔声道:“你说过……会依我的。”
雒易周身颤栗,咬紧牙关,站了许久许久,低声应了一句:“……好。”
他不再犹豫,迈出步子,负着他继续前行。
沈遇竹在身后发出一声舒缓宽慰的轻笑。雒易强忍下心头惶栗难安,听到沈遇竹在背上梦呓一般,轻声呢喃道:“雒易啊,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总是能稳操胜券……可是有时候,我却也忍不住希望,你的一生永远都这般惊涛骇浪,不能安宁——”
雒易咬紧牙关,忍下眼中骤然的酸楚炙热,听他在身后惓惓地轻笑道:
“因为唯独在这样的关头,你才会知道……你的选择,永远会是我。”
雒易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扎得刺痛,低声道:“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下山治伤……”
沈遇竹温驯地“嗯”了一声,果然没有再言语。
天幕与雪野融汇成一片阴郁晦涩的青白色,被雪压折的枯枝横亘在河谷畔,断裂的枝杆像溺毙之人的手臂,徒劳地伸向苍天。狂风止歇了,却使这空旷的雪野笼上更加严酷冷峻的氛围,数十里都是一成不变的皑皑白雪,苍茫大地毫无生机,只有愁惨的彤云在天际愈积愈厚,像是一张张阴郁的脸,噙着严峻的讥讽,俯瞰着这莽荒苍白的大地上遍布的尸骸,还有那一个缓缓移动着的、微不足道的墨点。
雒易负着沈遇竹往既定的方向走。呼出的气息在口鼻间凝成了霜末,也腾不出手拂去。受创的双膝因严寒而愈发剧痛,每迈出一步,都是刺入骨节的剧痛;眼睛又被雪谷反射的白光刺激得酸痛赤红,一阵阵地发花,几乎看不清前路。
可这些,丝毫比不上背后越来越安静的沈遇竹教雒易心生恐惧。他不停唤他的名字,断断续续地和沈遇竹说话,不肯让他睡着。
他说:“沈遇竹,你不是要和我去藐姑射山看鲲鱼和鹏鸟么?等你养好了伤,我和你一道去。”
顿了顿,又道:“你若怕冷,那不去北溟也无妨。南越温暖湿润,最适合休养,就是越语拗口饶舌,实在夹缠不清。不过,我们可以唤上斗谷胥同去,你说好不好?”
“沈遇竹……”
身后的人静得像一片雪花,也冷得像一片雪花。雒易不再说话了,继续往前走去。他的步履未变,神情未变,望着前路,轻轻道:“沈遇竹,你说过要等我的。我最恨毁约背誓之人,你若骗我,我一定……一定……”
他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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