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一)
沙陵树林作为西华族全族的圣地,是被四象各族环绕在中心的。而它唯一的出口处,便是一条四岔路口,分别通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族。
对于要从哪一族借道通过,墨昭华并不曾表态,决定权最后被交到了苏薄红手上。玄武正在内乱,青龙和朱雀都摆明了对墨小子有觊觎之心,似乎他们的选择余地,只剩下目前态度不明的白虎。
白虎本是主战伐之神,他们没有道理会错失这等良机。之所以引而不发,多半为了两个原因。一方面想等青龙朱雀两方先争个头破血流,最后再来做收渔翁之利,另外一面,则可将自己至于相对中立的地位,若是墨昭华最后万一重掌玄武,他们自可置身事外,再与玄武建立“友好关系”。
虽则如此,白虎族却是他们现在能去的唯一地方。比起明摆着是送羊入虎口的其他三族,若是掩饰得当,说不定还有成功脱身出谷的机会。
当下计议得当,苏薄红想到最后颇有几分英雄末路之感,若是她孤身一人,这小小的西华族自是不在眼下,不过带了林星衍便罢了,总是自己累他坠崖,还要迫不得已背上墨昭华这个移动靶子,只有万事小心,才能顺利出谷。
而现下三人都衣衫残破脏污,颇是狼狈,要这样入白虎族无异自曝行踪,于是苏薄红决定先去白虎族中弄几套换洗衣衫来,给他们换好再作商量。
“等等。”她正欲离去,突然被墨昭华唤住。
顿住了身形,等墨昭华行至她身前,只见他慢慢将罩着一层紫气的手覆上自己双目,苏薄红身形不动,似是绝对地信任。
墨昭华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情绪流过,等他撤手时,却被苏薄红缓缓睁开的双目一惊。
女子原本漆黑如子夜般吸纳了世间诸多色相流光,深不可测的一对眸子,如今却染上了一层炫目的金,眼波流转间,竟似朝阳初升,自云层缝隙洒下的第一缕金光,又如水天一色的海面上,闪烁起伏的细碎光芒。再配上她唇边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眉宇间藏而不露的三分狂,三分傲,三分疏淡,竟直欲衬得天地无色,万物失彩。
墨昭华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对苏薄红使这改换眸色的术法,原只为隐去她那一双不属于西华人的黑瞳,便以引她体内气来更换颜色。这法子却是墨昭华幼年与族中其他孩子嬉戏时的游戏之法,会变成什么颜色全看那人自己,他见过茵翠的绿,妖异的红,冷漠的灰,独独没有见过这几欲凌云而上,收天下入囊中的金!
传说中的王者之色,竟然在一个误闯禁地,怎么看来都有七分狼狈的女子身上出现。这连他母亲都不曾拥有的色彩,让他不由开始猜想,面前这自称“林月红”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
或许,青螭长老为了留住她而随口带出的“救世天女”的典故,却是一语成谶。
并未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苏薄红只是淡淡看了眼仍立在面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墨昭华,身形微动,刹那便消失在通往白虎族的岔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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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s得一地白晃晃的颜色,路上绝少行人,眼看也是不会有生意的了。药房掌柜白二百无聊赖地拿布拂去柜台上的一层积灰后,便懒懒地靠在台后,上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白掌柜。”远远地脚步声到了近前,略低女声吵醒了白二的美梦,半睁着眼正要数落几句这不识趣的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顶熟悉的垂着黑纱的笠帽。
“林姑娘!”认出来人,白二连忙打叠j神满脸带笑地招呼起来,“还是老样子?”
对面戴了面纱看不清面容的玄衣女子微微颔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银锭来放在台上,轻道:“麻烦掌柜了。”
白二的眼神从那白生生明晃晃的银子上扫过,最后定在了把银子拿上来的手上。
却是女子中少见的白皙秀美。
可惜这般人物,却遭烈火纹身,毁去一张本该如男子般清丽的容颜。不过听说她家中夫郎,却是美得出奇……
“白掌柜。”女子的声音提高了些,打断了白二的神游,她并未发现,女子面纱下的唇角已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的耐x正在慢慢耗尽。
回过神来的白二向着她歉意地一笑,回身拿过小秤称了几样药物,用黄纸包好,递了过去。
这女子每次来出手都相当大方,她可不想得罪了这尊少有的财神。
没有多说什么,从她手里拿过药,女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被偶尔刮过的风扬起一阵尘沙的道路上。
中午出门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
苏薄红手中提着药,伸手压了压帽檐,将猛烈的阳光隔绝得更远了些。
在白虎族落脚已近月余,最初那套从内乱的玄武族来此避祸的说法渐渐被白虎族人接受后,似乎日子过得甚是清闲。
如果忽略林星衍未愈的伤势和那个总是跟自己抬杠的小子的话。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样东躲西藏,就连上个街也要挑人最少的时候的生活,她从心里还是希望快快结束。
将目光投向隔着黑纱看去仍是一碧如洗的蓝天,苏薄红喃喃道:“外面,怕是已经变天了呢……”
不便施展轻功,苏薄红又不想因赶路而出一滴汗,倒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她居住了近一个月的小院。
院子并不大,然在白虎族却算得上是豪华,里面的各项物事都是她自洛国来的商人处买来的,比起白虎族的其他民居,外貌上相差无几内中布置却是要j致许多。
苏薄红的确是一个无论到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的人。
门不曾落锁,应手便被推开,不过若进来的人不是苏薄红,那人便早已被布置在门口的十七八道机关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将笠帽顺手拿下,苏薄红那一双被墨昭华施了术法的金眸立刻暴露在了日光下,更显其中光色流转,变化万端,深不可测。想到这里她便想将那小子教训一顿,本是想要掩饰她并非西华族人的身份,没想到他那半吊子的术法竟把她的眼睛弄得更加显眼,以至现下若要出行之时只能推说容颜被毁丑如恶鬼戴上面纱遮掩,其中诸般不便,让她立意等出了谷后定要向他要帐。
绕过照壁,扫了眼立在天井的日晷,原来已过了未时。苏薄红偏过身子,错开了往自己房中去的方向,却往东厢去了。
足上加了轻功巧劲,每步看似踏实,实则均是离地半寸,正是传说中踏雪无痕的功力,不过,如今却被苏薄红用于可议之途。
雕刻着百蝠流云纹案的房门虚掩着,苏薄红在门口顿了顿,片刻才旋身进去,掀了几层帘子走到内室,果然匀细的呼吸声入耳,那人尚不曾起身。
床上男人只著一件白色单衣,薄薄的贴在身上,一头青丝解开散在四处,调理月余恢复了黑亮润泽的发流云似地拖在枕上,将他削瘦的脸衬得更显白皙。
手指留连地轻轻从他玉洁的额划到微抿的薄唇,苏薄红自是甚少行这偷香窃玉之事,不过此番……
她已经被林星衍拒之门外近一个月了,自从初来白虎族之后。
那时林星衍身体初愈,他们之前又分别良久,此次初见便连遭意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说说体己话,她亦知他看她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两厢情愿之下,自会有所动作。
然他们情到浓处,却都忘了当时尚未找到上佳住处,三人借了农家一处谷仓暂居,外出打探消息的墨昭华回来,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说起来终归是男人面薄,不就是被那姓墨的小子看到他们欢爱么,林星衍居然舍得当场发作,将她赶下床不说,还发狠不再见她,这一气竟气到了现下。
幸好近日来不知为何,林星衍渐渐变得嗜睡起来,替他找来大夫看过无碍后,苏薄红倒是乐见其成,因为这给了她每日偷偷进来窃玉的机会。
不过心中郁结,终是难消。
想到这里,苏薄红手下不由用力了些,为她动作所惊,林星衍睫羽微掀,睁开没有焦距的墨眸,等彻底从初醒的茫然中清醒过来时,身侧的熟悉淡漠气息让他不由面上微红。
连月来都摆脸色给她看,不过是想看她对自己的容忍,底线究竟在何处,然后他便明白,该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告诉她几分。
没料到日日午后昼寝醒来,房内总有熟悉的气息,这才知道苏薄红对他亦非假意。
够了,这样便够了。
“醒了?”略低女声在耳边响起,过近的距离让他不禁耳g泛红,如同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彩的白玉,让苏薄红心中顿时了然,自己终究还是摊牌得晚了些。
“嗯。”月余不曾与她说话,一时间开口竟觉得有些陌生,林星衍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有后话。
“好。”天外飞来一句,苏薄红转身拿来案上的一个青石药臼,将带进来的药取了一帖放进去,加水,在杵上附以内力,很快捣成可以用的膏状。
把药臼拿在手里,走近床前,苏薄红毫不客气地掀开林星衍身上的被子,露出他仅着单衣的身子,唇角微勾,道:“这些日子的帐,我们可要好好算算。”
没来由地身子一战,林星衍用力攥住身下的垫毯,脸上明明红晕渐染,剩下的地方却苍白得吓人。
衣服被轻易地解开,纤细柔韧的身子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只是那玉色肌肤并不是完美的光洁,反是纵横着许多伤痕。
苏薄红脸色变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却没有动作,又重新将他的衣服掩上。
“我来帮你换药。”
她此言一出,林星衍绷紧的身子这才渐渐放软,任由她将自己的裤腿半卷,拿掉夹在两边的夹板,用帕子细细擦过后,再把药臼里的药膏抹匀推开,最后才将夹板重新固定了回去。
“骨头看来都长好了,过几日便可下地了。”苏薄红一边在铜盆里净手,一边淡淡说道,“若是无事,星衍,我便先离开了。”
听女子故意放重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星衍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最终冷冷一声脱口而出:“站住。”
停下了脚步,却未回身,苏薄红问道:“星衍还有事?”
“你不是还要找我算帐么?”扶着床柱起身,林星衍赤足踏在地上,也不顾左腿伤势未愈,倚着床沿一面急促喘气,一面说道。
“呵。”女子眸中金光变得沉暗,轻笑一声后转身,目光落在倔强地抿着薄唇的男人身上。
是不是该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呢……
苏薄红暗自沉吟,眼神慢慢从林星衍半卷裤腿下露出的白皙双足移到他明明该是一片空白,现下却似沾染了不明情绪的墨色双眸,最后,定在抿成僵硬弧度的唇上。
没有再说话,只是几步上前,苏薄红一手环过他的腰将他全身重量转到自己身上,一手捏着他因为消瘦而变得有些尖利的下颚,掠夺般的一吻,狠狠印上犹自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的薄唇。
行到水穷处(二)
女子完全占据着强势地位的惩罚x的吻。
林星衍只觉得口中的每一寸柔软都被她逡巡一般扫过,专属于苏薄红的淡漠气息占满了他所有感官,气味、触感、思想,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就连呼吸也一起奉献给她,又遑论他的人,他的心。只觉得x间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绞紧的疼痛迅速蔓延开,然他,不想放开。
便如沙漠中垂死旅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欢宴,他无法松开唇舌间的甘美,只愿就这样在幻境般的美梦中走到最后。
“傻瓜。”紧紧纠缠着他的灼热突然移开,就在林星衍还不曾从骤然失落的片刻茫然中清醒过来时,突然又从口鼻中涌入的新鲜空气让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起来,紧抓在x口衣襟的手对剧烈起伏的x膛是如此地无力,脑子里的迷雾在一片白茫后终于缓缓褪去。
“怎么连呼吸都会忘记呢。”苏薄红又好气又好笑地续道,明明对林星衍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还能反应得如此夸张,若非她及时松开,只怕这男人最后真会憋死自己。
好不容易控制住紊乱的呼吸,林星衍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苏薄红抱回了床上,而她自己,则正在房中箱笼中不知翻找着什么。
“好了。”满意地在自己收拾的小包袱上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苏薄红自语道。过了片刻,才走近床前,道:“今日晚间是白虎族对外通途的开放之时,我们要出发了。”
把小包袱放在林星衍手边,苏薄红继续道:“我们的帐,可不算完。出去之后,有的是时间……呵。”
面上先是一白,片刻又不可自禁地染上红晕,林星衍侧过身去,不让苏薄红看到自己如今被她几句就又说红了脸的样子。
唇边笑意勾得更深,苏薄红难得地不曾拿话去臊他,足下行云流水,片刻就出了房门。
还得去知会那姓墨的小子一声,虽然真是一百万个不想带上他。
暗叹自己终究还是个心软温柔的主,苏薄红丝毫不觉自己这般判断有误地绕向墨昭华所居的厢房。
远远地便见那边升起奇怪的青黑色烟气,苏薄红流畅的步子不由顿了顿。
自从他们在白虎族找到这处宅子落脚后,墨昭华由于身份敏感镇日足不出户,于是他便总是在自己房中苦练术法。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样努力地学习上进的确很值得赞赏,当然如果前提是他不会弄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的话。
思及前几次那些综合了五毒特点的怪异虫子,七色斑斓的粘稠y体,今日这烟,也许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下了极大的决心,苏薄红这才举步往内室去了。
“喂,小子。”
熟悉的无礼腔调让墨昭华省去了抬眼去看的功夫,一边埋首在他面前正在沸腾的小鼎和边上一堆奇怪材料中,一边以鼻音冷冷应了一个字:“哼。”
看在他尚是叛逆期,苏薄红忍。
“今晚是‘商路’开放,你收拾一下吧,我们出发。”辛苦地忍耐住想要将那些动物的内脏、污泥、不明植物弄出房间的冲动,苏薄红淡淡道,“我将你送出谷中,然后你要往哪里去便去罢。”
少年闻言,终于从手上的工作中抬起头来,对上女子金眸,片刻的目眩后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你要丢下我?”
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在苏薄红耳中甚是刺耳,于是女子眸光一沉,低声道:“我可不曾答应你什么。送你出去,已是我大发善心。”
墨昭华晶紫双眼中瞬间笼上的朦胧水气又被他硬生生地逼了下去,片刻后才梗着脖子chu声道:“我不需要你的‘善心’!”
说完,顿足就往门外奔去。
苏薄红头也不回,伸手便去抓他的领子,却被他灵巧地滑过,等她发现事情不对追出去时,那孩子已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将自己弄得踪影全无了,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急急掠到天井对过日晷,发现离商路开放仅剩两个时辰,苏薄红目中杀气一闪而逝。果然不讲道理的小孩实在令人头疼。若是错过了半年一度的商路开放,他们便还要在白虎族耽搁六个月,到时回去,只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无转寰的余地。
匆匆知会了林星衍后,她重新戴上面纱,顺着平日走熟了路一路找上去,可是墨昭华也不知往那个方向去了,竟是一丝踪迹也不曾留下,苏薄红在白虎族不大的市镇中兜兜转转,却连一片衣角也没见着。
也罢,她对那孩子并非负着绝对的责任,若是就此撒手不管,把那座宅子留给他他自己也能支持着在白虎族过下去,何必非将他带出谷去不可。
想到这里,苏薄红煞住身形,回身,长长的发尾在空中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片刻就回到了宅子里,正要收拾东西出发,却眼角一扫,看到了缩在照壁后面的小小人影。
面前的光线突然被人挡住。
一双极寻常的白麻布苎丝鞋停在自己面前,却是不寻常地点尘不沾。
墨昭华思虑再三,终于抬起了深埋在两膝间的头,一双紫晶般的眸子正对上女子眼中流转不定的金光。
“你一直都在这?”苏薄红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气也不是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也不是,只是沉声问道。
绷着一张脸点头,墨昭华不自然地避开她锐利的视线,只是坐在原地不动。
“商路开放的时间就要到了,走吧。”最终还是决定不与一个小孩一般见识,苏薄红淡淡道,向他伸出手去。
只是狠狠看了她一眼,墨昭华重新偏过头去,恍若未闻。
苏薄红的耐心一向有限,特别是在跟小孩说话的时候。
收回手顺便拍掉衣摆上的一点浮尘,她优雅转身,准备就此离开。
她要走了,她竟然想就这样走了!
他墨昭华自小起就是族里每一个人的掌上明珠,上至族长爷爷下至族人们,哪个不是如珍似宝地待他?只要他咳嗽一声,便马上有人来嘘寒问暖,他略皱皱眉,就有人想出一百种法子来逗他开心。
就算是在逃亡路上,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死去,然而直到最后跟着他的只剩下青螭长老一人,他还是即便拼上x命也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只有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的眼中,甚至映不出自己的影子,即使在她面前的,是他!
从未受过这般待遇的墨昭华,此刻虽是万般不甘,竟半句示弱的话也不想对她说,便是一个人留在白虎,他总能过下去的……
“嗤”一声细小的暗器破空声传来,还没等少年做出防御的动作,就j准地袭上他的昏x,而等墨昭华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苏薄红为出谷而备下的马车里了。
虽然是白虎族市镇上能买到最好的马车,然终究是不能与从前绿觞g苏府的相比,这倒让苏薄红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好将林星衍揽在怀里,若不是还有对面少年恶狠狠的眼神的话,旅程倒也别有趣味。
白虎族是西华四族中与外界交往较多的一族,行走在西华的商人们多是白虎族人。所以这半年一次的商道开放便算是白虎族中的大事,马车一路行来,所过之处行人皆是济济,兼之眸色各异,让苏薄红有种身在从前世界异国的感觉。
正挑了车帘欣赏着这与洛国大相径庭的景致,苏薄红只觉马车陡然一震,却是停了下来。
马车门帘被人chu鲁地掀开,探进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女子的头,用西华语大声喝问了几句。
在白虎住了这月余,苏薄红将西华话也学了八九成,听她所说,是在问车上的人是什么身份,便勾唇淡淡一笑,回道:“我是玄武的商人,近日族中内乱,想要出谷避避。”
那女兵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抱住坐在她腿上的林星衍和坐在另一边的墨昭华,一言不发,却也不肯就此离开。
苏薄红哪会不明白她的那点暗示,轻轻将怀里的男人放下,探手从袖里拿了两锭银子,走到车门近前,笑道:“长官行个方便。”
女兵接过银子,放进嘴里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的不错,这才咧嘴笑了起来,转头向着外面的人嘎声道:“放行!”
重新退回车内坐好,苏薄红唇角的弧度加深,不免带上了三分的讽刺意味。未料这贪污行贿之事,就算在与世隔绝如西华,官小职微如查道女卫也不能免,看来这此地世风可见一斑。
不料马车才行出不远,后面便有喝声传来:“前面的马车停下!”
被雇来赶车的妇人是个胆小怕事的,生平那层被官爷这般喝过,吓得手一抖,马鞭都落了下来,车子随着也又一次停了下来。
探头进来的又是刚才的那个女兵,看来为了追上马车累得不轻,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族长有令,要出谷的各色人等皆要与最近族中的要犯图形对过,对不住啦,这位姑娘。”
不置可否地一笑,苏薄红隐在面纱后的眸中已闪过杀意,只是那女兵犹自不知死活,眼神从林星衍身上扫过后又落在墨昭华身上,这次却停了停。
“是舍妹。第一次出门,还有些怕生。”苏薄红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危险的冰寒,而被点了x道无法将反对意见说出口的墨昭华,原来不知何时已被她换上了一身女装。
这女子看起来虽与图上那人,但男女间终归不同,方才又收了人家姐姐的银子,最后那女兵搔了搔头,终于将视线从墨昭华身上移开,最终落在苏薄红身上。
“你的面纱……”
还没等她说完,苏薄红的耐心终于宣告耗尽,她要看她的脸对么?
“呵。”轻笑一声劈手拿下纱帽,那一双流转过世间万象却终如流云不着一丝痕迹的金眸让女兵顿时吓得瞠目结舌,没得苏薄红发作,便惶恐地退到路边伏下身子跪拜了起来,嘴里还喃喃道:“天女……是天女……”
趁着她这一瞬的震慑,苏薄红径自坐回车中,马车重又奔驰起来。掀开帘子往窗外一看,那女兵仍自对着马车行过处带起的烟尘叩首不已。
虽不知她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人,然那个人的地位在白虎族人看来,一定非常重要。
可惜,她的这双眼睛,不是正主,却是西贝货。
“小子,我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思及至此,苏薄红开口问道,她可不想顶着这么招摇的双目在谷外行走,或者继续戴着憋闷的面纱。
没想到墨昭华仍只是拿眼刀剜她,那恨恨的眼神才让她想起来,原来他的x道还不曾解开。
却也不急在一时。
突觉肩上一重,苏薄红习惯x地把靠过来的身子一揽,却是林星衍又睡着了。
看来她真是把人养得太好了。满意地在心中自我表扬了一番,女子笑笑,索x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隔开马车的颠簸。
温香软玉在怀,连她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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