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游丝无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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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絮游丝无定(一)

从那天开始,太八再也没有碰过她。

他规矩的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一并连牵手、拥抱都免了。晚上睡觉,两人之间的空隙,足够再塞下两个太九。

他照样笑,照样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照样体贴入微。

但好像有一些东西,再也无法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很久以后,太九才明白,两人之间相处,有些事情是可以一笑了之,但有些事情,只要破坏一次,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和太八之间,突然出现一道裂缝,补不回来,而且越来越大。无论他们怎样在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却越行越远。

她不是不后悔的。有时候甚至想,为什么那夜没有顺从他的话。

太八像是一团滚开的水,气势汹汹无比热烈地闯进她心里,渐渐地,她那颗犹如铁壶的心也被他捂暖了。

以为大家会一起热起来,直到熔化,从此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可她现在成了被烧热的壶,太八却成了内里一团冰凉的水,她吐也不是,忍也不是。

太九一直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想在一起,就创造一切条件在一起。两个人,一颗心,只要喜欢,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她忘了,太八会有自己的想法。他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太八。

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受挫的时候,十之八九会从别的女人那里找回成就感。

万景现在在外间刺绣,太八缠着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低低的笑声传过来,简直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她心里爬过去,又痒又痛。

忍不得,说不得。太九坐立不安,手里的诗集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笑得那样亲热?话题里,有没有她?

她觉得恼火,但恼火之后却是难过。她和太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在故意报复她那夜的拒绝,还是真对她冷了心?

外间的笑语渐渐低了,两人耳语着什么,只闻声息,没有动静。

太九终于忍不得,把诗集往床上一撂,揭开珠帘走出去,就见太八坐在万景身边,低头看她绣在缎面上的一双彩色大蝴蝶,两人倒也是规规矩矩地,连手也没m一下。

万景抬头见太九来了,立即把脸上笑意凝结了,垂头把刺绣放下,起身问道:“小姐可是要喝茶?”

太九没说话,她打量一番外间的摆设,实在也找不到话可说,只得道:“……外面冷的很,倒不如来里面做活吧。”

万景急忙摇头:“奴婢岂敢擅闯里屋,真是折杀了。在这里做便好。”她见太九眼睛只管往太八那里瞅,便又道:“还是八爷进去吧……奴婢这里确实冷了些,也没什么东西可玩。”

太八却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只管摇头:“这才九月的天,冷到哪里去?太九在里面看书,我又不爱看那些,还不如来这里和你说说话。”

太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原本盼他进去,或者邀她一起出来说话,结果却得到这样一句没心没肺不给她台阶下的话。她甩手就想走。

万景赶紧说道:“这会天也不早了,奴婢还得去小厨房吩咐他们晚上的菜色。八爷也别总干坐着,安生看几天书吧,上回不是还说老爷怪你不会算帐么。”

太八这会终于悟出点门道来,急忙起身笑道:“万景说得是。太九,你比我聪明许多,倒教教我那些账本该怎么看吧。”

太九正要赌气说个不,忽听门外有人说道:“九小姐在吧?老爷叫你呐!”

她心中猛然一惊,一瞬间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可能x,自觉没犯什么错,想必也只是例行公事让她过去说说话,便答道:“我知道了。爹爹现在哪儿?”

“老爷在惜春坊那里听穆先生唱戏。今儿是兰七小姐的生辰,那里给她办寿宴。本来说是要请八爷和九小姐,但老爷说不想人多,便只有兰二爷和其他一两个小姐在那里陪着。”

咦?寿宴,那更是没什么大事了。

太九赶紧去里屋,万景赶着替她梳头洗脸擦粉换衣服。一回头,在铜镜里瞅见太八紧张的神情,他担忧极了,两只手不住地搓着,又不知该说什么。

太九心中一软:他到底还是在意她的。

“我去去就回。你和万景不用等我晚饭,自己先吃吧。”

说完她提着裙摆便往门口走。太八急忙追上去,低声道:“……不要紧吧?要不……我陪你……”

太九笑了笑:“爹爹没叫你,你去做什么?白白倒惹了他不开心。好了,别闹,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

太八只得点个头,眼巴巴瞅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一路穿花过柳,来到一湾小湖前。

所谓的惜春坊,却是一艘巨大华美的画舫,这会停在岸旁,上面灯火通明,笑语声融融,隐约有人影来回穿梭,衣香鬓影,倒也别有一种风流味道。

太九被人引了上去,早有美婢过来开门,一面朝里面笑道:“九小姐来的可巧,正赶上穆先生要唱戏。”

穆先生三个字让她心头一动,当日他唱戏的绝代风华仿佛还历历在目,今日能再见,也是幸运。

进了门,就见里面坐了一圈人,果然没几个,无非是兰双以及另外两三个平日不怎么说话的哥哥姐姐。

姚云狄笑容满面地坐在首座,兰七替他斟酒。到此时太九才将她看了个仔细,果真人如其声,长得娇小玲珑,笑起来腮边还有两个梨涡,自有一种娇俏妩媚的风韵。

太九正要行礼,姚云狄却对她摇了摇手,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姿势。她只好默默走过去,也不知该坐哪里。

一旁兰双对她举起酒杯,笑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太九与他素来没什么交情,本不欲过去,但周围也确实没位子了,只得微微一笑,垂首坐了下来。

待丫鬟们替她倒了酒,兰双才笑道:“九妹妹,你年纪不大,胆子倒很大呀。”

什么意思?太九惊疑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摇头,道:“一会有人会给你说。你好自为之吧。”

太九给他说得心中一阵冷一阵热,惴惴不安,见他的神色是定然不说了,自己又不好问,倒显得心虚,只能故作镇定,低头喝酒吃菜。

没吃两口,忽听外间传来一声娇啼,当真是雨打梨花,清脆如珠,叫人紧杀杀一抖,五脏六腑里都过上一浇,说不出的温腻。

紧跟着,那马头琴,竹板儿,琵琶琴瑟一并响了起来,却是一段【乔牌儿】。

众人眼前一花,一个g装丽人从门口莲步生态款款而入,那三尺长的水袖把脸遮住,乌发上的步摇颤颤巍巍,做出一种百般哀怨的娇媚姿态来。

忽然便唱道:“自从他去了,无一日不口店道。眼皮儿不住了梭梭跳,料应他作念着。”

那声音妩媚入骨,当真一个闺怨少妇的愁肠百结的滋味淋漓尽致。

水袖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只瞅得后面的眼珠黑得发亮,顾盼生姿,眼皮上点了两块薄胭脂,越发显得秋波流转,中人欲醉。

待那板儿敲得快了,她又开口唱道:“为他、为他曾把香烧,怎下的将咱、将咱抛调。惨可可曾对神明道,也不索,和他、和他叫。紧交,誓约,天开眼自然报。”

众人齐声叫好。

太九看呆了。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直面地,恍然大悟地接触到穆先生的一些过去。

兰五说他是个戏子。

她曾以为那是个笑话,到如今,那种妩媚,那种眼波,那种身段姿态……

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感觉上,似乎离他更近了一步,不再是以前遥不可及的张望。

台上的他已经开始转圈,犹如一朵盛开的花。

忽然便玉柱倾倒,揉碎香花遍地。那如云一般的乌发在地上蜿蜒,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

那心碎的丽人还在歌唱:“急煎煎每夜伤怀抱,扑簌簌泪点腮边落。唱道是废寝忘飧,玉减香消。小院深沉,孤帏里静悄。瘦影儿紧相随,一盏孤灯照。好教我急煎煎心痒难揉,则教我几声长吁到的晓。”

终于唱完,众人叫好声不断。那姚云狄只是笑,一面道:“快,请那伤心的美人过来喝上一锺。若是再怨,只怕也没第二个万里长城给你哭倒。”

说得众人都笑了,那丽人也笑吟吟地过来,接过酒盅,凑去唇边一仰首,手腕一翻,把那杯子倒过来,果然一滴不剩,说道:“谢老爷赏酒。”声音低沉温柔,果然是穆含真。

众人又是说好,穆含真陪着他们又喝了几杯,便下去卸妆换衣了。

酒过三巡,菜也吃的差不多了,眼看要到散席,太九越发心慌慌,不知兰双先前那番话意味若何。

她暗地里不知打量了多少次姚云狄,见他唇边含笑,并没有别的神情,心里多少存了些侥幸,只盼那是兰双吓唬她。

正自揣揣,身边忽然一阵香风飘过,却见兰七笑吟吟地端着酒壶过来为她斟酒,一面笑道:“九妹妹,咱们还是第一次说话呢。你小小年纪便住进晴香楼,真真让人羡煞。”

说罢便举杯,邀她同饮。

太九只有勉强笑道:“姐姐太客气,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和姐姐学呢。”

说罢仰头正要喝,却听对面姚云狄冷冷的声音传来:“这话倒是不假,难得你竟有自知之明。你要学的东西不少呢。”

太九心中大惊,手里顿时抓不住酒杯,酒y撒了一桌。

她骇然地望着姚云狄,心中反复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姚云狄冷冷看着她,神情里全无往日疼爱,又道:“看来你自己倒还不知。我且问你,让你与太八住进晴香楼为了什么?你二人都是太字辈,年纪相仿,只盼能好好相处,日后你能辅佐太八。你却做了什么?”

太九背后冷汗涔涔而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果然知道了!

“我倒是刚知道,你这个年纪最小的,肚子里花样却最多。太九,你真让爹爹吃惊。你那个太八哥哥是老实人,舍不得责骂你,处处让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给他难堪了?还是说,你觉着晴香楼住两个人不妥?想单独出来住?”

太九被问得浑身都忍不住发抖,姚云狄居然选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想必是要给她一个大警告,先前竟没半点预兆。她忽又想起当日兰七的遭遇,不由更是惶恐,倘若姚云狄给她这样的惩罚,当真不如一死了之!

想到死,她干脆把心一横,张口便道:“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穆含真说道:“老爷,八爷和九小姐的情况我倒是清楚不过的。八爷确实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与人争什么,九小姐难免会欺负他。不过他二人年纪还小,闹个别扭也不是什么大错。老爷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她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清醒了些。

他护着她,她怎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姚云狄冷笑道:“年纪小可不是犯错的借口。太双那时年纪也小,可曾见她耀武扬威地欺负过谁?我却最恨这些心中打着小算盘的人,肚子里不知想些什么!你道太八不配住进晴香楼,今日你却先搬出去吧!”

众人见他发火,都噤声,听得太九一下从晴香楼被赶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担忧。

太九知道自己这时再不跌软,只怕就是被打入黑门的命。她想起穆含真的话:太八是个被信任的,你却暂时还只是个玩具。

她果然只是个玩具。

之前姚云狄的温柔真的只是假象,一旦触犯了他的条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凭什么以为姚云狄会给自己例外?

太九啊太九,你在他眼里,原本就是连个东西也算不上的。

她含着泪,扑倒在地,颤声道:“太九知错,求爹爹开恩。”

耻辱。

她恨不得立时死去,偏最大的苦楚是死不得。

姚云狄高高在上,看着她纤细的脊背,心中委实有些舍不得。看着她痛苦,仿佛就看到那人痛苦。

他曾说过,哪怕自己死,也不让那人伤怀。

可是到如今,这誓言也灰飞烟灭了。

想到太八太九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到如今学习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却夫人,山老,海老。三人简直像追在腐r后面的秃鹫,绝对不会放手。自己搞了半天,莫非要在这小丫头身上功亏一篑?

他心中又是一狠,连带着看她也厌恶起来,森然道:“开恩?我倒不知能开什么恩!不长进的东西!”

太九只是求饶:“太九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穆含真便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罢,回头柔声道:“老爷,九小姐是个聪明人,老爷一定也舍不得惩罚她。倒不如让我回去好生调教,严厉呵斥,下次再不犯错便是。”

姚云狄心中的不忍终于还是站了上风,冷道:“你也不必回晴香楼了,从今往后还是住在点翠阁吧!你瞧不上别人,倒也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滚!下次再这般趾高气昂地,我便叫人剥了你的皮!”

太九泪流满面,低声说了个是,起身飞快走出了画舫。

她心中迷迷茫茫,出了门也不知要去哪,只是乱走。

一下子想起穆含真的警告,一下子想起太八说为这些事不值得去死,一下子又想起当日在那个房间里姚云狄像看牲口一样检查自己。

她x口剧痛无比,盼着马上就能死,偏偏又死不掉。

她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态度都告诉她:你错了,你要改?

她也只不过是想获得一些做人的尊严。可是到如今,才发现所谓的尊严在姚府里g本就是狗屁。有了它,只有死路一条。

究其g本,只因为她不是姚云狄宠爱的孩子,得不到他的信任。原来住进晴香楼不是代表她受宠,只是为了衬托太八。

太九,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把大事放在一边,自顾自沉浸在虚幻的构想里。

到最后,一事无成,没得到姚云狄的信任,没得到太八的信赖,只得到了无穷无尽的耻辱。

她到处乱走,等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回了晴香楼。

太九定在那里,眼怔怔地看着那里面灯光闪烁,太八或许还在等她回去,也可能正和万景说笑缠绵,忘了她,无视她。

心如刀割。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忽听院门被人撞开,太八嘶吼的声音传来:“太九被赶出去?!我不信!我去找爹爹!太九她……!”

她捂住嘴,眼泪无法抑制地在脸上纵横,浑身都因为痛楚而颤抖。

她想走过去,想和他说话,告诉他别冲动。更想和他道歉,告诉太八自己是多么多么喜欢他,没想到两人还没能真正和好,却要分开了。还想道别一下,以后她不能照顾他,更无法保护他……其实她之前真的也不能保护他,都是太八在照顾她而已。

可是不能上去。

她已经见识了一次姚云狄的怒气,不能再见识第二次,因为她还不能被打入黑门。她还有事情要做。

太八在门口闹了半天,终于还是被万景劝回去了。

院门重新关上,好像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太九幽幽在黑暗里站了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飞絮游丝无定(二)

点翠阁离着晴香楼相当远,几乎是一南一北地对立着。太九懵懵懂懂地走着,平常一刻左右就到的路,竟然走了大半个时辰。

一直看到那点翠阁外标志x的苍松,她心头一颤,百般滋味都翻涌上来。想起那日他替自己画眉,送云雀,眼底眉间无一不是爱怜蜜意。只是,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再走一段,前方突兀地矗着一座假山,从里面穿过去,便到点翠阁了。

物是人非,昨日种种,亦随水流去。

太九摇了摇头,正弯腰钻进那假山洞,忽听洞里有人喘息,她唬了一跳,呀地一声,转身便要跑出来。

谁知对面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别跑。别叫。”

洞里光线y暗,她g本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只听声音娇嫩清脆,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道:“这个先不用问。我且问你,今日在姚云狄的宴上受辱,心中难受么?”

太九疑惑更深,轻道:“干卿底事?”

那人笑了笑:“果然是个坏脾气,难怪他容你不得。你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小姐,好容易混进了晴香楼住,谁想他轻轻一句便让你美梦破碎,你却不恨?不怨?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白白受他欺辱?”

太九分不清此人身份,又不能贸然回答,只得沉声道:“胡说什么!快放手,不然我叫人了!”

那人猛然放开她,在黑暗里轻声道:“你不会叫,只因你心中亦有鬼。太九,你可有想过,是谁让我们如此痛苦地生存?他让你活你就活,让你做狗你就做狗,呼一口气你就得去死,吸一口气你便是死了也得活过来。你不是他的孩子么?世上会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骨r?”

太九退后两步,试图通过洞口的微光看清此人的容貌,可是太暗了,真的看不清。

她在那一瞬间转了无数脑筋,终于垂头道:“你如此说……不如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想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道:“你看到了吧,那天。他是怎么对待不听话的人。我们不是猪狗,怎能任他摆布。我如今就是行尸走r,若不是心口那一点恨,早就去死了。”

太九心中灵光一动,惊道:“咦?你、你难道是……”

那人往前走两步,洞口微弱的幽光映在她脸上,一张婉约桃心脸,腮边隐然两只梨涡,果然是兰七!

她直勾勾盯着太九,眼里神采奇异:“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在看?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找你?”

她舒了一口气,笑道:“因为有人告诉我。你不用管是谁。我今日先说与你听,这府里,人心早就散了,每个人只要得到契机,必然毫不犹豫杀了姚云狄。而我之所以找你,一是因为那人推荐,二来,你正好得到了契机,三来……我欣赏你在慌乱的时候还能想到冷静。这是难得的特质。怎么样,太九,要不要与我合作?我保证一个月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他死去。”

太九冷冷看着她,半晌,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要帮你?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疯话。”

兰七呵呵轻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皮囊,低声道:“不怪你当我说笑。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她拔去皮囊的塞子,微微倾斜,从那囊口流出一些浓稠的银色的物质,叭嗒一下落在地上,顿时滚成一团,转来转去。

汞?!

太九骇然,却不知她从何处弄来这么多剧毒的东西!

“我自有门路搞到,且姚云狄丝毫不知。”兰七把塞子塞回去,用脚拨了拨土,将那两滴汞盖住,一面又问:“怎样?每天只要在他的饭菜里加上那么一两滴,又或者在他用的蜡烛里灌上那么一些……神仙也救不活他!”

太九默然。

这个计划新鲜,毒辣,秘密。她几乎就要心动。

倘若……倘若姚云狄死了……他死了,自己的仇也报了,也不用再顾忌任何事情任何人,从此和太八找个安宁的小村庄,男耕女织,再也不问世事……

这美好的远景简直像毒药一样诱惑着她。

怎样?

接不接受?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聪明貌美,让他勃然大怒却没被打入黑门。太九,你有你的本领,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有多羡慕你,你也不知道。只要我们联手,暗中又有那人相助,一个月后,定然能看到那老贼惨死的模样!”

太九沉吟半晌,方道:“我要考虑几天。”

兰七轻轻一笑,果然大大方方让路给她过去,待她走过自己身边,又开口道:“三天后,子时,我还来这里等你答复。太九,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我不希望有把这些东西用在你身上的机会。”

言下之意,自己若不答应,便要杀她灭口?

太九想了想,说:“好。三天后子时,老地方见。”

兰七笑吟吟地看她走了出去,忽然又道:“最近大厨房的张老厨告老还乡了,新大厨刚上任。改天也让你们见见。”

太九心中一动,登时明白她为何自信满满。原来新的大厨也被她收买了。只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胆子和势力,能收买到这些人。

这个兰七,真不简单。

一直回到点翠阁,外间倒也灯火通明,一个陌生的大丫鬟在灯下面做活,见她来了,急忙起身笑道:“见过九小姐。奴婢是老爷派来新给您使唤的丫头,奴婢叫芳菲。”

太九见她年纪尚小,圆圆的脸颊,倒也有一份可爱憨厚的味道,不由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以后是一家人了。”

芳菲显然是个生手,手忙脚乱地替她换衣裳,又问:“小姐这就歇息么?我去叫人打热水来给您沐浴。”

太九摇头:“不用,我累得很,你替我铺床就好。”

她确实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把伤口舔舐了,把j神养足了,再迎接以后的风浪。

芳菲替她铺了被褥,又往鼎里加了一把甜梦香,这才唯唯诺诺走出去。她还是个孩子,全然没有万景的利索聪敏。

想到万景,太九不由自主便想到太八。

他如今在做什么?可有想念着她?万景是不是柔顺地抚慰着他?她这个碍事的人不在了,他们……会不会……

太九想到心烦,对他又是怨又是爱,也不知他会不会过来偷偷看看自己……虽然这个可能x很小。太八这人完全以姚云狄马首是瞻,他的命令他绝对不违抗,他若说不许太八来,他一定不会来。

心里虽这么想,但女人啊……无论什么际遇下,总还怀着那一丝妄想,盼着不知什么时候,他偷偷来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无论怎样绝望的环境,她们靠着那一点点的幻想和期盼,居然就可以慢慢度过来,委实也算个奇迹。故女子柔韧,男子刚强,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说到女子柔韧,太九又想到了兰七。

说实话,她当真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子,胆子如斯大。她为了这件事,筹划了多久?一个人又要恨的多深,才能一面忍耐着极度的屈辱没有爆发,一面在暗地里计划周到?

她甚至有些敬佩她。无论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兰七的胆量与城府都让人佩服。

她说有人暗地里会帮她,所以胜券在握的模样,想必那人是个位高权重的,深得姚云狄信赖的人物。

会是谁?兰双?不太可能,姚云狄明显不完全信任他。

宣四?更不可能,她不是那种忍辱负重的人。

难道,会是穆含真?

太九心头突突乱跳,越想越觉得这人是他的可能x极大。

这算什么?他当真要她去做这种漏洞百出危险之极的事情?

但……既然是穆先生在后面暗中支持,就证明此事有可行度。或许她真该好好考虑,与兰七合作一次。

把姚云狄杀死。杀死他。

这样,所有人才能得到自由。

这个念头好像魔咒,在她脑海里不停回旋,回旋……

****

太九在点翠阁住了三日。三日里,太八果然没来一次。

太九心里那股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了。但,轮不到她伤感,点翠阁忽然有不速之客来访。芳菲报,是宣四。

她来做什么?嘲笑她?侮辱她?难不成是来安慰她?

太九想不出什么可能x,便道:“请她进来。”

芳菲忽然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道:“可是宣四小姐身边有……不太方便请进来……”

太九眉头微皱:她身边有别人?

忽然想起当日她去却夫人府上的时候,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她轿旁的独眼壮汉。难道此人就和她寸步不离了?

她想了想,道:“替我换衣,我去见她。”

宣四看上去心情很好,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喝茶。事实上,最近她心情似乎一直很不错,不知遭遇了什么好事,整个人都比以前柔和了很多。

她身边站着一个壮汉,左眼上一道血红的疤,果然是那人。

太九迎上去,淡淡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壮汉乍听见人声,一回头,瞅见太九娇艳绝伦,竟看呆了。

宣四放下茶杯,勾起一抹笑,道:“你上次来看我,这次不过回访而已。”说罢她四周看了看,颇有不屑之色,说道:“这里倒还不错,清净的很,就是背y。难为你这么个娇滴滴的人也能住下去。”

太九走过去,见那壮汉盯着自己不放,不由奇窘,低声道:“宣四姐,他是……?”

宣四面不改色:“我丈夫。”

太九大吃一惊。丈夫?!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姚府里嫁娶一个公子小姐,居然都不通报的吗?这壮汉看起来满身风尘味,只怕不是山贼也是混混,姚云狄怎么会同意宣四嫁给他?!

宣四道:“你不用奇怪,是我求干娘和爹爹让我与他私定终生。待事成,再完婚。”

事成……?

太九被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切给搞乱了,又不好问,只能怔怔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宣四忽然抓起案上的白瓷茶杯,狠狠往那人身上砸去,一面森然道:“你看够了没有?!”

那壮汉被热水一泼,打了个惊颤,手忙脚乱地苦笑道:“娘子息怒……我、我不过是……”

宣四看也不看他一眼,冷道:“我与妹妹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且滚出去等着。别让不长眼的丫鬟奴子过来打岔。不叫你,不许进来。”

那壮汉在她面前竟比小猫还听话,连连称是,红着脸跑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太九颇感惊异,这人看上去凶煞,却对宣四顺从的很,也难说这不是宣四的福气。

宣四低头重新拿茶杯倒茶,过一会,才道:“我原以为你是院子里出类拔萃聪明的,却没想到竟是个蠢货,巴巴地让人赶了出来,居然还能笑嘻嘻地过下去。你那颗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太九早知她嘴巴刻薄,今日自己遭遇这些事情,难免被她讥笑嘲讽。她心中烦乱,不愿听她的刻薄话,只淡道:“你来就为了说这些?”

宣四笑道:“不错。我今日就是来打落水狗的。你待如何?”

太九正欲拂袖而去,她却又道:“为了个男人落到这地步,你羞也不羞?悔也不悔?你如今住在这y暗潮湿的地方,当真以为自己护了谁?很伟大么?人家说不定在暗地里笑话你,g本不拿你当一回事。”

这话一下戳在太九痛处,她竟连反驳都无力,只能脸色苍白地回头看着她。

宣四又道:“做女人的,最可笑便是自作多情,最可悲就是舍己救人,白出了劳力,还落个被千人骂蠢货的结局。他日你若对自己好一点,少对男人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今天也不至于如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九颤声问着,只恨不得马上钻进地底,再也不要出来,不要听见那刻薄刺骨的话。

宣四看着她,眼里带着些怜悯和讥诮,慢慢说道:“你当真不晓得我在说什么?你落了个趾高气昂的坏名声,他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老实人。你为他守身如玉情深似海,他却和别的女人嘻嘻哈哈动手动脚。你不如mm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值不值得。”

太九颤声道:“这些……也与你无关吧!”

宣四哼了一声,笑道:“确实与我没关系,但旁观者清,看着生闷气,也只能无可奈何。如今他还念着你一些好处,舍不得你,将来他完全忘了你,你待如何?我看你的样子,黑门也进不得,大抵只能把脸划花,舌头割去,割断手筋,做个丫鬟奴子之类的了。”

太九一听黑门,登时敏感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仔细思索她今日来的目的,忽然有了些头绪。

当日她住在晴香楼,宠爱无加,没人找她。如今中途被逐,不再站在风口浪尖,倒仿佛比平日看得更透彻些。

宣四也好,兰七也好,都不过是在抓同盟,就这样简单。

想到这里,她倒冷静了下来,回身问道:“这话怎么说?府里丫鬟奴子都从外面牙婆那里买回来,我若落到那种田地,最多是个死,丫鬟奴子想必是没福分做的。”

宣四冷笑:“果然是个蠢货。你倒仔细看看姚府什么时候来过牙婆。也罢,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当府里只有黑门红门之分,却不知那红门难进,黑门也是难进的,甚至更难。姚府的孩子良莠不齐,俗话说龙生九子,哪里个个都能进红门黑门。遇着那样貌不好的,身体不灵活,脑子不好使的,便只有去做丫鬟奴子服侍人了。姚府里除了那些嬷嬷……呵呵,你当嬷嬷是什么人?都是咱们姚家主母。爹爹够狠心的,将她们挑断手脚筋,把脸划花,又逼着她们喝下一种药,变得痴痴傻傻什么也不懂,只有服侍人的份。你莫要以为姚府当真是什么大世家,姚府里每个人都不能做废物,就算是真正的废物,也必然在某方面有用。我们……都被爹爹骗了。”

太九只有瞪眼看着她的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刚才说的事太震撼,太不可思议,太九一时竟不知怎样去理解它才好。

难道说,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下人,竟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芳菲也是,万景也是……

不能想象……太荒谬了。

宣四盯着她,低声道:“你是不信?不信也罢,等你落到那一天便明白了。人人都道进红门好,却不知进了黑门才是真正的保命之道,只要你能吃得起皮r苦……”

话还没说完,门上忽然被人敲两下,那壮汉在外面道:“娘子,有人来了。”

宣四眉头一皱,忽地一把抓住太九的手,紧紧地,好像铁钳一样。太九不由悚然一惊。

“忘了那个太八!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东西。太九,你要活下去,要重新活出点人样来!我知道你能做到!不要再为感情做蠢事,不值得!太九,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些。等你能混出名堂来了,我再告诉你今日我来找你的目的。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把手一松,低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高声道:“小勇,过来扶我回去!这屋子里y渗渗地,真闹人。”

陆小勇仿佛听到圣旨一样,急忙推门进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就着她的步伐往外走。这次,他连太九的头发也不敢看一下了。

“改日再来看你吧,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宣四笑吟吟地说着,跨出门槛。

太九默默看着她,心中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感到迷茫震惊,一时做不得反应。

那宣四袅袅婷婷出了门,没走几步,忽见院门口站着一个斑斓身影,长发蜿蜒,眉目如画,竟是穆含真。见她出来,他只意味深长地一笑,低声道:“原来是宣四小姐,穆某这厢有礼了。”

宣四对这个人又是极端地恨,又是飞蛾扑火一般地爱,当下竟高傲地冷笑一声,转头当作没看见他,上了轿子径自走了。

没过一会,脸红红的芳菲从屋子里跑出来道:“穆先生,小姐请您进去。”

他低声答应,回头往宣四那里看了一眼,才转身进去。

飞絮游丝无定(三)

“这几天过得可好?我见你j神不错。”穆含真笑吟吟地说着,对方才宣四来的事情绝口不提。

太九有些心不在焉,还在为宣四的话感到震惊。事实上,她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穆含真。她纵然是信任穆含真的,但却不是完全信赖,有些事,她本能地不愿说。

穆含真又道:“可有好好反省?”

她抬头,目光流连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x中酝酿了很久,最后却吐出两个字:“太八……”

穆含真柔声道:“他很好,你也知道八爷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用再为他废什么心思了。”

太九默然。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其实想问,太八有没有提起她,有没有去爹爹那里求情,有没有……和万景一起,快活地忘了她。

可她问不出口。

脸颊忽然被一双微凉柔软的手捧住,她微微一惊,抬眼便见到他如画的容颜。他靠得那样近,呼吸着她的呼吸,一瞬间竟让她有些慌乱。

“真是个傻姑娘。”他笑,手指爱怜地划过她细腻的眉眼,“我原担心你伤怀想不开,这下见你很好,便安心了。只是,可别再念着那孩子了。他还只是孩子,喜欢你是一回事,甘愿为你牺牲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人活在世上,只有匆匆百年不到,不多为自己考虑,岂不成了傻瓜。”

太九孤零零一个人在点翠阁住了三日,没半个人安慰她,这会听见他的柔语安抚,更兼他是个老师般和蔼的人物,忍不住便垂泪,一颗颗眼泪全落在他掌心,滚烫地。

“我只是想……他若快乐,便是我的幸福了……”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正因为他在心中占了特殊的位置,所以事事念着他。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甜蜜而且心甘情愿的。在这个世上,能找到一个自己甘愿为之付出的人不容易。

但人果然还是自私的。只有两情相悦时的付出无比甜蜜,一旦心中产生怀疑,便立即尝到其苦楚。

她真是个傻瓜,连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连回忆都被扭曲,她甚至怀疑太八g本没有喜欢过自己……或者,他是喜欢的,只喜欢的不够深,不够让他付出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人的天平产生了摇摆,她如同被丢弃的旧衣服,难道真要无声无息地消失?

穆含真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幸福是自己争取,不能靠别人。他辜负了你,令你伤痛,何不忘了他呢?太九,好姑娘,若要爱一个人,先去爱自己,倘若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怎会爱你。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就算是自私,也比被人遗忘要好。”

太九只是流泪,她也不知这是伤心还是耻辱。

“我真是个傻瓜……”她喃喃说着,“穆先生,我辜负你的期望,做了许多傻事。你一定也对我失望吧……”

穆含真轻轻抚m着她的长发,笑道:“一切才刚开始。小姑娘,路还长呢。今日你为这人万般苦楚,又怎知他日不会为其他人思念刻骨呢?”

太九被他搂在怀里,鼻端闻到阵阵麝香,耳旁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头顶是他低柔的嗓音,终于有些害羞了。她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开,擦去眼泪,低声道:“我会努力忘了这些……再不让你失望。”

穆含真柔声道:“这些并不重要。太九,我亦不是那种冷面无情,丝毫不顾你感受的人。如今你在点翠阁,能过得逍遥,便是最好了。”

她默默点头。

穆含真m了m她的头发,又与她说了一会轻松闲话,等太九终于平静下来,才道:“姚云狄把你单独调出晴香楼,也自有他的目的。你若是妄自菲薄,便不好了。这两日他应该就会有一个宴席要办,届时必然让你陪同。你且记住我的话,少说,多看,忠心,温厚,谦让。只这五点你能做到,第一步就成功了。”

太九沉默半晌,轻道:“穆先生……那却夫人是什么身份?你一定知道吧。可以先告诉我一些么?”

穆含真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便道:“她是g里德贵妃的姨娘。德贵妃生了二皇子。”

虽然她早想过这个可能x,但从穆含真嘴里说出来,太九还是忍不住吃惊。

“g里的……皇家的事,与我们百姓有什么相干……她又为何对宣四……”

穆含真笑了笑,抚掌慢悠悠地说道:“这便说来话长,今日无暇细说,改日再和你慢慢谈。你我都是本朝子民,对这大势却也该有些了解。我先说些大概。如今的太子爷是大皇子,乃为正东g皇后娘娘的独子。前段时间皇后因巫术一事被废,大臣们揣摩着圣上的意思,是要打压皇后整个家族的势力,那么废太子便是首当其冲。具体何日废,怎么废,废了再立谁,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在赌。却夫人也不过是其中一方赌徒而已,宣四,便是那赌徒阵营里打探消息的小卒子。”

太九听得兀自心慌,忍不住问道:“那我……你找我……也是……”也是做卒子?

穆含真慢慢摇头,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不一样。我很早便说了,你不是卒子。太九,你是一把刀,甚至可以定局。这整个姚府既不是赌徒,也不是卒子,姚云狄不过是做卒子买卖的人。他若运气好,便能赚到大钱,从此逍遥四海。运气若不好……整个姚府被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太九一颗心乱跳,一会快一会慢,为这扑朔迷离的局面。

良久,她才开口问道:“那这次办宴席,也是有赌徒要来找卒子?你……想让我被选上?”

穆含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摇头:“你很聪明,太九。一个人聪明是天分,若不能善用这天分,就成了被杀的借口。在我面前也罢了,若事事都要问个明白透彻,与蠢货何异?也罢,我便再说清楚一些。这次你千万不要被选上……时候还没到,过早出刀只会打草惊蛇。姚云狄那里也不会舍得把你卖给那些小赌徒。他在等最大的那只……不巧,我也在等最大的另一只。”

既然舍不得卖她,为什么还要她参加?

太九本来还想问,想到穆含真的话,硬生生把问题吞了回去。自己琢磨一番,却忽然明白了。

是试探。

不错,姚云狄几次三番找她,从低谷到高峰,再从高峰跌回低谷,无非是试探她的反应,看她能不能做大事,对他忠不忠心。他是看透了太八的为人,不能做这些事,便培养他做自己人。

她不同。

太九沉吟良久,忽然抬起眼来,里面j光微闪,低声道:“穆先生,你找我,原是打算在这个赌局上赢他,对不对?”

穆含真但笑不语。

“你若成功了,他便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对不对?”

他依然笑。

“好,我愿助你。从此绝无异心。”

穆含真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笑道:“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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