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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所愿得尝(上)

九月,世博园开园四个多月,日常安保工作进入常序,安恕方开始得点闲。前天晚上他应彭靖云的约到westin hotel吃了顿晚饭,第二天一早朱敏华又打电话叫他得空来趟庆春里。

得交代一下,朱敏华和净尔来上海後住在庆春里,跟林海一家做邻居。

这房子是彭公子提供的,两上两下的石库门单元,安恕方的公司负责重新装修,又换了全新家具。其实是没什麽不满意的,朱敏华住惯了大院,看到高楼密集得跟鸽子房似的就头晕,庆春里的房子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老建筑、新改造、还有个大天井,而且离净尔入读的学校走路十分锺。不过,朱敏华心里有别扭,房子是彭公子的,如果彭靖云要住进来,怎麽办?

於是她把三间卧室中的一间改成储藏室,南京搬来的大箱子全堆那间,那箱子里全是她的医学书,每只都上百公斤。安恕方公司里的壮小夥子们搬了小半天,都忍不住跟安老板叫苦。苗菁菁帮忙搬家,咋舌说嫂子您可真浪费啊,您不知道上海这一平米要卖要租那得多少钱,您可好,人不住让书住啊!

朱敏华这样了了心愿,家里才两间房,她住一间净尔一间,其他人一概不留宿。可有一条她不曾想,彭靖云不能住他妹妹那儿,但他妹妹可以住哥哥那儿呀?

於是安恕方就受彭靖云所托,跟朱敏华商量,能不能……让净尔周末在她哥哥那住两天?

朱敏华一口拒绝,彭靖云会照顾人吗?就算他会照顾人,自个私生活乱七八糟的也带坏孩子!

安恕方也不争辩,离开庆春里後直接去westine hotel。朱敏华今年五十六,早几年听苗菁菁说陪她去看更年期综合症,後来不了了之,不过这一两年朱敏华退下来後脾气好象见长。安恕方觉得这事难办,朱敏华态度坚决,彭靖云也不肯让步啊,那孩子长相斯文秀气,但这十年里几次朱敏华和彭靖云起冲突都是安恕方两边安抚搞定,他觉得,彭靖云是骨子里的骄傲,年轻气盛得很。

踏进westine hotel大堂,九月的天这里人人西装革履,冷气开得跟不要钱似的。

“麻烦……”安恕方等了半天,总台两女孩子背著身子也没个反应,“服务员!”安恕方声音一拔高,女孩子们唰地转身,“对不起!”“不好意思!”两女孩子脆生生道歉,不过一个忘了擦一嘴n酪,另一个下巴上沾了半片杏仁碎,在吃蛋糕啊,这纪律,安恕方当没看见,说,“我姓安,找彭总经理。”

回头安恕方一看,差点乐了,他是不是正赶上westine hotel员工下午茶时间,男的女的个个捧块蛋糕,有的手里还多杯茶。

“今天我们总经理请下午茶,两点到三点半间check in的客人都免费享用。”女孩子把他请到访客区,一会儿送来片黄金分割角度的杏仁蛋糕和颜色漂亮的青柠伯爵茶。

“大手笔呵。”安恕方笑笑,英国皇室茶品,加瑞典进口蛋糕,不光请员工还请住店客人。

“大老板今天心情好,帅得一塌糊涂!”女孩子一口吴侬软语开顶头上司玩笑。

“前几天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帅得一塌糊涂!”旁边的套装女孩也拼命附和。

“我不吃蛋糕,这块请你吧。”安恕方把蛋糕盘子推回,心想,他马上就心情不好了。

帅得一塌糊涂的彭靖云很快就出现在大堂,韩燕离紧跟在後面。安恕方站起,向彭靖云招了招手,後者大步走去。安恕方敏锐地发现跟在後面的韩燕离举手做了个动作。安恕方微摇了下头,就见韩燕离立即奔过来,抢在他们两个人之前大声说,“靖云!明天用的场地还等你──”

彭靖云刚抬手意思待会儿,总台小姐和一名保安跑过来,“总经理!”

“总经理,那个……您辞退的安保部门的人,想见您……和韩助理。”总台小姐极拎得清,彭靖云脸刚一沈,“和韩助理”四个字自动自发地加上去。

“总经理,安先生,你们谈,我去看看。”韩燕离转身就走。

安恕方问彭靖云要不先忙公事,彭靖云示意不用,大概是离职员工薪水算得有问题,燕离能搞定。

“喝点东西,上面静些。”彭靖云头前领路去三楼咖啡厅,安恕方拍拍他肩,韩燕离是个好女孩,公事上的左膀右臂,还处处为他著想,一著急喊了嗓“靖云!”,他可听得真真的。

两人落座,彭靖云要了咖啡,安恕方还是喝茶,开公司当老板需要应酬,可对洋烟洋酒咖啡什麽的他十几年下来还是不习惯。

彭靖云抿一口咖啡,他等著安恕方开口,可看来安恕方似乎不著急说话,於是彭靖云喝了两口咖啡,说,“您看,我昨天才跟您提,您今天就来,所以您刚才来,我就想,阿姨别是一口回绝了吧。”

安恕方抬头看彭靖云,小夥子薄唇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叔叔,是吗?”彭靖云与他对视,笑意渐渐荡开,放大。

这孩子怕是恼了,安恕方把茶杯放下,老实说,他还没想好怎麽回应,不过他觉得事情未必那麽绝对,“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把好消息早点告诉你,”话说了一半,果然就见彭靖云脸上的笑隐去,专注地放下手里的咖啡……

“总经理!”

一声大叫,或说是尖叫,刚才在大堂的那个女孩子飞奔撞到吧台的拐角。

“韩……韩助理……被那两人拿刀劫持!”女孩子吼完直接坐倒在地上。

彭靖云霍然起身,沿著酒店盘旋的楼梯跑了几步,单手撑楼梯扶手,翩身跳下。

“啊──”女孩子捂著耳尖叫。

安恕方紧跑两步,学彭靖云的手法,单手撑楼梯扶手,骗腿纵身跳下七八米高的三层。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韩燕离和内部审计查出安保经理虚报项目骗领了几十万项目经费,彭靖云新官上任,不由分说把安保经理连带整个安保部门员工全部开除。

这一锅端中可能的确有无辜的糟了秧,但彭靖云放了狠话,半小时内收拾东西走人,否则直接报警。於是酒店保安半小时後出清了整个安保部门,韩燕离从几家控股酒店借调安保、又把举报有功的升为新安保经理,一天之内就人头齐全,焕然了一新。

哪料,有耿的也有狠的,两个被辞退的安保找上门来讨说法,不仅如此,两人还带了家夥,一言不合,居然掏刀子抵韩燕离脖子上,大叫“让总经理出来评理!”

韩燕离本来安排下午和彭靖云一起验收明天市府要员宴请世博外国来宾的宴会场地,所以就把这两人领到正在布置的宴会厅。宴会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是一出事,有人就跑出来找总经理彭靖云。

彭靖云到得太快,两个拿刀子的还没反应过来,“当──”他们刚叫喝关起来的宴会厅大门就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大门洞开,里面几个穿酒店制服的女孩子尖叫跑出来。

擦身而过,彭靖云一把摘下女孩子套装x口铭牌,一挥手,不锈钢的铭牌飞速擦过拿刀抵住韩燕离脖子那男人的颈子。那男的懵懵的,就觉著颈子上凉了下,转眼,“哧──”颈子里标出的血线喷了旁边同夥一脸!

“啊──啊───”

见了血,一般人的反应就是尖叫。

脖子冒血的男人丢了刀捂著自己脖子尖叫,另一个抹了一脸血,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居然还是朝宴会厅里跑,吓得傻了。

彭靖云哪肯放过,一脚勾过一张布置用的四方桌,那桌可是能折叠起来人爬上去登高作业,脚和桌四边都是铁的。他喝一声,一脚踢在四方桌一边,“靖云!”安恕方扶起韩燕离再来拦来不及,那桌子四支铁脚离地而起,呼啸著直追那人──砰一声重响,逃的那个被铁桌追上,正中,倒地。

☆、章六 所愿得尝(中)

临近十月,安恕方好象更空了些。一到周五他就来庆春里接净尔,说是公司活动,一会爬天目山,一会游善卷洞,一会还浦江游览,周末晚上才把净尔送回来。朱敏华奇怪,国庆世博安保不是更忙?安恕方还有那闲工夫组织员工活动?

安恕方当然没那闲工夫,甚至周五把净尔接出来、周日送她回去,都是硬挤出来的时间,周末的大部分时间,净尔都在彭靖云身边。

安恕方这麽做是有道理的。第一,朱敏华对兄妹俩感情的绝对抵制,他不赞成,当然,他也不会跟朱敏华据理力争什麽的,那没用,有时候上了年纪的人做了决定,十条牛也未必拉得回。第二,就得说westin hotel那件事了。那事後来把公安局和外交部都惊动了,当然韩燕离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彭靖云为救人、为涉外五星酒店客人安全实施了自卫,那也没什麽问题,问题是,彭靖云下手太狠了,那两人,一个颈动脉被铭牌刺穿,另一个被撞的盆骨粉碎x骨折,就彭靖云那一脚,一脚把上百公斤的铁桌子踢得飞起来,还把人盆骨撞成粉碎x骨折,这一脚得多大力,得多狠!

这事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亲自来处理,一见面居然认得,现如今的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正是十年前的刑侦队长肖建刚。肖建刚让救护车把人拉走,然後请彭靖云跟他去趟局里了解情况。彭靖云那边一个律师团,甚至驻上海的英国领事都出面,彭靖云连办公室门都没开,就让韩燕离给他传了句话,“肖局长,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否则,恕不奉陪。”

这气焰,连安恕方都有点动怒,肖建刚居然能忍得下,不久就领人走了。

安恕方打了个电话给远在英国的彭公子,电话打通了才发现那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也就是英国时间凌晨四点,不过彭公子的声音很快从那头传来。

旦凡为人父母或者为人长辈的,对自己的孩子总过分严苛,又过分宠溺,严苛是对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学业、男女交友、婚姻和事业等等,宠溺则是当自己的孩子受到外人质疑和批评时,毫不犹豫地会站在自己孩子这边,为他争辩,为他澄清,因为他是你唯一的骄傲。

彭公子放下安恕方的电话後,自然也是气得不轻,当著韩医生的面,他就发了通脾气。韩医生见怪不怪,当全无听到刚才彭公子对安恕方的那通为子争辩的理论。

“这孩子身世艰难,怪不得他,怪不得他……”彭公子说著说著还是向著彭靖云,他自然知道彭靖云有错,但他愿意为这些错找理由,做弥补,今天这事就象两年前靖云在大西洋赌城打伤人那样,这孩子做事总是太绝,下手也是太狠,那是他从小身世可怜,不狠些,就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妹妹。

韩医生看看疲倦的主人,把快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他本想说出,靖云离开英国前,问他讨了一管新研发的……

十月国庆的前一天夜里,彭靖云提著礼物来到庆春里。

这一天是朱敏华五十六岁生日,朱敏华很吃惊,因为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件事。

彭靖云恭敬地说,“阿姨,您照顾净尔那麽多年,我也不知道怎麽感谢才好,今天是您生日,祝您身体健康,生日快乐!”

当天晚饭朱敏华留彭靖云在庆春里吃,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举筷的时候,朱敏华突然想到,这似乎是十年里第一次,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晚饭後,彭靖云早早告辞。那时外面正下著大雨,上海的气候总是这样,夏秋季节交替的时候,雨总是特别多,傍晚下一场,夜里又下一场。

“妈妈,我送哥哥到弄堂外面……”净尔拿著伞已经走到门口,巴巴地回头等妈妈一个点头。

“去吧,小心地滑。”朱敏华点头同意,她还能怎麽样,人家来给她过生日,她总不见得不通人情到让西装革履的小夥子淋雨回去。

屋里刚冷清下来,电话铃又响。

李泽衍刚到上海,北京今天的天气也很差,雷电齐鸣,空中管制了一整天,傍晚时他乘坐的飞机才能起飞。

“姐,明天我来接你们,给你过生日。”

“再说吧。”

朱敏华恹恹地放了电话。前段时间她和李泽衍吵了一次,这还是两人结婚二十多年第一次红脸。原因是几个老战友打电话告诉她,那个叫李嫣的,对,就是从浙江调到北京去的那个女处长,出国了。“敏华,你得好好管管你家小李。听说那女的出国了,到国外给他生儿子去了!”老战友们这麽说。

朱敏华一听脑子就轰了声,立刻地她给李泽衍打电话,把他从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叫出来。

“姐,你不信我,我有什麽好说的?”李泽衍难得语气不稳,或者说有些愤怒,“我告诉您姐,李嫣出国跟我没关系,是不是去生儿子也跟我没关系,我如果要儿子,二十五岁就可以有了,没必要到四十五岁再找人生吧!”

那次的对话,以朱敏华摔了电话为终结,虽然後来朱敏华反思自己脾气不好,但李泽衍再打来电话,她还是没好气,或者说莫明,一想到李嫣这个人她就火气蹭蹭上来,三两句话後必挂电话。

夜里朱敏华醒了一次,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她看了看锺,心想兄妹俩怎麽送来送去又送回来了。

她披衣服开门出来,正好净尔蹑手蹑脚上楼。

“妈妈!”李净尔抬头看见她,吓得不轻,连声音都变了。

朱敏华忍了忍,心想孩子一惊一乍的,明显是怕惹自己生气,“还不去睡。”

楼下客厅里一片漆黑,朱敏华m到桌上的凉水壶,先灌了杯放凉的大麦茶。“呵!”突然“哗”一声冲水声,朱敏华呵吓了一跳。

“阿姨。”浴室门打开,彭靖云光著膀子出来。

“我用下浴室,换件衣服。”彭靖云手上拿了团东西,转身找垃圾筒,一转身间,月光赫然照在他裸 背上。

朱敏华知道彭靖云中过一枪,但从未见过他右肩胛骨上的伤疤,暮地在夜半月光下这麽一瞥,不由心惊,这疤能有净尔手掌的大小、凹凸不平,鲜红暗红交错,就象一个骨r分离的大口子,用破r和布条勉强缝补在一起。

“阿姨!”彭靖云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穿上衬衫,走出去,还给她关上门,“再见了。”房门合起的一刹,朱敏华看见彭靖云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朱敏华还没起床,净尔敲房门,“妈妈,赵老师叫我去学校。”

国庆节还要去学校啊,朱敏华晚上睡得不好,醒了後头晕脚轻,一时半会没下得了床,她听见女儿下楼,洗梳,然後开门出去。

她在床边坐了阵,上了年纪的人,起床时快不得,她给自己搭了搭脉,心跳得很快,她怀疑是不是晚上著凉发烧了,量了个体温,反倒才三十六度,体温偏低。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楼下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朱敏华以为是李泽衍打来,一拿起来,里头一个又高又脆的女声,“家长是不?我是赵老师,你孩子班主任,家长赶快来下学校!”

朱敏华知道这位赵老师,净尔读的那个班初三(1)班的班主任。通常一个年级几个班,1班总是快班,或直升班什麽的,这个学校倒是相反,1班的班主任据说换了几个,先前的班主任不是转到其他学校去了,就是去外地支教,这位赵老师是英语老师,教学十年了,不知怎麽本学期轮空,直到开学後初三(1)班缺班主任才由她顶上。

这些都是净尔告诉妈妈,朱敏华由南京到上海後身体总不舒服,上海天热,潮湿,吃的东西也不习惯,第一天开学她没送女儿,净尔自个上学,自个办的所有手续,後来初三年级开了次家长会,也是由安恕方代她去的。

急冲冲赶到学校,这位赵老师就等在门卫室。

“李净尔家长吧?”赵俏君是个急x子,“见到你我才放心些,这孩子还是有人管的!不然可怎麽得了!”

“赵老师,我们能进去说吗?”朱敏华直觉这老师接下来讲的不会是什麽好事,门卫室里节日值班的老师、保安都竖著耳朵听著,她不喜欢这样。

赵俏君一顿,“好吧,我们进去说,李净尔我罚著呢,待会……”

“赵老师!”朱敏华声音拔高,“净尔在哪?我女儿呢!她犯什麽错了,你给定了罪了?还罚上了?”

退休前她可是少校衔军医,大院里来来往往的见著她不称声“朱主任”也要停下步子敬个礼,她这瞪了眼珠一吼,赵俏君还真发了怂,“我……我们去班里,她在那。”

朱敏华横了一眼,甩下赵俏君蹬蹬就往教学楼走。嘿!赵俏君缓过来一肚子火,她不该叫家长来吗?不该为这种学生生气吗?这都什麽家长,什麽学生!

昨天下午,赵俏君叫李净尔填张表。她刚接手初三(1)班,借读生的信息都没有。李净尔倒好,她不过走开一会,回来就见桌上一张信息表,女孩子等不及先回家了。

赵俏君再看表,表都没填全,母亲工作单位写了“退休”两字,父亲那栏干脆空白。

她再翻出来李净尔入学时填的表格,“父亲”那栏居然都开天窗。她不知道那会朱敏华正跟李泽衍闹别扭,净尔把报名表拿回来让妈妈填,朱敏华一笔就把“父亲”那栏划掉。妈妈这麽写,净尔自然不敢乱填,何况爸爸的工作单位是保密的,这她知道。

赵俏君追到校门口想问清楚学生家里的情况,就看见李净尔坐进一辆加长轿车里,那辆车是劳斯莱斯,车头上张开手臂的金色小人照得她眼晕。

说巧也真巧,昨天晚上,有家长请她吃饭,就在外滩莲花中心下的westin hotel。吃完饭,家长要送她回家,她矜持说不必。那家长是个个体爆发户,独身,一孩子。跟这种人打交道她懂,送她的,拿一半,另一半不要碰,那才是既不亏了自己,也不丢了份儿。

可没想一出门就是场大雨,赵俏君在大堂等出租车,那头开过来辆劳斯莱斯幻影,大堂经理亲自去打伞,迎下来个俊美帅气的年轻男人,那男人牵了个长发女孩,走过冷气开得十足的大堂时,还把女孩紧紧搂在身边。赵俏君看直了眼,这女孩不是她班上的借读生,李净尔?

好麽今天一早她把李净尔叫到学校里来,女孩子还斜背了小包,那包是爱马仕的夏季最新款,赵俏君真不敢想,一个没父亲、母亲又退休的初三学生怎麽背得起六位数的爱马仕包?

朱敏华突然想明白了女儿这段时间的变化,平日里变得更用功,读书自觉,做家务也主动,一到周末,脸上欢喜藏不住,周日晚上回来还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原来,安恕方跟她打马虎眼,周末的公司活动都是骗她的,女儿g本没出上海,一直跟彭靖云在酒店里!

朱敏华哆嗦著掏手机,“妈妈!”李净尔吓坏了,“我不去了……妈妈!我以後再也不去了!”她知道,妈妈生气了,妈妈手在哆嗦,嘴在哆嗦,整个人都在哆嗦,“妈妈!我跟你过,妈妈别不要我……”

“这种孩子不教训不行,这麽小就不学好,以後指不定能干出什麽卖唱卖笑的事……”

“住嘴!”

朱敏华一声大吼,然後一头栽倒。

“妈妈!”

“啊──哎家长──”

“妈妈!妈妈!妈妈──”

“出事了!初三(1)班出事了!”

“叫救护车!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人抬出去!慢点小心,抱住了啊!”

节日里所有值班的老师都跑来初三(1)班,赵俏君呆呆地随其他老师奔进奔出,把人事不醒的朱敏华搬到空地上掐人中,打120急救,一会儿校门大开,急救车呼啸而至。专业的急救医生把朱敏华搬上急救车,“家属在吗?”急救医生问。赵俏君这才想到身边的学生,“哇”一声,李净尔握著手机突然大哭,“爸爸!爸爸!妈妈晕倒了!”

☆、章六 所愿得尝(下)

朱敏华被急救车送到离学校最近的仁济医院,心血管造影显示, 三条主动脉堵塞严重一条堵了90%,当场急救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李泽衍到得很快,他昨晚就下塌在浦西,早上打庆春里电话一直没人接,接著就接到了净尔哭叫的电话。

李泽衍签字,朱敏华被立即推进心外科手术室接受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年级组长都赶来了。李泽衍搂著哭泣的女儿,听著校领导们的解释,眼都未抬一下。

不一会儿,王清伟到了。王清伟娶了朱敏华的远房表妹,称李泽衍“姐夫”。校领导们一听又喜又惊,喜的是教育局局长王清伟跟学生家长是亲戚,惊的是,这回得罪的真不知是什麽人物啊!

王清伟立即把闲杂人等都叫走,有话外面去说,尤其是那个班主任老师,千万别在李泽衍面前晃来晃去了。

李泽衍让王清伟弄张毯子来,他把净尔包在毯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她背,捋顺她头发,不多会儿,孩子抽噎著睡过去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受老师批评,又看到妈妈晕倒,他没赶到之前女儿心里不知有多怕,即便有他安慰,一直低声哭著,都哭累了。

手术灯一灭,净尔就象知道似的,突然睁眼醒了。

心外科主任最先从手术室出来,跟迎上来的李泽衍握手,说,“部长,手术很顺利!”

“好,辛苦了。”李泽衍带净尔去看推出来的朱敏华,她脸上带著氧气罩,双手都c著输y管,人还未苏醒。

“病人再过两个锺头就能醒,我陪您去病房。”心外科主任跟著手术车进电梯,陪李泽衍去病房。

病房在十六层的特需监护病房,护工和护士把朱敏华平稳地移到病床上,护士长开启调节所有监控设备,李泽衍看了看病房,“再安排张床,晚上我陪夜。”

“好的,部长,这几天我值班,我们会随时观测病人的情况,您放心,我就在隔壁。”主任示意护士长赶快去安排,今晚大家都别回家,都值班,就指望这位病人别出什麽问题。

“净尔,我们下去给你妈妈买点生活用品。”王清伟把李净尔带下楼,“姐夫,您吃点什麽,我们买了带上来。”

李泽衍看了看表,两点了,这麽一说真觉得饿了。“粥吧,弄点酱菜,待会敏华醒了我喂她点。”

王清伟轻轻把门带上,李泽衍站在床头看了会儿,妻子鼻息chu重,但看起来还算安稳,他把病历又从头到尾看了遍,实在想不通,为什麽一夜之间,人就病成这样?

这一天很快斜阳入暮,傍晚李泽衍把王清伟打发了回家,王清伟父亲病故,母亲眼盲,家里还有个痴呆的妹妹,指望好热闹的妻子照顾寡母傻妹,那是不可能的。

朱敏华手术後如主刀医生估计那样,下午三四点锺醒来。她的心脏搭桥手术创口在大腿上,微型的金属支架由大腿动脉处、沿动脉血管至心脏,最後j准地把已堵塞的心脏主动脉撑起,妙手回春。但她极度得虚弱,到底从鬼门关兜了圈回来,手不能动,腿不能抬,甚至连说话喝水都十分吃力。

照顾妻子喝了点薄粥,略擦拭了身体後,李泽衍也觉得有些累了。净尔很乖巧,打开水拧毛巾都抢著做,李泽衍仰天坐在沙发上小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看到净尔专注地看著熟睡的妈妈,床头柜上有本小本子,记录下每十五分锺的心跳、高低血压、解尿记录,一样都没拉下。

李泽衍到走廊上吹了吹风,打完几通电话吩咐正事,又在特需服务台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瓶果粒酸n。

“待会让王叔叔再来一趟,到王叔叔家住几天好不好?”他问女儿。

“不要!我要陪妈妈!”李净尔当然不愿。

“小孩子不能熬夜,熬夜会生病。”

“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泽衍嘴角含笑,女儿瞪著眼,挺著x,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李泽衍把两张床头柜拼起来,让女儿做作业。净尔早晨去学校时以为赵老师要布置作业,所以随身带了英语书本。李泽衍听女儿读了课文,默了单词,还指导她完成课後英语写作。

“在这……还做什麽……作业……”朱敏华被父女俩的说话声吵醒了。

“醒了啊。”李泽衍笑。

早醒了!朱敏华哼了声。

“醒了好,坐一会,喝点水,省得睡饱了晚上睡不著。”李泽衍把一头的病床摇起,让净尔搬来几床被子,给朱敏华塞背後靠得舒服。

朱敏华术後嘴里乏味,没胃口喝粥,倒把下饭的榨菜吃完了。净尔今天也没n喝,只能就著李泽衍买来的酸n味饮料,喝两口,咋咋嘴,表示不好喝,然後又喝两口。

朱敏华示意李泽衍把净尔送回家,父女俩已经争论过一轮了,净尔自然不愿意,李泽衍说,“让她陪一晚吧,明天我把她送王清伟家去。”

晚上九点病房熄灯,净尔支著头坐李泽衍身边陪夜,坐著坐著小脑袋就歪他肩膀上。李泽衍也不动弹,等肩上的小脑袋不晃了,小嘴里呼出的气息也平稳了,才动了动身子,把女儿横抱起来,放到一帘之隔的陪客床上。

陪客床对著门,走廊上的灯光透进来些,映著橘色的医用帘上,倒有点朦胧的味道。

李泽衍肆无忌惮地打量女儿全身上下,小丫头,一年不见果真长大不少,这麽平躺著,x脯很是细小,但腰肢更细,骨架玲珑,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自己手掌覆盖下的是对不堪一握的鸽r,和一双细幼笔直的长腿。

“快点长大吧……”李泽衍扯掉衬衫,光著膀子进了病房浴室,不一会,“哗哗”水声传出来。

朱敏华和净尔依旧熟睡,彭靖云无声出现在病房内。

他拿著只牛皮纸袋,绕开牛皮纸袋线圈,取出双医用橡胶手套、一支封蜡含有y体的极细针筒。

李泽衍冲了个凉,因为在病房,所以他洗得很快。

水声停止,彭靖云带上橡胶手套,拨开针筒封蜡。

浴室门手把转动,一针刺进李净尔上臂。

李泽衍开浴室门出来,病房门轻轻合拢。

当晚,李净尔突发高烧。等到黎明时主任来查房,一查之下立即把母女俩隔离开,主任告诉李泽衍,孩子是细菌感染,而且验血後的报告表明,这孩子痊愈後将是健康带菌者,考虑到母亲病危且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今後应避免感冒、发烧、与带菌者接触,所以,母女俩最好不要接触,隔离开来。

☆、章七 隐密(上)

韩燕离飞到香港,在港岛大屿山顶与从伦敦飞来的父亲碰了面,然後再搭两小时後的航班返回上海。

韩父当年离国後连中文姓名也不能被人提及,这次来香港也颇有一番难度,但彭靖云急得火烧上了房,彭公子於是命令下属无论如何也要把韩医生送回去一趟,十四小时後,韩医生就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爸?解药呢?”

父女俩重逢,韩燕离瞟见父亲两手空空,当即脸就苦下来。

韩医生瞪了眼女儿,还问解药!如果不是彭靖云不问後果先给妹妹下了药,何须再解药!

李净尔是朝鲜王室的血脉,李氏王朝的末代皇帝李纯宗为了追求长生不老,隐密的打造了一支集西方现代医学与东方古老神秘方术的医疗团队。医疗队给李纯宗和他锺爱的子嗣接种各种菌群,以及菌群所相对应的克制疫苗,以达到无病无痛,强身健体之效,当然,长生不老永远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李净儿还在婴儿时就接受过这种接种,长大後,的确很少生病,但她的体质异於常人,简单来说,学校组织在校学生打预防针什麽的她绝对不能参加,去年那场重病就是因为南京八中全体学生都接种了流感疫苗。

她健健康康时是个携带著各种菌群、和各种抗菌群的带菌人,当她的身体一旦被新型或者不知名的细菌侵入,体内的菌群反应就带有极度的不可预知x和不可控x,韩医生不理解,彭靖云为什麽给妹妹注s疫苗?而且,那支疫苗还是从他实验室里拿走的!

“没解药,不过,按代谢期来算这两天就能痊愈了。”

韩医生没从女儿这问出个甲乙丙丁来,不用说他也知道,女儿一定是向著彭靖云,这支从实验室里不见的疫苗说不定还是女儿拿走了给的彭靖云!

韩燕离欢喜地立刻赶去机场,回去两小时,刚踏上上海虹桥机场的地面,彭公子的电话就到了。

“燕子。”

“哎……彭先生!我是燕离!”

“……以後要常常跟我说说靖云在做什麽啊……”

“哎!知道了!燕离知道了!”

韩燕离的喜悦被彭公子的一个电话给打得七七八吧,她对彭公子要比对父亲忌惮得多,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彭家主人五十出头,但白发早已苍苍,他羼弱得几乎不能离开父亲的医术和照料,但却也睿智地几乎洞悉彭靖云所有的心思和念头。

去年夏天彭靖云收到朱敏华电话,说妹妹净尔病了,他立即飞去中国,几十个小时之後,她意外见到匆匆返回波士顿大学的彭靖云。

彭靖云申请立即退学,彭公子一个电话就阻止了他。

“好好地把学位给我拿到了,我就让你回国。”

今年夏天,彭靖云准备回国之际,韩燕离央求彭公子让自己随彭靖云去。

彭公子看了她一阵,也不说话。就在她以为老人不会答应的时候,彭公子说,“我让彭靖云自己开口要你跟他一起回去,好不好?”

彭公子於是在府上安排了几次晚宴,每一次都有意无意地让彭靖云认识些不同背景不同国籍的佳丽们,不久後彭靖云就加速了回国之路,还特别强调要带韩燕离一起回去,担任他的私人特助……

韩燕离从机场取了车,往市区的方向开。

晚上十点,她到了仁济医院住院部楼下,给彭靖云打电话。

五分锺不到,彭靖云从楼里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後座里。

“今天回酒店?”韩燕离有点意外,过去几天彭靖云在医院守著妹妹,晚上陪夜,每天只让她过来送换洗衣服。

彭靖云唔了声,一会儿韩燕离再回头,彭靖云歪在皮椅上睡著了。

韩燕离把车开回westin hotel。

夜深了,又快到深秋,黄浦江边最繁华的路上恋人成双,俩俩私语。

韩燕离突然不想这麽快就回去,她沿著江,把车停在夜深停摆的码头边。

她熄了火,把一边的车窗摇上。

彭靖云横著倒在後座上,累得很了,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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