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冰答:“明日。”
一家子又说了些家常话,便各自歇下了。
次日,于冰来到岑夫子院外的竹篱前,见门扉紧掩,又绕到竹屋后边,果见岑夫子握着酒壶歪在大石旁,于冰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夫子。”
岑夫子晃了晃身体,似不曾察觉,口内念叨:“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于冰知他性子,立于一旁,只听岑夫子道:“我虽好老庄,不料你孔孟学得倒好,他日你若直上青云,确是吾辈之光。这山中独我认得几个字,你六岁那年我来这山中做了你的老师,驰隙流年,如今十载,我亦深知你。论这功名之学,属你不做第二人想,你是要走这条路的。”
于冰低着头恭敬道:“学生惭愧,不得先生一分真意,枉费了先生教导。”
岑夫子摇头道:“罢了,罢了,终是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修得本心便是道了。”
于冰又道:“学生今日来是为辞别老师,这几日学生便雇船赶往桑阳,在城中静候秋闱。”
岑夫子点头道:“我料定是这几天了,如今北去,明冬已然另一番景象。你的性子我深知,我只嘱你守住本心,灵台清明万物不可浊也,去罢。”
于冰拱手道:“是,学生不敢忘。”方抽身回了家,无话。
平丘城中三榆街西,有一户裴姓人家,虽不甚富贵,当地也推他为望族,祖父裴崇前年辞了官回乡养老,或修竹养花,或吟诗作赋,倒能自得其乐。裴崇独得一子名裴宁,虽出书香门第,却自幼醉于经商之道,只读过几年书便天南海北野去了,不过几年生意上已经游刃有余,各处产业也都蓬勃兴旺。裴宁娶得夫人温氏,温婉贤淑,得一子名裴幽,幼时被祖父大大的管束了些时候,后来祖父竟外去做了个小官,家人都惊得了不得,想家中真出了个姜太公了。裴幽立时解脱,父亲向来不问他学问,他倒疯玩了几年,后来亦觉无趣,又把心思放在书本上,他又天资聪颖,祖父返乡见他对答如流,更是喜得连连夸赞,裴幽也乐得讨祖父欢心。
且说这日裴幽辞了众人出了裴府,上车一径赶去了江畔,稀稀落落几条船在江上浮着,便命跟着的书童笙儿寻了自家的船,也抬步入得船内,收拾停当即要出发。裴幽站在船头看着眼前来往过客,下船上船回乡离乡,少时,觉得身子冷冷的,起身转向了船内,命笙儿烧炉子烹茶,不料远远地瞥见岸上一个人在这大冷天穿得十分单薄,雪白的衣裳,黝黑的头发,大风吹着好似一只水墨的蝴蝶翩翩跹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裴幽不禁出声:“这样冷的天这人不怕冻的?”
笙儿一边烧火一边道:“这人是个读书的,如今现来雇船,刚还问了我们来,可哪里还有船呢”
裴幽道:“怪道呢,看他穿着虽然清贫了些,气质却卓尔不群,笙儿,下去好生请了来。”笙儿只得去了。
笙儿下船见那公子还在打听雇船之事,忙到他跟前垂手道:“给公子请安,我家公子请您上船一叙。”
于冰望向他手指的方向,果见船头立了一青年公子,心下虽疑惑,也不好回绝,只得跟了小童上船,正抬头便见一位年轻公子迎了上来,只见他身披浅灰立领长毛大氅,内里着素白云纹锦袍,腰身又系香囊玉佩等物,气度不凡,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桃花眼转盼多情,薄唇轻启语言常笑,于冰忙放下行囊上前作揖:“在下于冰,不曾结识公子,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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