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开嘴才发现,撕裂的嗓子已经无法说清一句话了,只能野兽一般发出难听的呜呜声,这使我更加自惭形秽了,我现在一定狼狈极了,死里逃生,衣衫尽数破烂污秽,满身的血,干的,未干的,乱葬岗的气味留在身上,也不知道他闻见没有。
而且我揉了揉眼发现,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时而看得清,时而又看不清,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我永远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刻变得不清晰,这让我很害怕,可仔细想想,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还有什么资格期望别的。
苏十三关切地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想起了阿娘,很没出息的又流下了眼泪,他的手好温暖,我想。
他说我已经不发热了,等伤口长好就不会有事了,只是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难去掉。这事根本不用担心,我的皮肤可以再生,不会留下疤痕,只要我不真的死亡,这副躯体就永远不会腐烂。
他还递给了我两坛酒,说是在我身边看到的,我很感激他,抱着酒又开始哭,他吓坏了,大概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吧,他用白净的袖子给我擦擦眼泪,还用好听的声音安慰了我许久。
我哭得抽抽噎噎无法自拔,他大概也是第一回瞧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吧。
他抱着我,轻声唱道:“小郎君骑着黄牛在田埂下,只有头顶的云跟随着他……呀……他要去寻他心爱的姑娘啊……他走过高山,询问飞来大雁,雁不说话,他走过大海,询问漫野的山花,花不回答……”
他的嗓音真好听,唱歌的样子像阿娘一样温柔,好久没有人为我唱曲子了……
久违的温暖,真想一直这样。
哭够了,我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洞,里面烧着柴火很暖和也很明亮,我躺在干燥的稻草上,枕着一个叠起来的干净衣裳,是苏十三的衣裳,上面有他的香味。
他坐到了我的身边,轻声问:“你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你家住何处?若是方便,我可以送你回去,若是无处可去了,我便带着你回去吧,我家有很多的酒,还有一坛酿了五百年的花雕。”
我心动了,可我想到还有事情未能完成,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家可以容下很多人。”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我很想告诉他,我要去找我阿娘留给我的一家店铺,她说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醉生梦死,是她留给我的,她从前就害怕死了以后我没酒喝,所以存下了很多很多。
那应该是家酒铺子,可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在城中酒宵街的第十一家。
他大概不想知道这些吧,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告诉他家店铺只会让他更加麻烦,屠家灭门的事情一定轰动了整个西丘,他一定有所耳闻,和我在一处只会让他为难。
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仔仔细细地给我涂抹了些黑糊糊的膏药,又用纱布将我缠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这夜,我们睡在了一处,毕竟,这洞中也没有别处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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