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清瑾,别……”
流理台前,银色的水龙头正在金黄色的灯光下刷刷地喷s着白色的水柱,林清浣刚刚将晚饭的餐盘放进水池里,正伸手进去要洗碗碟。
背后,她的弟弟林清瑾无声地跟过来,从后方贴住清浣的身子,双手环住林清浣的腰。
开放式的厨房,流理台对面不远处就是正在看电视的父母。林清浣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手上抓着的碟子扑通一声滑入了水中,激起白色的洗洁j泡沫。
林清浣紧张地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父母,身子僵硬得不敢动弹,“清瑾,求你,别……”
林清瑾的手指滑过清浣的腰身,轻拢慢捻,“好,那你答应我,洗完碗来我房里……”
林清浣僵住。对面,林父抬头望向这边,“清瑾,还不进屋去做功课?别给你姐捣乱!”
林清瑾笑开,微微变声的嗓音却说给母亲,“妈,待会儿让我姐再给我辅导一会儿。我姐讲的,比老师强多了。”
林母从沙发上温柔地抬起头来,笑着点头,“好……”
林清浣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母亲,讷讷地说,“妈,我待会儿有事……”
林清瑾的声音从肩膀上追过来,“妈,要不别难为姐姐了,大不了我明天的测验挂掉。”
林母抬起头来,眼神温柔地带着恳求,“浣浣,帮帮清瑾吧。他高二了,这次测验很重要。”
背后,林清瑾的笑声幽幽扬起,“姐,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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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燠热的夏天、那段懵懂的青春、那些迷乱的情愫,在一片一片影影绰绰的昏黄光影里,缠搅在一起,像一段放慢了镜头的影片,在林清浣的脑海中反复地上演,再上演……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啊,却原来依然这般清晰地刻印在脑海里,逃不开,忘不掉……
林清浣忽地急促呼吸了起来,整个身子几乎都从病床上耸起来,口鼻上罩着的呼吸机也发出刺耳的鸣叫声——耳畔,似乎有护士尖声的呼喊,“放松,静下来,静下来,什么都别想。放松,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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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宛如潺潺的流水,脉脉浸入脑海。林清浣这才想起,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四十岁的女人了,再不是当年那个披着清汤挂面的长发依然有人称赞美丽的小姑娘。
“妈,你想说什么?你别着急,我就在你身边,你说给我听,啊……”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耳鼓,手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林清浣在朦胧之中努力睁开眼睛,那是她的儿子,林沐阳。
林清浣努力地微笑着,她想让沐阳放心。她抬起手来指了一指对面墙壁上的电视。
楔子(2)
林沐阳抓着母亲的手,担心地说,“妈,你是想要看电视吗?妈,你先别激动,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咱们再看,啊……”
身体好了?……林清浣忽地觉得呼吸再度困难起来。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她是怕她自己再没有机会重新好起来,所以她才想在还能够的时候,再看一眼他……
今天,十二月十八日,是他新作品的发布会吧……电视台里滚动播出的新闻里,一定会出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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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浣努力抬起手来,再度指向墙上的电视,努力地用口型说着,“沐阳,电视……”
林沐阳努力压住泪意,转身走向电视。母亲的情形,医生刚刚在门外都对他直言了,如果能让她开心,就让她看吧……
林清浣微笑着望着林沐阳的背影。儿子,终于长大了啊,从背影上看去,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儿子真的,好像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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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终于打开了,晃动的新闻图像中,似乎正是一场t台秀。
林清浣的心中激动万千,她想要努力坐起身子来,却只觉呼吸更加急促起来,扣住口鼻的呼吸机仿佛成了窒息的面罩……
一片混乱,儿子、医生和护士们纷纷涌到床前来。林清浣努力地晃动着头,她想要推开他们,想要从他们的身子夹缝中看一眼电视——
他,是否会在那薄薄的屏幕里,对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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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视线终于窥到一丝缝隙,林清浣一猛力终于坐起身来——电视屏幕中,一片耀眼的镁光灯下,那个面对无数话筒的男子,带着邪魅的微笑……
天,是他,是他!
林清浣只觉猛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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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像一片落叶一样,在无边的黑暗里缓缓飘落。身上所有的疼痛和疲惫,都已经消失不见。
身边似乎有隐隐的星光点点划过,就像当年与他一同见过的,漫天萤火虫。
这就是,死亡吗?
林清浣微笑了。其实这一生已经知足,可是如果有来生,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重新作出选择。
她希望他在她的身边,而不是遥遥地隔着电视屏幕。
“如果有来生,清瑾,让我还你一生,够不够?”
重生
睁开眼睛——
“喂,我说浣熊小姐,你该起来了吧!就算是被子衡不慎撞到,不过那也是你自己忽然横过马路撞上来的好不好!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不起来吗?”
林清浣揉揉眼睛,再揉揉头。
真的已经死去了吧,所以才会再回到二十年前的记忆中。
眼前的一幕,她其实还都记得。陆子衡,高三一班的优秀生在上学路上不小心骑着单车撞倒了她……
记忆没有错,可是腿上的疼痛却为什么来得这般真实?
林清浣眯著眼睛望着眼前那个还在口沫横飞的蛮横女生,继而将视线调开,望向身旁的道路——
没有满眼的高楼大厦,道边不过是三四层的日式小楼,一棵棵高大的梧桐将整条街道荫蔽起来,满是爱情小说作家笔下的浪漫风情。
这条街,林清浣记得分明早已经改建过了呀,道路两旁的日式小楼早就变成了高层公寓,chu大的梧桐树也都移栽到了附近的公园中。那段时间报纸电视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有老市民慨叹城市历史的失去——怎么,这一切,又到眼前?
林清浣闭住眼睛,甩了甩头。如果是幻觉,就甩掉它,可是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分明地一切还都在眼前!
林清浣下意识垂眸望向自己——素淡的白衬衫,黑色a字裙长过膝盖……这分明,还是高中的校服啊!
林清浣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抬起手腕看向腕表上显示的日期——1989年9月12日……腕上老式的上海牌手表,银色的一节一节的那种金属表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林清浣惊得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望向那依然还在喋喋不休的女生,“同学,麻烦问问你,现在是哪年?”
那个女生被林清浣问得一愣,忍不住止住了嘴,瞪着田**四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清浣,“哎哟小浣熊,拜托你别吓我啊,难道你的脑袋还真的被撞坏了还是怎么的?你别装啊,想赖我们子衡吗?”
林清浣皱眉,她g本没在意什么被撞的事情,她现在只想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到底是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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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影里,一个穿着同样形制的白衬衫、黑长裤的少年温和地拨开那四眼女生的肩膀,走上前来站在林清浣面前,“林同学,真不好意思撞到你。你膝盖上流血了,我载你去医务室吧。”
还没等林清浣回应,刚刚那四眼田**倒是先吼了起来,“什么?子衡!你明明答应过我,要载我去学校的!你怎么能载她?!”
林清浣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清秀的眉眼、颀长的身形,纯净的白衣,正是记忆中陆子衡的模样。林清浣不由得微笑,“子衡,真的是你吗?”
子衡
子衡微微一愣,“林同学,你——认识我?”
林清浣微笑,“是。陆子衡,育文中学高三年级成绩最b的学生,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林清浣不过是陈述事实,不过陆子衡的面上却微微发红,“是吗,林同学,我也知道你是林清浣。”
林清浣微笑着望住陆子衡。真好,能够再度见着少年时代的陆子衡,真好……
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陆子衡的白衣上,一晃,又一晃。林清浣终于还是问出口,“子衡,现在,是哪一年?”
陆子衡微微一愣,下意识望向林清浣的腕表,迟疑地问,“林同学,哦,你的手表被我撞坏了吗?不然手表上应该有显示的日期……”
林清浣微笑着将手臂背过身去,“麻烦你,告诉我吧……”
陆子衡伸过手臂来,将他腕上那块男式的上海牌金属表链的手表给林清浣看——同样的一串数字:1989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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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林清浣再度闭上眸子摇头,睁开眼时却发现一切依然在眼前。
林清浣的心轰地一声——难道,她此时的情形便是如同儿子林沐阳给她讲过的那些小说里的情节一般——重生了?!
林清浣心里乱成了一团,她再顾不得什么腿上的疼痛,顾不上陆子衡撞倒她,更顾不上那四眼田**的憎恨的目光——她的脑海中只一个劲儿回响着一句话,她死去时的那唯一的愿望:“清瑾,如果有来生,让我还你一生,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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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清浣呆愣愣立在阳光里,四眼田**担心地揪了揪子衡的衣袖,“子衡,小浣熊她,她怎么了?她不会是脑袋被你撞坏了吧?”
子衡也担心,忍不住轻声呼唤清浣,“林同学,你,没事吗?”
子衡终究还是行动派,问过了之后马上将单车推了过来,将清浣半扶半架地安置在脚踏车的后座上,然后长腿一支,踩动单车飞快地向着学校的方向骑了过去。
一鳞鳞的金色阳光,从梧桐树影间闪闪地洒在两个白衣男少女的身上,澄澈而闪亮。
清浣不由微微颤抖——前方,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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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正帮着校医给清浣包扎,医务室的门忽然被冲开。长手长脚的少年,双手抱x倚在门框上,冷冷地望着病床上的清浣和子衡。
清浣迎向那少年桀骜的目光,不由得一震,忍不住轻唤,“清——瑾?”
清瑾,我终于又回到了你的面前……
清瑾
子衡正帮着校医给清浣包扎,医务室的门忽然被冲开。长手长脚的少年,双手抱x倚在门框上,冷冷地望着病床上的清浣和子衡。
清浣迎向那少年桀骜的目光,不由得一震,忍不住轻唤,“清——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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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清浣的叫声,子衡也猛地抬起头来,随即走过去解释,“清瑾,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了清浣。”
清瑾不屑地甩开子衡示好地伸出去的手,“清浣?清浣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子衡被清瑾迎面而来的敌意惊得一愣。
清浣皱眉。清瑾的少年意气,果然如刀锋一般尖锐刺人,“清瑾,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
清瑾推开子衡,长腿跨前,走到清浣面前,深深垂首,“答应我,以后让我载你上学,听见没?!”
清浣忽地无法呼吸。那时候十六岁的清瑾便已经有了压迫人的气势。
同样的一件剪裁普通的白衬衫,穿在他的身上却格外有棱有角。衣袖被他卷上手肘,露出还略带少年瘦弱的手臂;衣领敞开两粒纽扣,微微露出已经渐渐发育的x膛——整个人还只是个少年啊,却已经x.感得让人不由得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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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浣的脸红,让清瑾终于展颜一笑,“这才乖。晚上放学等我,有一场球赛,我打一节就偷溜……”
清浣心跳几乎偷停。她的弟弟,竟然像宠溺一只小猫咪那样说她“乖”……
清浣舔了舔嘴唇,颤抖着说,“还是,不要了吧。你打球,我自己回家就好。”
清瑾的手臂蓦然收紧,回头望了一眼子衡,“怎么?难道已经有人要送你了?”
清浣的脸腾地便红了,她抬头望了子衡一眼,用眼神表示歉意。子衡一笑,示意清浣不必在意。
两个人指尖的眼神流转,却激怒了清瑾!清瑾手指前探,毫不客气地碾上了清浣的红唇,“不听话?”
清浣大惊。
校医端着白色搪瓷的盘子,盘子里面放着消毒的酒j和纱布走开,笑着说,“哎哟,看你们小姐弟俩的,感情真好。不像姐弟,倒像是兄妹一样。不过也好,女孩子就应该是被呵护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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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瑾一听校医如此说,登时来了光彩,长臂索x拥住清浣,挑衅地望着子衡,“清浣是我的,不劳你c心了!”
清浣微微的挣扎,惹得清瑾低声警告,“不许反抗,不然我会——惩罚你……”
似曾相识的记忆,翩跹而来。清浣迷乱在眼前少年霸气却又迷人的眸子里,忘记了反抗。
这是重生吗?怎么却感觉一切似曾相识,一切却又似乎不完全一样?
当年的清瑾,可有这般霸道?
球赛
“清浣学姐……”满副新奇地重新温习了一下中学时代的课程,却很快便下课了。老师宣布放学,清浣刚一出教室的门,便被一个清澈的女孩嗓音叫住。
清浣诧异望去,那是一张她并不熟悉的面容。
小女生剪着可爱的童花头,小小的面颊呈现心形——babyfat的苹果脸,配上一个极为出彩的尖下颌。一双大眼睛清澈可爱,看上去竟像是日本漫画里的女孩。
小女孩走上来,亲热地缠住清浣的手臂,“清浣学姐,我等你好久了!”
清浣挑眉,“请问你是……”
小女孩甜甜地笑,“清浣学姐我叫孟瞳。是清瑾要我来接清浣学姐去球场,他因为要跟队友热身,所以过不来。”
清浣皱眉。她g本是想放学后偷溜的,却不想反被清瑾抢先一步,派人来“紧迫盯人”。
孟瞳笑着扯住清浣的手臂,“清浣学姐,快走吧!马上就要开哨了,清瑾要是见不到你去,又该发脾气不参加比赛了!”
清浣微愣,“清瑾他,经常发脾气,不参加球赛吗?”
孟瞳捂住嘴巴,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学姐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清瑾会不理我了……他今天午间本来也有一场比赛,但是一听说你被陆子衡送到医务室去了,他便撇下了队友,百米冲刺样地跑到医务室去了,还得我们班今天中午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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