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反而更担心墨里。这个儿子从小被所有人宠溺,谁都顺着他,捧着他,养得太娇了些。以前他有诺大一个墨家戏班传给他,戏班里的叔伯兄弟都是他的助力,他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戏班没了,师兄弟们散了,他没有什么能给儿子的了。
蛮横但是护犊子的墨班主,实实在在地担心着这个被所有人娇宠着长大的独子。墨班主甚至想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至少他可以给阿狸找一个继续宠他把他捧在手心的人。
以后娶了别人家的姑娘是要宝贝着别人的,墨班主希望儿子能快些长大。
不管墨里有多不情愿,墨家班的解散已经是提上日程的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在戏班常驻的只有小春和小窦两个孩子,鲁伯鲁婶这些老人偶尔过来搭把手。
墨班主给了小春和小窦一人五千块钱,当作散伙费。两个孩子初中毕业就在戏班干,头一次拿到这么多钱,都有些受宠若惊。墨班主看着他俩,心酸地感到自己实在对不住一直跟着他的这些人。
小剧场的租期也快到了,墨班主通知业主他不再租了,让业主可以另找租户了。
鲁伯又带着老伙计们来剧场帮忙清理后台的服装道具,把还完好的那些收拾一下打包送到墨里家里。其他太破的只能就地扔了,墨里家也不大,实在搁不下这十几个木箱笼。
墨里也陪着一起收拾。
狐仙的全套服装头面都是要拿走的,那是所有戏服里最新的一套,是在墨里第一次上台前墨班主重新找人缝制打造的,只有墨里穿过。头面上的钻虽然不是什么值钱货,却晶莹透亮,光线一照就闪着银辉,也许被墨里穿久了,仿佛透着几许白狐的灵气。
墨里情绪有些低沉,把那些衣服一件件叠放整齐,首饰装进小盒子里。他整理得很慢,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墨家班彻底解散的时刻推迟一些,再推迟一些。
鲁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不住地讲古,显然也被那些道具勾起了年轻时的回忆。
“当年墨家班最兴盛的时候,收了得有六百个弟子。”鲁伯讲得兴致勃勃,“不少人家慕名把孩子送来学戏,那时候你爷爷是班主,他得看那些孩子资质好坏,才决定收不收。那会儿还在老戏园里,人可比现在多多了。有一年来了一个外国的导演,要拍中国的文化纪录片,县里就请我们墨家班演出了一场度狐仙,演完了以后把那导演高兴得呀,握着你爸爸的手直说鸟语。翻译说他觉得狐仙太美了,这出戏也太美了。狐仙美,还用他说,都演了几百年了。”
墨里配合地笑了笑。墨家几百年来的每一任狐仙,谁能想到最后断送在了他的手上。
他一边听着鲁伯的讲古,一边漫不经心地收拾。
周飞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以前他在后台就出入自由,现在戏班都不在了,更没有什么顾客止步的后台了。
“墨里,戏班真的要关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墨里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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