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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破绽百出的庶民说法,肯定是说书听多了。

要知道,像鞠滕郗那样的老狐狸,若真要密谋夺城,手法肯定高明、j湛、漂亮、惊人多了……

“如何名正言顺法?”

“我听人说,那绣坊坊主便是当初前来救城,却被十道金牌拦下,含泪回国后被腰斩的二柳将军留下的唯一命脉,而她啊!早跟鞠滕郗有一腿了!”

“原来这就是他最近走绣坊走得那样勤的原因啊……”

原来……是这样啊……

“要不他干嘛把她藏得那么紧呢?因为若能娶到这样一名对希孤城来说有重大意义的女子为妻,到时,谅那将军再气,可在被姓鞠的扇动后的希孤城民意驱动下,最后碍于面子,也只能乖乖将希孤城拱手让回,拍拍屁股走人吧?”

“真看不出那姓鞠的城府有这么深……”

“等着看吧!不出几日,那好色女将军恐怕连城门都进不来了!”

“不过也算他运气好,逮着个又傻又笨又好色的女人,要不,他不知道还要卖几年屁股才能等到这样的好机会!”

这……

“如今看来,那李将军的遗孤倒是有格调多了,与其让姓鞠的无耻家伙得逞,我们还不如支持李少爷……”

茶坊内那几个醉酒的城民七嘴八舌地说得欢畅,但一旁听着的云苎眼眸却缓缓暗黑了。

因为此刻,尽管她并不十分相信这群人口中之话,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鞠滕郗竟会被他们说得如此不堪!

云苎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她只在意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事,并且有否一直坚持做正确的事。

是,或许鞠滕郗的一切作为都有他的目的,更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但那是她与他之间的事,更是他的本事,她这个当事人都不说话,轮得到他们来说嘴吗?

况且,四年来,他为希孤城所做的事、所花费的心血、所用尽的心力,她全看在了眼里,并且暗暗佩服着,而默默为希孤城付出了近十多年努力的他,怎么都不该被这群什么都没有做过的人来当成笑话,并如此诬蔑!

“想想他在过去那些chu人面前摇屁股的模样,我就……”

“说什么呢!”在屋内那群人对鞠滕郗的谤语愈来愈低俗之际,云苎忍不住地用马鞭将他们桌上的东西撒落后,冷声斥道。

“怎么啦?这年头连话都不许人说啦!”

在碗、杯落地的破碎声响中,有人惊叫、有人高喊。

“你们说得还是人话吗?”环视着屋中人,云苎的眼眸及嗓音是那样冷冽。

“怎么?你们是人,说道的是人话,我们希孤城的人就不是人,说的就不是人话吗?”

“是啊!你们作威作福也够久了吧!现今还来欺负我们希孤城人,真当我们是你们的奴才啊!”

恍若是想激怒云苎,并且也欲引起旁人同仇敌慨之心似的,说话的人不仅一口一个希孤城,并且话还愈说愈偏激,愈说愈难听,不仅将鞠滕郗愈说愈离谱,并还波及到她协和部队的下属!

“不许再说了!”在那嘈杂且彻底羞辱鞠滕郗,以及自己下属的抹黑言论声中,云苎彻底动怒了,她挥动着短马鞭,将桌椅全掀翻了去,然后怒视着众人,“不许再说了!”

“哎呀!打人啦!仗势欺人啦!”

“希孤城人被欺负啦!哎呀!老刘被打伤了、老张流血啦!”

“白副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真不应该啊……”

感觉着四周不断涌聚的大批人潮,望着那些人眼中的复杂目光,听着身旁传来的低语非议,云苎握着马鞭的手不住的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人必须受到这样不实的攻击与诬蔑的!

尽管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成这等模样,但她却知道自己没有大人,更没有打伤人,绝没有!

再无法忍受这种g本师出无名,甚至是故意挑起,并扩大的恶意纷乱,云苎最后牙一咬,由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冲出,直接纵马出城。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认识的希孤城!

绝不是!

就那样一人一骑在天禧草原狂奔了一夜,破晓之时,云苎才终于带着一身疲惫,缓缓策马回城。

她才刚踏入将军府,一个身影便由y暗处走出。

“将军。”

一听到那个比平常更低沉的严肃嗓音,云苎g本不用回头,就知道鞠滕郗是为何而来,更知道此刻他的脸上绝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一想及此,她心底那股原本稍稍平复的怒气又再度点燃,“我没打人!”

“我知道。”站至云苎身前,鞠滕郗望着云苎有些苍白的小脸,轻眯起眼。

“知道的话,你摆什么臭脸?”终于正眼望向鞠滕郗,云苎望着他眯起眼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古怪模样,她忍住心中燎原的怒火,冷冷丢下一句话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你哪里不舒服?”紧紧跟随在云苎身后,鞠滕郗望着她颤抖的手,目光诡谲的问道。

“没有!”

“昨夜你其实没有理由发怒的。”

“我高兴、我愿意!”

“你可知他们是谁?”

“我不想也没空知道。”

“你可以不知道他们是谁,也可以不理会他们是谁,但你却应该知道你是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定住脚步,云苎猛一回身,眯起眼冷冷地望着鞠滕郗,一个字一个字地重重问道。

“你若是普通人,我绝对什么话也不会多说。”望着云苎眼中的冰冷与怒火,再望着她苍白的容颜,许久后,鞠滕郗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说道:“但你,不是普通人。”

“不要再说什么普通不普通了!”而一听到“普通人”三个字,云苎心中的怒火、委屈与受宿疾所苦的无助感,整个爆开了。

普通人?谁不想当个普通人啊?可她行吗?

而他,就一定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吗?

更何况,他居然敢摆脸色给她看?她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摆脸色给她看!

这希孤城究竟是怎么了?不过一晚,竟有这样多的人摆脸色给她看!

“将军?”凝望着云苎晨曦下彻底惨白的小脸,以及那微微来回摇晃的身躯,鞠滕郗心一紧,一把上前便想扶住她的腰,却被她整个人推离。

“离我远点!”低喊一声后,云苎忍不住回过身,向自己的睡房大步奔去。

是,她是不该跟平民百姓起冲突,但他至于这样吗?

更何况,若不是他们那样抹黑、数落他以及她的下属,,数落到她都听不下去了,她有必要生那么大的气吗?

而又为什么,他与秋墨雨的谈话时总是那样温柔、自然,充满爱怜,可在她跟前就这样的严肃、不耐烦。

是的,云苎虽不曾再直接前去绣坊,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悄悄跟着他的脚步到绣坊,然后傻傻望着他与秋墨雨对谈时的和颜悦色、谈笑风生,甚至好不低垂的阳刚、纯男子脸庞,完全正视对方的温柔眸子,以及欢快自在的笑颜!

尽管至今,云苎都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更不清楚他与秋墨雨之间的关系特殊到什么地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待秋墨雨的态度,确实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是否,他那些夜里,真的只是曲意承欢?

是否,她真的是强人所难?

毕竟当初确实是她无顾他个人的意愿留他过夜,而后的每一回,也从不曾过问他的意愿,只理所当然的当他是自愿前来。

但今天的他终于让她知道,他g本不是自愿前来!

若她不是将军,他,g本就不会来!

终于,明白了……

过去这四年来,他之所以来到她的轻纱帐中,或许是受迫于她的y威,或许是在两相权衡之下的折衷之策,更或许是如那些人所言,是为了某种她现今还不明白的目的,但绝绝对对,都不是因她而来!

一切,都是不得不为!

原来,他在她轻纱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是不得不为!

都是,不得……不为……

当前进的步伐像踏在云端上般的愈来愈空,当身子突然一虚,而意识不知为何由乱成一团,缓缓缩小、凝结时,云苎的眼前蓦地一黑。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苎儿?!”

所有的一切,全化成了“虚无”二字,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不得不为。

第六章

那日之后,云苎足足昏睡了两天。

尽管明白在她身旁一直有人默默在照料着她,尽管那抚在她身上的动作那般细心、温柔,但她就是不想睁眼,甚至包参将手持五百里加急冲入她房中,她换上戎装,率军纵马出城之时,都不曾正眼望向身旁人一眼。

长达四个月的急速南行与征战,让云苎的小脸整个瘦削了一圈,尽管心中极想早日回到女儿国,但最终,她还是领军先行来到了希孤城——

因为她决不愿因为自己的个人因素,而让这群同样奔波了四个月的协和部队军士受累!

但她是将军,她的一切作为都必须以这群下属的福祉与最高利益为依归,所以,她还是来了。

但云苎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希孤城迎接她们的,竟是一道紧闭的城门!

“什么?没有悬挂我们的旗?”

围在临时的将军帐中,所有人全难以置信地怒视着前来通报消息的小八。

“不只没有悬挂我们的旗,希孤城还说他们不打算开城门。”

是的,不是“无法”开城门,而是“不打算”开城门。

“他们竟然敢将我们挡在城外?”

“鞠滕郗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怎么?翅膀硬了,打算翻脸不认人了是吗?”

“这帮孙子,上回把我们骂得那样难听,我们一句话都没说,所以就真把我们当成一群没脾气的软脚蟹了是吗?”

听着充斥在将军帐中那掺杂着新仇旧恨的所有愤怒,云苎只是沉着脸不发一语,而满是黑晕的眼底也罩着一层寒霜,以及一抹疑惑。

他,真的这么做了?

尽管一直以来她都不太明白鞠滕郗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所以就算他真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该太惊讶,但为何选在这时?

这几个月里,希孤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究竟是为了什么人,抑或是为了什么她尚且不明的原由,竟让一向心思缜密的他如此大刀阔斧的与她做切割,让事情完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他,找来的帮手又会是谁?

“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小八。”沉吟了许久许久后,云苎终于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淡淡问道。

“不明。”

“他在城里吗?”云苎又问,而平放在座椅扶手上的白皙小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不明。”

“知道了,先让大伙儿暂驻城外,喘口气后,明日再议。”由座椅站起身,云苎转过身,迳自向内帐走去。

因为她累了,真的累了,马不停蹄的征战,让她身累,而希孤城与鞠滕郗的一切,让她心累……

“将军!”可未待云苎走入内帐,几名斥候却一起冲入帐中,“有人来袭!”

“谁家的?”定住脚步,云苎眯起眼冷声问道。

“司马家。”

司马家?

好家伙,找来的竟是她的宿敌,在每回各国协和任务中总与她不对盘,并且自加入协和任务以来,一心只志在勒索、利益,而非协和的司马家。

也好,她早想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罢了。

“城里有什么动静?”依然背对着众人,云苎又问,可她的背影却恍若扛了千斤巨石般的僵硬。

“报告将军,城墙上……好像有人准备升起司马家旗……但另一伙人,在劝、在降。”

准备升司马家旗?有人劝降?

是吗?看样子有人打算就此甩开她,并对她的存在彻底视而不见了,可有人,还是不愿……

但她能让她帐中、旗下的协和部队的军士们,在如此盛怒又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披甲上阵,与同为他邦协和一员的司马家公开,且正面的交战吗?

而她又能违背自己的承诺,狠下心放下那些或许为数不多,却依然想相信她、依赖她的希孤城民吗……

静静坐回座椅,云苎用手撑着下颏,眼眸望着将军帐一角,在众人安静等待的急促呼吸声中,沉吟了许久许久后,头抬也没抬地淡淡唤道:“包大姐。”

“三姑娘。”

听到云苎的话声后,包参将静静由众人中走出,然后走至她的身旁,轻蹲下身,依女儿国的仪礼与称谓轻吻着她的颊。

“若我说……我想率苎家军迎战,你会说我糊涂、任x吗?”

“若以协和部队包参将的立场,自是糊涂、任x透顶。”将身上带有协和部队标识的盔甲褪下后,包参将的眼眸是那样温柔、清明,以及执着,“但我现在既然是苎家军的包大姐,我们爱怎么打,想什么时候打,就用力打下去!”

是的,包参将知道云苎在挣扎、在矛盾,否则向来决断干脆的她,不会在思量了这么长的时间后,用这样的语气发出这样的询问。

但包参将更明白的是,一直以来,协和将军的每一场战役,从来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更不为她自己——

但苎家军,只为她们的三姑娘而战!

“传令下去,苎家军正面迎击!”

发令的嗓音,那样响亮,云苎的脸上,漾起了一抹许久不见的傲气,而眼中,有的是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变的坚定与执着。

是的,正面迎击,以她苎家军的名义!

无论希孤城今日为何不打算开启城门,无论希孤城究竟有多少人打算不仁,但她却永远不可违背自己的承诺而对他们不义!

若今日,希孤城以自己的身份御敌,她绝不会c手干预,但今日的希孤城,还没有准备好。

寒风之中,一支身穿“苎”字战袍的女子军团缓缓向天禧草原走去,而她们身后的其余将士则自动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如盘石般动也不动地含泪目送着她们远去——

“协和部队众将士祝三姑娘与苎家军凯旋归来!”

“睁大眼给我好好看!”云苎迎风回首,风中的笑容是那样的炫目与勇敢,“看我女儿国的女儿家如何给那帮孙子一个痛快!”

早明白那撮人一定会有动作,但他的安排,终究还是不够周详、缜密,而那幕后黑手的作法也着实太y险、狡诈了!

但若云苎像以往一样给他一封归信,他绝不会在那时离开,绝不会!

然而,追g究底,最不该的,还是他自己。

小人之所以为小人,正由为其行事手段之丧良、悖德,而他,早该比任何人都明白!

更何况,如果当初他能把话说清楚,语气和缓些、态度温和些,或许云苎也不会在离去后再无一封书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他当初实在是急了,急着她的受委屈,急着她被城民们误会,急着她一人在天禧草原狂奔,急着她苍白的下脸,急着她受伤的眼眸……

但这全不是理由,所以鞠滕郗知道,无论受到怎么样的斥责与辱骂,他都会咬牙吞下,而这,不仅为了希孤城,更为了云苎!

策马狂奔在天禧草原前的黄土地上,鞠滕郗知道自己必须再快,更快,因为无论如何不愿意,一切,还是发生了,在他最措手不及的时刻。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带着与城民间未解误会与错误讯息离去,疲惫归来时还被挡于一直受其保护,却翻脸不认人的希孤城城门前的她,最终,竟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接受希孤城对她的背弃——

狂风乱沙之中,她率领着她的苎家军,用以一敌十的气势冲锋沙场,而协和部队虽没有参战,却密不透风地将背弃他们的希孤城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有钻越雷池一步的机会!

这样的x怀与气度,着实太不容易了,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又怜又敬……

当终于望见黄沙中的拿顶蓬帐时,鞠滕郗二话不说地在急速中飞身下马。

“我家将军没空见你。”尽管心底暗暗惊艳、并由衷佩服着鞠滕郗下马时的英姿与控马技术,但包参将的脸色依然冷冽如冰。

“我可以等。”单膝跪在将军帐外,鞠滕郗坚决地说道。

“你爱等就等,不过滚远点去等,省得污了我家将军的空气!”

“还有脸来?哼!”

四周军士们的话语字字带刺,但鞠滕郗一点也不以为忤,因为她们有理由如此,而他也有责任承受。

就那样在将军帐外跪了一个日夜,鞠滕郗动都没动一下,因为他必须、一定要让云苎明白,希孤城与他,永远都不会再背弃她与她的协和部队——永远!

又那样跪了一个白天,当夜幕缓缓降临,露浓风寒之时,包参将的脚步声终于再度出现在鞠滕郗身旁。

“我不会走。”鞠滕郗头抬也没抬地淡淡说道:“直到她愿意见我。”

“她睡了,你还不快进去!”

“谢谢。”

对包参将感激地微微一颔首,鞠滕郗立即起身快步进入内帐,然后在看到床榻上那将身子缩成一团,让人想紧紧抱住的小小人儿之时,心,微微一紧。

上苍,她这回,又痛几天了……

望着云苎眉心间的深深折痕,虽入睡却一点也不安稳的睡颜,以及明显刚换上却又被冷汗汗湿的衣衫,鞠滕郗连忙轻手轻脚地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脱下她一身微湿衣衫,用柔布将她身上汗滴拭去,并在她身上覆上一层暖被后,才将手伸向她的腕脉,确定没有其他病征后,取出银针细细为她治疗。

而后,他出帐请在旁待命的军医帮忙熬药,并利用这段空档坐至床头,轻轻为云苎按摩着她的头、颈、肩,多管齐下地为其纾解不适。

原本柔软的雪颈与肩膀,竟僵硬成这样……

在心底的叹息声中,鞠滕郗的动作愈发轻柔了,并且就算在包参将将汤药送入帐内之时,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而送汤药入内的包参将尽管还是面无表情,但在看到云苎不再紧皱的眉心,以及舒缓、平静的睡颜后,一语不发地将药放至鞠滕郗身旁后便走了出去。

他似乎可以多待会儿了……

端起身旁的汤药,鞠滕郗轻吹着上头的轻烟,直至温凉后,才用小匙舀起,准备倾入云苎口中,但望着她那好不容易才平静的睡颜,他实在不忍心吵醒她,所以最后他决定放下小匙,将汤药喝入自己口中后,再轻轻俯下头,将药渡入她的口中,直至药碗见底。

这是什么味道?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什么……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云苎轻轻侧转过头,然后在望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之时,蓦地有些恍惚。

是梦吧?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营帐中?

但若真是梦,她口中的药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当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被褥声,而那原本浅浅的呼吸声也改变之时,鞠滕郗知道云苎醒了。

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她现在身上只有一床薄被,不过,他也没有出帐,而是站在原地,缓缓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是的,抱歉让她受委屈了,尽管他身后这名飒爽又傲然的女子,或许g本不需要,也不接受他的抱歉。

而果然,云苎一句话也没有回应鞠滕郗,但她小小的拳头,却在这句话后,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哭,她绝不会哭的!

拼命吸着气,咬住牙抑制住眼底酸涩的云苎不住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尽管这真的很难、很难。

但为什么向来坚强的她会有这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明明知晓他的前来一定是为了希孤城,明明早料到他定会尽其所能粉饰太平,所以她早在心中高高筑起一道墙,然后告诉自己,这一次,绝不轻易相信他!

但他竟只一句话,那样简简单单,甚至连为自己解释、开脱罪责都没有的一句话,便令她心底的那道城墙,整个倾颓……

她的心,究竟为了什么而背叛了她的意志?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平常一样果断、利落地就事论事,赏罚分明?

为什么她一听到他的嗓音就动摇,更怎么都无法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与彻底划清界限,甚至至今仍不相信他会背弃她……

“这是我由西土带回的九花石。”听着身后低促的吸气声,鞠滕郗眼微微一闭,克制住心底那股想回身拥住她的强烈冲动,然后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颗色彩斑斓的小石放置于一旁案桌上的灯火下后,缓缓单膝跪下,“无论您相不相信,无论您有任何决定,今后,希孤城的城门一定会永远为您而开,而希孤城的城民,也永远是您的子民。”

在鞠滕郗宣誓似的话语声中,云苎将目光移向灯火下隐隐闪烁着气色光芒的小石。

这颗九花石,确实属于西土的塞尚河畔独有,而先前营中斥候也曾报告说,她们确实望着他一人一骑,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由彩霞那端向她的营帐狂奔而来……

所以,他是想告诉她,那时,他并不在希孤城,而是在江的那头,是吗?

所以,他是想告诉她,那场风波其实同样令他震惊,是吗?

所以,他是想告诉她,纵使如此,他依然会负起全部的责任,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无论她是否自此放弃希孤城,是吗……

“为不扰将军休息,小民——”

云苎的彻底静默,令鞠滕郗完全m不透她的心思与决定,所以最终,他决定先让她好好的休息再做打算,但就在他起身欲至帐外等候她的回答之时,他的话声却被一把打断。

“站住,谁让你走了!”

原本前进的脚步,整个定住了,人在身后的窸窣声中,鞠滕郗忍不住地缓缓回头,望着原本坐在榻上动也不动的云苎,用手捉着身前薄被裹身后,缓缓走向他。

而当她终于在他眼前站定,并凝眸注视了他的眼眸许久许久之后,她竟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那个不住轻颤着的红唇,微微有些冰凉,并带着一抹药香,当那股药香与云苎身上的幽香一起传入鞠滕郗鼻尖时,他的脑子,一下子混沌了。

他猛地伸出手臂紧紧揽住她的纤腰,用力回吻着她,任两人的舌尖疯狂地在彼此口中交缠,任两人口中含着药香的津y在彼此口中来回流淌,牵扯成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无论是为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已许久未曾让他拥抱的她,在他的怀中!

他只想怜她,只想抚平她心中所有的委屈,让她倔强明亮的眼眸中,不再有伤……

鞠滕郗来势如此凶猛的激情回应,令云苎的红唇几乎被吻肿、吻痛了,但她,就要这样,为这或许要很久很久之后,甚至有可能再没有机会拥有的拥抱。

是的,很久很久以后,甚至有可能再不会拥有。

因为在经历了这一切,在体会过过去从不曾体会的微酸、轻甜、苦涩与压抑,并细细思量这么多天后,在刚刚他似欲离去,而她竟感到极度心慌并且心痛的异样感觉中,她终于恍然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之所以会感到受伤、感到委屈,而今日,会因他一句话而心墙瓦解,全只是因为她爱恋上他了!

是的,她爱恋着他,由四年多前,心动他眼底那抹雾光,佩服他多年不变的执着,心疼他为实现目标所做的所有牺牲开始,然后缓缓地、悄悄地,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一直延续至今日,积成如此深深真真的依恋。

是的,她真的眷恋着他,但她却也在彻底领悟自己心底这份浓浓爱恋之时,同时明白,这份爱,来的并不是时候。

毕竟一直以来,他的所有心力都只放在希孤城,他的眼中,除了希孤城,再望不进其他,他的心底,更几乎没有任何可供存放儿女私情的位置……

所以她这份绝对会让他倍感压力,甚至突然得有可能让他心生抗拒、排斥的爱恋,只能继续悄悄存于她的心底,并且在他踏出帐后的那一刻起,永不出现于世人眼前,更不成为他的阻碍,直到希孤城真正成为他心底想要的希孤城,直到他的眼眸,有余力真正注视她的那刻!

但那一天,还要多久?

云苎真的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会等,虽然也许到时他的眼眸依然不会注意她,但至少,那时的她,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努力争取,无论成败。

所以,她会耐耐心心、勇勇敢敢的等,并在那之前,小心翼翼地不让他有主动开口要求离去的机会,直到那一天真正到来之时。

在心底的誓言声中,云苎忘情地吻着鞠滕郗,就算身上的薄被落至了地面,她都不在乎,因为此时此刻,她只在乎他的拥抱,这个可以帮她度过漫长等待的最后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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