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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的巨大噪声冲散了主日弥撒的秩序,把牧师的话音割得七零八落。戴恩·诺里斯结束了祈祷,却还闭着眼睛跪在原处,慢慢咀嚼着得来不易的平静。宗教仪式暂时抚平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焦灼,但他知道这种焦虑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就像疯长的藤蔓缠上墓碑。
有人走到他身边,戴恩睁开眼睛,随军牧师爱德华?卡梅隆温和地微笑着,在长凳上坐下来,仰头打量着这小礼拜堂丑陋破败的木屋顶,看神色仿佛是在欣赏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宏伟穹顶。这位神职人员刚满二十六岁,跟大部分士兵都很合得来。他甚至还成立了一个结构松散的小唱诗班,逢星期天下午就用那架因为长年受潮而有点走音的钢琴为任何愿意唱歌的人伴奏。这是戴恩所见过的最简陋的宗教小团体。但卡梅隆牧师显然乐在其中。
“早上好,诺里斯少尉。”随军牧师愉快地说,眼睛依然盯着屋顶,“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小小的默想。”
“事实上我不过是在发呆而已,卡梅隆牧师。”戴恩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来,“或许你愿意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看屋顶?”
“我在找裂缝。”牧师眯起眼睛,语气仍然很轻松,“下过大雨之后总有那么一两处会裂开的,我得爬上去把它们修好。上帝作证,我都快成半个泥水匠了。”他收回目光,看着戴恩,“这就是最让我担心的事,一个漏雨的屋顶----那么是什么在让你担心呢,诺里斯少尉?”
戴恩愣了愣,一个最保险的回答脱口而出:“战争,当然,一如既往。”
牧师眨了眨眼,“战争,或者某一个人,母亲,情人,兄弟。”
戴恩耸耸肩,没有回答。卡梅隆牧师狡黠地笑了笑,蓝眼睛里闪出一种愉悦的自我满足----他向来乐于揣摩他的会众们的心理。
“我母亲给我寄了封信。”棕发的少尉说,还有,我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情人刚刚起飞,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些就是我担心的东西。他很想这么说,好看看这个爱开玩笑的随军牧师会有什么反应,但他最终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转而盯着甬道尽头那个临时凑合的圣坛----它不过是张普通的木桌,上面铺着白色的棉布。
“我不明白问题在哪里。”牧师说。
“问题在于,我和我父母已经差不多五年没有说过话了,从我上大学开始。”
“啊。”卡梅隆发出一个表示了然的单音节,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琢磨一个合适的回答。今天是星期日,不少士兵来这里默祷,有几个人看到了牧师,大声叫他的名字,但卡梅隆并没有理会。戴恩不自在地在长凳上动了动,觉得有些尴尬。他试着回忆母亲的模样,只记得她穿着钴蓝或雪白的长裙,坐在窗边的写字台旁誊抄账本的侧影。她检查他的功课,周末送他去上主日学,当他生病的时候在他床边说一句干巴巴的“我很担心,亲爱的”----可是她从来不曾拥抱或者亲吻他。戴恩忽然无比鲜活地记起了那种强烈的渴望----当他还小的时候,仰望着父母亲的脸时所感到的热切的渴望----希冀他们会抱起他,吻一下他的额头或脸颊。他当时还不知道爱的定义,只是本能地想要那种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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