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车马停在城外后,宋虔之猛然一抬头,城门上纂书写就的两个大字,像是一口洪钟,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衢州。”
一个随意不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宋虔之的耳畔——
“新上任的秘书监什么来头?”
“听说是皇上在衢州磨砺时候学兄。”
回答宋虔之的人已经不在世间,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起来。宋虔之低头后,复又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城门。
是那个衢州。
是搅乱大楚朝堂的苻明韶的来处。
亦是搅乱他宋虔之整个人生的陆观的来处。
知州笑脸相迎,宋虔之从他脸上看到曾经看熟了的一个女人的眉目,苻明韶的皇后便是衢州知州的女儿,这桩婚事没有带给眼前的中年男子任何好处,他在衢州任上,至今已有十数年。周太后扶持苻明韶成为皇储后,衢州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伤疤,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被尘封在旧地。
天色已晚,道路泥泞,秦禹宁也是吐得惨不忍睹,早早便离席回房休息。知州才刚得了一个小儿子,哭闹不休,夫人几次派人来请知州过去。
宋虔之笑道:“大人快去,否则夫人今夜都别想睡了,看来小公子与大人很是亲近。”
知州喝了些酒,红光满面,拱手做礼。
“一点小意思,给小公子的,不要推辞。”宋虔之摸出两枚金锞子放到知州手中,顺便打听了一下当年六皇子念书的学堂是否还在。
知州脸上短暂一愣,招呼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常随,给宋虔之听使唤用。
婆子在等,见知州脱身,圆滚滚的腰身扭动着,快步在前引路。知州大人侧脸写满焦急,边走边问个不休。
宋虔之收回视线,喝完半碗结了油皮的鸡汤,起身,让常随引路,带他去书院看看。
整座衢州州城里,只有一间书院,规模不小,便在贡院西侧,仅仅隔着不足四米宽的一条街道。
秋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已经停了,只是路面湿滑不好走。
书院已经落锁,常随上去敲门,门房是个三十来岁的读书人,手里还抓着一卷书,为他们开门后,连忙将卷起的裤腿放下,遮盖住烫得通红的一双腿。
屋里融融的黄光照出一个木盆,整间屋子一览无余,床帐这时放下来,里头传出婴儿的小声咿呀,拨浪鼓伴着若有似无的柔软女声,轻轻地哄着。
一提小灯在前头引路,常随问看门人也要了一盏灯笼,预备着或许有用。
看门人在前面说,这书院夜里是有一些学生就在书院住,大部分是穷学生,从远些地方来,来回费事又费钱,索性便稍微交几个钱,在书院一排僻静孤陋的瓦房各自住下。眼下也没有住满,黑压压的一片房屋里,点灯的便是住人的,讲学的地方已上锁,藏书楼为了防火,天黑以后便不许学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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