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等我快马加鞭地赶到梧桐巷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巷口已经挤满了人群,却被衙役用哨b阻拦进不去巷子,巷子里密麻麻地布满了捕快,甚至还有一队穿著软甲手持长刀盾牌的兵士。
衙役手中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通亮,连宝大祥周围屋顶上的弓箭手都照得一清二楚,在宝大祥正门的大墙下一溜跪着十几号人正哭爹喊娘地嚎叫着,里面霍然就有杭州店的那个老掌柜,几个捕快正骂骂咧咧地对他拳打脚踢,打得老人家口鼻中鲜血直流。
这一切都显示出这绝不是一般的缉捕行动,杭州府和杭州卫两家竟然联合起来行动,我知道那是对付大盗巨寇、江湖帮会乃至反贼的通常做法。
「宝大祥究竟犯了什么事,要如此兴师动众!」
我心中惊疑不定。可惜屋顶上的弓箭手让我打消了上去一查究竟的企图,我便弄不清宝大祥院子里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些围观的人们虽是唧唧喳喳地议论不休,却是说什么都有,显然大家也是在胡乱猜测。
宝亭呢?她现在安全吗?宝大祥的总舵是不是也遭到同样的命运?我心急如焚,我这才明白宝亭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几乎是用一双眼睛就征服了我∶「师父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败给了鹿灵犀呢?」
这念头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来探讨我与宝亭究竟是谁征服了谁。目光焦急地四处逡巡寻找着李之扬的身影,他是杭州府负责刑名的判官,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是要参加的。
解雨并不知道宝亭的来历,一边一脸好奇地往前凑,一边嚷道∶「造反吗?是有人要造反吗?」
看她的脑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气得我使劲拍了她一巴掌,骂道∶「胡说什么!造反?造你个头呀!」
解雨看我一脸愠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道∶「难道┅┅殷姐姐是宝大祥的人?」
我没理她,找了半天并没有看到李之扬的影子,我心中愈发不安,心中暗忖∶「难道官府已经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在杭州不成?」
我并不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到底在什么地方,和宝亭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是用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把我送到了那里,不过我在去太湖之前曾经来杭给宝大祥送过二十万两银子,那次殷大姑娘和她丈夫亲自把我接到了宝大祥在大井巷的一处别院,我便知道宝大祥竟然在杭州有多处基业,显然行得是狡兔三窟之计。
「殷老爷子真是深谋远虑呀!」
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带着解雨直奔大井巷。本来想瞒着解雨,可转念一想,万一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身边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也不成;解雨虽然口口声声地骂我y贼,身世来历又扑朔迷离,可我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还算听话,有这么个人总比没有强上百倍。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该笼络一批人了,我还要在江湖待上一段时日,就算以后退出江湖,说不准也会发生像今晚宝大祥这样的意外。
离大井巷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大井巷毗邻的清河坊本是城里最热闹的所在,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因为人们都聚在了与大井巷相交的河坊街口,和梧桐巷那里一样,围观者和执法者将街口堵得水不通。
「┅┅汝一判官,有何权力革我功名?」
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张着手臂拦在别院大门口的文弱书生,正是殷家的大姑爷柳淡之,而他对面的则是我急于找到的李之扬,在火把掩映下,柳淡之竟发出一种凛然之气。
咦?我这连襟还真有些胆气呢。我不禁一愣,那个和我说话都有些脸红的书生此刻竟然挺身而出,面对二三百号捕快军士竟然毫不示弱。
李之扬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大明最重学子,柳澹之好歹也是个举人,只有提学革了他的功名才能治他的罪,他一努嘴,示意两个衙役将柳澹之拖开,朗声道∶「殷家勾结盗匪,买私贩私,柳兄是读书人,应分辨是非,大义灭亲才是!」
李之扬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群便发出了「原来如此!」「无奸不商啊!」的嗡嗡议论声。
柳澹之毕竟力弱,几下便被衙役架开,他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殷家诗书礼仪传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何来勾结盗匪,何用买私贩私?!冤枉!冤--枉!怨┅┅」他声音如杜鹃泣血,极是凄厉,喊到后来,嗓子竟然喊哑了,只「荷荷」的却喊不出声来。
李之扬不理他,一挥手,低喝了一声「搜!」
身后三四十个兵士一拥而上,进了别院,里面顿时传来女人小孩的惊叫声。
听到李之扬的话我心头一震,我蓦地想起我交给宝亭的那些从十二连环坞手里得来的珠宝∶「难道是这些珠宝出了问题?」我心中惴惴,若是那样,我可真就万死莫辞了。
看到不时有衣衫不整的人被拉出门来按倒在墙g,我真怕宝亭也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冲动间我伸手m出了苏州府的腰牌,刚想分开前面的人群,却觉得身后有人似乎在奋力向我靠近,然后一双素手从我身后探出,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
「不要去!」
虽然那娇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可我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宝亭,一瞬间我心中有种翻江倒海似地喜悦,转头看去,就在我的身后,一个少女半个身子已经靠在了我的身上,正是我牵挂的宝亭。
「你┅┅终于来了。」可能是看到我眼中的喜悦,让宝亭惶恐紧张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身子一下子像脱了力一般软在了我的臂弯。
我半拉半抱和宝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解雨倒也乖巧,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宝亭似乎才渐渐有了力气,想从我怀里挣开,却被我死死搂住,她迟疑了一下便安静下来,瞥了一眼解雨,见解雨知趣地躲在老远,一行热泪不由自主从乌亮的眸子中流了出来,颤抖道∶「大哥,扬州那边┅┅出事了。」
「不是那批珠宝?」我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心思也活泼起来,扬州店只是一个分号,想找托词把总舵撇清也容易,相应的打点起来也好做手脚,虽然杭州这里弄得这般大张旗鼓的。
「也是珠宝。」宝亭被我抱上了马,伏在我怀里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讲出了事件的原委,等到了悦来客栈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扬州店掌柜李大功的小舅子杨喜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批廉价的珠宝,李大功忧心生意,见有丰厚的利润,一时建功心切,竟不加雕琢便拿出来售卖,不成想被人认出了来历,扬州店就在我和宝亭离开后的第六天被府衙查抄了,李大功还算机灵,用半生积蓄贿赂了一个捕快偷放了他的一个远房侄子。
那小伙子倒是个忠心之人,连夜诳u^杭州把消息传到,竟比扬州府给杭州府的通告还快,让宝大祥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时辰,殷老太爷当即做主自己留守,而让殷家老太太带着自己的几房妾室、女儿、儿子出走福建,去投奔娘家。
倒是大女婿柳澹之自告奋勇陪老太爷留下来,被老太爷派到别院等官府的人,而宝亭心里牵挂着我,也易容留了下来。
「杨喜从哪里得到的珠宝?是谁发现了那些珠宝的来历?又是谁告的官呢?」
宝亭一问三不知,于是隋礼和他手里那批十二连环坞的珠宝最先出现在我的脑海,可转念就被我否了,隋礼是个异常现实的人,他把「良禽择木而栖」诠释得淋漓尽致,在对慕容世家的实力心中还抱有疑虑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献出那批珠宝。
「难道是霁月斋在搞鬼?」
宝亭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霁月斋虽然是竞争对手,可它已经占了上风,没有必要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这种告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同行鄙夷,恐怕在官场上也不会再吃得开了,谁都要防你一手了。」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盘算着问题所在和如何来解救宝大祥,其实我心里清楚,杭州、扬州两府这么雷厉风行,若不是后面有人推动的话,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宝大祥手里的银子,只要银子使足了,天大的事也能兜下来,何况宝大祥这点小事,说句开脱的话,不就是不小心收了赃物吗?大不了是个失察之罪。
怕就怕两府并不知道宝大祥已经陷入了资金危机,狮子开大口,喊出一个天价来,宝大祥恐怕就得砸锅卖铁了,那样宝大祥的牌子也就彻底断送了。
恨只恨我手中也没有了现钱,实在不行,恐怕我真得把师父留下来的那些田产卖上一卖了。
一旁的解雨突然变得懂事起来,看宝亭的样子怕是水米未进,便吩咐店家熬了碗鲜虾粟米羹,又要了几样开胃的咸菜,搂着宝亭的肩膀道∶「殷姐姐,n吃点东西吧,n若是饿坏了身子,我怕那y┅┅他也要急死了。」
「n总算说了点人话。」
看到解雨如此细心,心中倒有些感激,在我和解雨左劝右劝下,宝亭勉强吃了几口,抬起有些红肿的俏眼问我∶「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因为杭州府前些日子大换血,宝大祥在杭州官府的关系几乎全部断了,宝亭心里便没有了底,有心开导她,便笑道∶「n忘了大哥可是做过杭州府巡检司的副巡检的吗?杭州府负责刑名的判官李之扬是n大哥的朋友,他现在正在大井巷,等过个把时辰,大哥我去他家里问个清楚!」
又嘿嘿笑了两声∶「那帮狗官不就是想赚点银子吗?别的没有,要银子咱还拿的出!」
宝亭听我说得轻松,脸色也轻松了许多∶「大哥,你┅┅也是官哩。」
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抬眼怔怔望了我半晌,把头一垂,身子缓缓倒进我的怀中∶「一切听大哥做主。」
虽然易了容,可她那对彷佛是夜空里灿烂星辰的一双眸子似乎让那张平凡的脸活了起来,在那上面我看出了感激之外的某些东西,一股如兰似麝的馥郁体香从她的脖颈处散发出来,熏得我暂时忘掉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陶醉在她的温存中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静静地站着而宝亭则静静地偎在我怀里,还是旁边的解雨重重的一咳惊醒了我们,她一脸不豫地道∶「想卿卿我我是不是换个时间地点呀!」
看她的模样,似乎她才是宝大祥的少东家。
「是该去李之扬那儿了。」我看看外面似乎已是二更时分,便叮嘱解雨照顾好宝亭,投身到茫茫夜色中。
在李之扬的家里没有找到他,我心中的不安便急剧地扩大,等赶到府衙的时候,李之扬正在连夜突审杭州号的老掌柜张金。
「老弟,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李之扬诧异地问道,清的脸上满是倦意;而我则满面春风地和旁边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捕快打着招呼。
「怎么,没事就不能登你兆清兄的宝殿呀?」
我笑道,想起问宝大祥的案子也要师出有名,便道∶「家舅母在宝大祥订做了两样首饰,本想过来拿一下,到地头却发现宝大祥竟然被人查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李之扬是个聪明人,愣了片刻马上醒悟过来,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道∶「老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宝大祥的说客?」又有些狐疑∶「你消息可真快!不会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吧?」
「你明火执仗的,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成呀!」
我先打消李之扬的疑虑,又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家舅母与宝大祥有些渊源,我便过来打探一二。」我终究要娶宝亭,宝大祥自然和师母沾亲带故了。
「老弟,若你和宝大祥不是血亲,我劝你别c手这案子了。」
李之扬皱眉道∶「宝大祥勾结盗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况且浙江布政使丁大人有令要严究,想翻案实在太难了。」
我心中一惊,原来我也料到这案子背后定是有人在推动,想不到竟是一省的最高首长,对这位丁聪丁大人我素有耳闻,他不仅为人刻薄寡恩,而且沽名钓誉,想打通他的关节并不是光用银子就可以说话的。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我沉吟道。
「是铁证。」
李之扬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给我透露一些内部消息,最后还是一咬牙道∶「在扬州、杭州都查到了失窃报官的珠宝,甚至还有走私的帐目。」
说着他好心劝我道∶「老弟,赶快和宝大祥撇清关系吧,扯上它对你前程不利。」
望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那些捕快,我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李之扬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出了府衙,没走多远,就觉得有人跟踪,借着转弯之际,我往后观察了一番,便发现一个穿著一身夜行衣的矮小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虽然在杭州巡检司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可绝大多数的捕快我都见过,y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自然看得出这矮汉并不是我见过的那些捕快中的一个;而那些吃官家饭的就算是换了便衣,似乎也能从他们身上嗅出一股优越感来,与这矮汉的猥亵显然大有分别。
由此我把李之扬排除在外,他不会未卜先知,料不到我这么晚了还来找他,自然也就不会预先安排人手来跟踪我,倒是另一种可能越发让我为宝亭担心。
「难道是丁聪暗中安排人手监视杭州府的行动,看看究竟有谁与宝大祥有牵连不成?」
我知道摆脱跟踪很容易,可他若真是丁聪的人马,就很容易从李之扬那里得到我的资料,当然李之扬八面玲珑,自然会把事情圆得滴水不漏--如果他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
于是我没有立刻回悦来客栈,相反倒是怡然自得地溜达到西子湖边,雇了一艘花艇,唤来两个湖妓,欣赏起三潭映月的美景来了。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回到悦来。宝亭和解雨显然是一夜未阖眼,见我进屋,解雨俏脸一板,满脸不豫道∶「姓王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殷姐姐和我都急死了!」
「急什么!」我瞪了她一眼,转眼看宝亭,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经黯淡了许多,却满是希翼,显然是希望我这一晚不归让事情有了转机。
我顿起怜惜,手按住她的肩头,才发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发抖。
「宝亭,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不想隐瞒事情的真相,她能管理起宝大祥一大家子的业务,想来心理不会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丁聪一手推动此案,而宝大祥又有多样不利的证据落在了官府手里,想翻案要费一番苦功夫了。」
我望着宝亭∶「而且我估计,即便翻了案,宝大祥恐怕也很难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人比什么都重要!」听我话里还有一线希望,宝亭j神一松,身子一歪,竟然昏了过去。
「你这个y贼,把你的葬手拿开!」见我m了一下宝亭脖颈的脉搏,又探上了她的心口,解雨忍不住一把把我的手拨开,自己拉过宝亭的胳膊,诊了会儿脉,回头白了我一眼,道∶「没事啦,殷姐姐只是心力憔悴而已,养两天就好了。」
看到她纯熟的动作,我蓦地想起她给沉希仪开的那张方子。
「解雨的出身定然与医术有关。」我心中暗忖,可惜医术武学极多相通之处,十大门派中有五六家在医学上颇有造诣,不仅像隐湖、少林等白道心存慈悲,为救死扶伤j研医术;就连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这样的黑道门派也因为争霸需要医术做保障,对医术也是极为重视,门里都有医术高手。
「宝亭是少爷未过门的媳妇,n未免太紧张了吧?」
「你倒是个厚脸皮,」她不屑道∶「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八字还没一瞥呢!」
我不再理她,喊进店小二,便让解雨开方子,等小二抓回了药,我已经写好了给桂萼、方献夫的两封信。
「为什么要我去?!」解雨一脸的不满。
我正色道∶「解姑娘,这两封信关系宝大祥和宝亭的身家x命,如果n那声「殷姐姐」叫得还有些情分的话,我希望n能去一趟南京,桂、方二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会好好照拂n的。」
看到我严肃的表情,解雨出乎寻常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道∶「那┅┅你不怕我乘隙离开?」
「n会吗?」我微微一笑∶「应天府一去一回,昼夜兼程三日足矣,我就在悦来等n回来。」
第二章
宝亭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看到了离她只有一尺远的我的脸,眼中的惊虑很快湮没在我关切的目光里。
可能是被我盯着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四处游走,发现解雨不见了,便开口询问,我告诉她解雨前往应天求助桂萼、方献夫二人去了,宝亭一楞∶“二位大人不是奉旨进京了吗?”
我拍拍她的脸,笑道∶“宝亭,真瞒n不住。虽说有诏给桂、方二人,可他们还有一二分可能依旧未离开应天,万一他们尚未离开,说句话也能让丁聪思量几分,解雨此行就是碰碰运气,再说,我也需要解雨离开几日,有些事情避着她好一些,毕竟对她既不知g又不知底。如果桂、方二人已经离开应天,我已经准备央求杭州卫的沉希仪派人快马进京,只是┅┅”我沉吟道∶“那样的话,一来一往时间就长了。”
宝亭满脸感激,“大恩不言谢,贱妾┅┅”我忙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宝亭,n这话见外了,老公帮助老婆竟是大恩,听了让旁人笑话。”羞得宝亭啐了我一口,忙别过头去。
我把从李之扬那里得到的信息源源本本告诉了宝亭,“扬州店里查到已经报官的珠宝并不奇怪,只是杭州店怎么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呢?走私的帐目又是怎么一回事?”
宝亭的目光既迷惑又内疚∶“杭州店从没有收过有问题的珠宝,李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至于走私┅┅”她眼里满是歉意∶“家父在宝大祥急速扩张的时候,是干过走私的买卖,只是五年前与家父合作的那个南洋人去世以后,整个走私买卖就已经完全停止了,帐目也早已销毁,贱妾也不知道那些帐目是怎么回事。”说着她话语突然一顿,眼珠一缩∶“张金?”
“他是宝大祥的老人,家父的心腹,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除了家父之外,就只有他一人参与,难道是他私自留下了帐目不成?”
我心头一沉,看来李之扬说的铁证如山都是真的,即便是桂萼、方献夫有心替宝大祥出面,想来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恐怕要在杭州呆上一段时间,好在朝廷有什么旨意必然要经过这里,老师那头暂时放一放倒无大碍。
我知道悦来并不是宝亭适合的住所,看杭州府此番行动的力度和速度,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宝大祥真正的当家人究竟是谁,接下来就会是全城的大搜捕,宝亭没有路引,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还是去沉希仪那里吧。”杭州卫不受杭州府的节制,想来杭州府不会去那里搜查。只是沉希仪虽然和我颇为投缘,可肯不肯为我冒此风险,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不过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对我二日之内去而复来,沉希仪一头的雾水,倒是希珏喜出望外。宝亭心思细密灵巧,没几眼就发现了希珏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对我那份异常的关心,便改口叫她姐姐,喜得希珏拉过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番,直夸她温柔贤惠。
我把宝亭的身份告诉了沉希仪,他显然知道这桩案子,便有些迟疑,希珏在一旁劝道∶“哥,当初你在军中战功卓著,可杨廷和诋毁你的时候,有谁站出来替你说句公道话?!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你为了自己清白得罪了太多人;等你落魄的时候,众人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正眼看你一眼┅┅”
“别说了!”沉希仪脸色变了几变,打断了希珏的话头,转头对我笑道∶“大哥我糊涂!你放心,殷小姐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宝大祥的事情,恕大哥我爱莫能助了!”
他立刻吩咐两个亲随小校拿着我的书信疾驰京城,而把宝亭安顿好,我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趁宝亭跟丫鬟去看住处,我便叮嘱希珏帮我照顾她。希珏嗔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我才不管呢,又是玉妹妹,又是解姑娘的,这又来了一个殷小姐,谁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呀?再说,我是你什么人呀?”
“n是我亲亲妹子嘛。”我俯在她耳边调笑道,见眼前香腮似雪,我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啜了一口。
希珏红着脸一下子跳开去,狠狠白了我一眼,却又噗哧一笑,转身去找宝亭去了。
找老马车行给苏州竹园带封信,叮嘱无暇若是萧潇已经回到竹园就让她立刻赶来杭州,若是她尚未回来,就让玲珑赴杭帮我。傍晚我终于在李之扬的家里等到了他,在友情的感召及万两白银的诱惑下,他把官府目前掌握的证据一一告诉了我,从宝大祥的扬州店和杭州店里共搜到了赃物四十多件,大多是近几年巨贾豪门失窃的珠宝,不少在官府登记在案;而走私的帐簿也有两大本,记录了从正德三年年至正德十二年间的全部走私情况,金额高达二百三十馀万两,只这两项,宝大祥主事的人斩几个来回都够了。
“正德三年到十二年,这中间有近十年的光景,难道官府一点都没察觉吗?”虽然李之扬听说破获此案是扬州那边得到了线报,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再说走私的金额也与宝亭说得不符,从区区十三万两骤然增至二百馀万两,是殷老爷子对自己的女儿也没说实话;还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欲置宝大祥于死地呢?
“为兄也奇怪,那些珠宝说是下面人眼力经验不够,误收了赃物也说得过去,可走私却不是下面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宝大祥一向珍惜羽毛,怎么会出这种事来?!难道真是无奸不商吗?”
“能不能让我见见张金?”
李之扬摇摇头,说他已经被重点监管起来了,没有知府文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别说探监了。他看我脸上有些急色,给我出主意道∶“殷家大女婿柳淡之好赖是个举人,而且又是个书呆子,和宝大祥的业务也没沾边,此刻虽然拘着,但看管相对松了许多。”
“见见他也好。”
我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李之扬找了个协同查案的理由,带我进了杭州大狱。
虽然做了二个月的官儿,却是我第一次进监狱,昏暗的牢房里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息,顿时让我x中一窒。号子里那些披头散发一身污垢的犯人见到有人进来,或是破口乱骂,或是连喊冤枉,一时间号子里异常的热闹。
李之扬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理会,领着我快步走向牢房的深处,三拐两拐来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号子前,里面正是柳淡之。
“别情?!你、你怎么来了?!”
柳澹之看上去虽然憔悴了许多,可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挨打的迹象,显然李之扬对他十分客气。李也聪明,朗声说王兄你查的案子事关机密,我就回避了,给你半个时辰,说着转身带狱卒走了。
“我是来提亲的。”我淡淡地道。
我的话显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不时提起你来。”又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他怎么样了?你见到二小姐了吗?”
“老爷子自首了。宝亭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事。”
殷老爷子是上午自首的,李之扬告诉我他立刻被特别关押了起来,就连李之扬也不知道押在何处。
柳淡之闻言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既愤慨又有些不解道∶“宝大祥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老爷子为什么要自首!”
“虽然官府错了,可总要给官府一点面子,事情才好回旋。”对殷家的事务一无所知未尝不是柳淡之的幸福,而殷老爷子深谋远虑,也给殷家留了后。
我告诉他我已经开始在朝中活动,一定要保全殷家,让他安心在狱中。柳澹之说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爷子年事已高,禁不起这牢狱之灾,言下颇为唏嘘,我劝慰了几句,便告辞而去。过了几个号子,突听旁边有人唤我∶“动少爷,动少爷!”
转头望去,左手号子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急切的喊着我的名字,我颇费了番功夫才认出这个被打得头大如斗的老人。
“梁思成,你是宝大祥的梁师父?”
老人闻言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正是我老梁啊。”我见他一身血污,忙问是怎么一回事,他把双手伸出栏杆外,那双手已是血r模糊,只是用炉灰胡乱涂抹了一番。
“他们打我,把我的两只手都打断了,大少,我这辈子再也动不了雕刀了┅┅”他竟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我心中一凛,梁思成的被捕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宝大祥旗下唯一能称得上一代匠师的大档手,宝大祥收购上来的珠宝除了几个分店的掌柜过目之外,都要交给梁思成来鉴定,若是宝大祥真的与那些被窃赃物有关,他绝逃不了干系;可把他的手废了,官府欲意何为呢?
“你那几个徒弟呢?”
“废了,全废了,全都叫衙门里的人给废了!”老人呜咽道。
霁月斋!我x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查封宝大祥和废掉梁思成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霁月斋,我忍不住把矛头指向它,只是转念想起宝亭的话,宝大祥已经很难东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吗?
“梁师父,当时宝大祥有七大档手,洛u鞲赊茈h了霁月斋?它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
“这是宝大祥的机密,你怎么知道的?”老人蓦地停住了抽泣,警觉的望着我,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与宝亭之间的关系。我说我与殷家来往密切,此番前来也是来探望柳澹之的,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就连殷老板我都没说,人家只是看中我老梁几人的手艺而已,做生意嘛。不过我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老梁肿胀的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去霁月斋。
“其实霁月斋给的工钱并不比宝大祥高,甚至还低一些,可他们答应三年之后就让我们离开,而且还资助每个人一万两银子自己开铺子,大少,你想想看,有谁不想自己做老板呀?!”
我当然知道拥有自己的事业对这些已经到达行业顶峰的人来说是多么的诱人,不过三年之后,霁月斋把他们都放走了,难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损,还是只想在这个行业捞上三年呢?
“他们在霁月斋带徒弟吗?”
“霁月斋没有硬x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愿,象前宝大祥的首席档手周老师傅的独子周哲,在霁月斋就是不带徒弟的,因为周家绝艺传子不传女,更别说传给外人了。”
我沉默不语,霁月斋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却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宋廷之真不愧是商界的奇才。不过想到霁月斋连自己的大档手都肯放出去,更没有理由来废掉梁思成,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真是一团迷雾。
“唉,可惜我那几个徒弟了!”老梁没注意我,只是自顾自的唉声叹气∶“真可惜呀!里面有一个还是我老梁二十年来仅见的天才呀!”
天才?师父不是说我也是天才吗?听了老梁的话我心中蓦地一动,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迅速地离开了牢房,找到李之扬,详细地询问了从宝大祥搜到的那些珠宝的资料,李之扬正是经手之人,又对珠宝略有研究,那四十多件珠宝除了几件尚在押送途中之外,剩下的他一一记得,里面簪子、项链、镯子、戒指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最大的一件和阗玉观世音大士像竟然重达百斤,而最j致的莫过于退职的礼部右侍郎顾清家中失窃的那对金镶玉的同心结。
“兆清兄,那些珠宝放在什么地方?”
李之扬吓了一跳,忙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毁掉证据。我摇摇头∶“证据虽毁,恐怕也做实了宝大祥的罪状,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赃物,究竟是宝大祥骗我,还是真的有人栽赃。”
李之扬狐疑了半天,才告诉我那些珠宝放在了府衙的库房内,文知府已经派重兵看守,“别情,宝大祥不是要在苏州开个分店吗?你若真的想看,干脆让白知府发道公函来,你名正言顺的去看岂不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给鲁卫写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连夜用最快的速度送往苏州,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明天就会拿到白知府的公函了。
第三章
「爹自首了?」宝亭闻言差点又昏过去:「自投罗,爹怎么这么糊涂呀!」
「老爷子并不糊涂,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明白老人家一颗保全家人的心:「他是一家之主,他出面把事情先扛下来,官府便会暂时放松对其他人的追捕,从而给你我赢得时间。
」「贱妾现在心乱如麻,以后该怎么办,请大哥拿个主意吧。」宝亭泪眼婆娑地道。
望着梨花带雨的宝亭我心里一阵怜惜,看她的模样,似乎身子已经透支尽了,连肌肤都不复往日的光泽。
好说歹说纔把她哄睡,告别沈家兄妹的时候,已是月到中天。我正想回悦来客栈,却迎头碰上了武舞。
「我猜你就在这儿。」
「找我什么事?」虽然马上的武舞依旧妖娆动人,她身边也不见了其他男人,而她那双风流杏眼流淌出的那种野x的光芒,在月夜里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可我还是不想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我,那句问话便显得极不耐烦。
「人家想你嘛。」武舞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跳下马来,亲昵的挽住了我的胳膊,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个同伴怎么不见了,又腻声道:「王郎,去我的风仪园好不好?」
「我没空。」这时节我哪里有心情倚红偎翠,便一口回绝。
「王郎,我是诚心相邀。」可能是以前从未有人这样拒绝她,她眼中闪过一丝愠意,但她极快地克制住了自己,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人家真的很想你嘛。」
虽然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而武舞如同妓女一般y靡的生活也让我没什么胃口了,可我疲惫的心却得到了些许抚慰,我的语调便缓和下来:「武舞,不是我有意推托,实是要事在身,一俟事毕,我再找你。」
「什么要事呀?」听我语气放缓,她脸上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我却再度把脸一板:「和我在一起,就要学会别乱管男人的事情。」
她此刻却浑不在意,只是回了句:「关心你嘛」,便把丰腴的身子贴上来,媚眼如丝道:「王郎,既然你有心事,我替你排解一下岂不更好?」
我说不成,我要回悦来等消息。武舞眼珠一转:「那我和你一起去悦来!」
「……也好。」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杭州卫指挥使的女儿,那该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吧。
二人打马上了通往杭州城南门的官道。武舞坐下的黄骠马该是军马中的极品,竟比我在苏州千挑万选的那匹踏雪乌骓还要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便跑远了。
我奋力急追,却只能眼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呔,让开!」快接近城门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接着便是一阵嘶遛遛的马鸣,在夜色里隐约可见几个骑士迅速地围住了武舞。
「大胆!」武舞挥舞的马鞭被人轻易的夺了过去,便破口骂了起来:「混蛋,知道姑nn是谁吗?!」
那边一个汉子怒道:「管你是谁!」
旁边一人也道:「你这姑娘也太刁蛮了,撞了人不说,还要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此时我的马也到了,看路当中躺着一个中年农夫正在痛苦的呻吟,他身旁的挑担被撞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从筐中跌落出来的桔子。
而围住武舞的几个骑士显然和那农夫并不是同路人,只是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要向武舞讨个公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跳下马扶起那农夫,连声道歉道:「在下同伴有得罪之处,万望见谅,这位大哥的损失,在下加倍赔偿。」
「凭什么……」武舞脸上一副不解的模样,可看我面沈似水,她总算乖巧,立刻把话头打住。
「下马,给这位大哥赔个不是。」我没好气地道。
「还是这位公子明事理啊。」
这个充满了磁x的低低话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那语调中隐约的靡丽让我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回头循声望去,我眼前蓦地一亮,在一个胖大汉子身后,一匹神俊白马上端坐着一位俊朗少年,如水的月光撒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把他包裹得如同潘安宋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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