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的马放慢行速,并未直接回侯府,而是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转悠。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宋虔之还分得出哪儿是哪儿,这时分天还是黑的,家家户户都在熟睡之中,一盏灯也没有。
宋虔之胸中涌起一阵疼痛,他有时夜里独自一人,看看窗外稀疏的花草树影也会这般。只要静静地待着,片刻后便会恢复如常。
陆观倏然收紧臂膀。
宋虔之侧过头去,陆观低头来吻他的额头,手臂贴着宋虔之的手臂,他像是一堵铁墙,又没有钢铁的冰冷,一出秦府他便敞开了袍襟,滚烫的皮肤热度透过背心,传递到宋虔之身上。
“去年今日,我抄了督察御史顾秉诚的家,从去年三月到六月,苻明韶撤换了二十三名大小官员,罪证都是出自麟台查举。那段时日官场上是真正凄风愁雨,人人自危。”宋虔之抬头东望,举目顾盼间,一片火红即便被夜色蒙上一层晦暗的纱,也依然能够抓住人的视线。
顺着宋虔之的目光,陆观道:“这就是顾秉诚的府邸?”
“是啊。”宋虔之垂下眼,“我在五月底的一个深夜,突然带人冲进他家,带走顾秉诚和他的两个儿子,麒麟卫把守他家,禁止任何人出入。六月初九,顾秉诚招全了罪状,我带人抄了他的家。他的小女儿直接朝我扑过来,年纪太小,脚步不稳,我看她要跌在地上,伸手扶了一把,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她母亲便从后面一把将她扯开,紧紧抱在怀里,躲到墙下这棵石榴树下。”
宋虔之抬头望向石榴花,淡道:“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人能吃上这棵树结下的果子。”
陆观握住宋虔之的手,他用力地抓住他,不让他沉没。
宋虔之眼角微微发红,并未看陆观,只是看着那棵树上灼灼盛开的花朵。他的眉头难受地蹙着,胸中有许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又无话可说。他想自己也许想朝陆观辩白几句,但他也深深知道,唯独对陆观,他不必辩白诉苦。
宋虔之没有忍住,还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纯然是书生的手,手指修长,形状美好,指骨匀称,无一处畸形扭曲。
握着他的手是属于武夫的手,相识以来,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交流彼此已经活过的岁月里走过的路。宋虔之却一直觉得,他懂得曾是罪人的陆观,陆观也懂得曾是鹰爪的他。
一阵风吹得石榴花摇曳不止。
风住,树下空无一人,长街阒静,黎明之前的空气,比任何时刻都要湿重。
·
回了侯府,陆观在旁研墨,宋虔之写了两封折子,一封举荐龙金山为镇北大将军,另一封请命南下。
宋虔之与陆观商量过,要做最好的打算,却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北面失守,就要退守到南边,祁州是最好的大本营。东明王的封地在祁州,皇室亲信已无人可用,仍让东明王回封地去,这也能让苻璟睿的母妃安心。
“再加封他个亲王,特许他在祁州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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