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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春光便如美少女偶像,一日比一日老得急。

观白漫山的冲霄树都发了花苞。虽此刻还带绿意,但由里往外慢慢闷燃出红,像是碧玉在暖风里重又洇化成千年前的那一腔鲜血。

我从树下跑过,脚下的春草也绿,草根是去岁不知何人的旧蹄痕,冻了一冬后又化开,储着泡油油的绿水,沿边开满了茸茸白花。

本是风雅景致,可惜我身后还跟着一个营。翻盏撒钹一过,什么也给踏成白地。

我踩一脚雪白花瓣,清一清嗓子,喊道:“一!二!”

背后排山倒海拉响口号:“一二!!三――四!!”――我穿之前没当过兵,也不是啥军迷,对现代军队的概念只剩下大一军训了。本来还想教他们饭前列队唱《团结就是力量》,只恨“法西斯”和“民主”都不太好解释。

那日我带文殊奴和篆儿回了报国军中,辗转重返栖鹤,中途再未遇到波折,我也再没和沈识微说一句话。等我们这支疲惫的军队到了栖鹤城下,只见城头翻卷的也是“沈”字大旗,这狂喜的时刻,我却只能把篆儿揪过来抱一抱了。

事后才知,我和沈识微在帆丘突围那几日,栖鹤大城瓜熟蒂落进沈识微他爹的口袋。

此一役来得传奇,与我讲故事的人说起时无不两眼放光。

都说那夜小雨如酥,淋淋漓漓,濯秀庄主沈霄悬借寿大宴栖鹤官绅。待得酒酣耳热,贵客们的醉眼里忽而觑见厅中多了许多穿青衣的年轻人,紧接着颈边便架起醒脑的钢刀。沈霄悬掷杯推案、拔剑斫地,历数鞑瀚滔天罪恶,只问反是不反。听一个不字,一颗人头便咕噜噜滚进春雨中。

而城外濯秀第八子蓝田领军数千下山。栖鹤屯军平日早看惯了濯秀弟子来来去去,远远望见炬列如龙,还只道恭贺师寿,艳羡好大排场。等来人到了近处,见得是甲仗森森,早就晚了。这些军健平日里就是吃酒闹事,也都躲着观白山上的江湖客,如今哪愿去送命?

城内冠冕黼黻,城外国之干城,今夜无人入眠,都在濯秀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下觳觫如狗。

待我们回城时,沈霄悬已把栖鹤城整顿出了个大概条理。沈识微带着报国军去城外驻营,我自然与他手动再见,没处安身,领着篆儿和文殊奴在城里东游西荡玩了几天。还好不久后秦横带了家眷庄客、数百乡勇,连同祖师爷那把荆杖一齐来投濯秀,总算是阖家团聚。

之后有点小惊喜的是,我在开大会时提了番意见,正合沈霄悬的脾胃,大领导拨下五百人,提拔我当了个营长。过了半个月,又有个大惊喜到了――英三小姐来了。

又跑了一阵,我抬头看远处城墙,估算着差不多有两公里了,便往回折。

沈霄悬叫我按自己章法来练兵,我琢磨着首要是增强下大伙的体力。这帮哥们是附近乡勇和旧屯军改编的,虽说沈霄悬选了高壮的派来跟我,但最初跑个两千米就能去掉他们半条命。如今练了快两个月,终于能负重五公里了。

待近了城墙,我不由放缓脚步,连带身后的战士,不论识不识字,都和我一起抬头往上瞧。

城墙上银钩铁画,赫然是一副檄书。

说是书,却不着墨。

沈霄悬举事次日,在满城黎庶面前,一杆长枪做笔,在那青石砖下一挥而就了这百字狂草。

虽说每天都要打此处过,但我仍忍不住每天抬头去看,只觉那股凛凛之气破壁扑来,激得颈后寒毛森立。

今天我还没来得及低下头,就听见有人喊我:“秦大师兄!”硬是把那个哆嗦憋了回去。张眼一看,却是卢峥,正站在城下一块镜面般的平地上冲我挥手。我也冲他招一招手,脚下仍是未停。

我和沈识微这帮师弟本就没多少往来,和他吵翻了后就更没交际了,只剩一个没眼色的向曲,三不五时爱来找我玩。

卢峥却朝我迎来,仍就高喊:“秦大师兄,你也来了?”我看他这话说得蹊跷,看来是走不脱了,叫偏将带队回营,自己拐个弯,朝卢峥跑去。

我擦一把过眉的汗滴,这才看清他身后还立着几条人影,打头的便是彪子向曲,正双手抱胸,高昂着下巴。他对面的几个后生我不太叫得上名来,只知道是八师弟蓝田从临海道带回来的。他们虽也属濯秀名分,但比向曲这几个亲传始终矮着一头,平时格外客气,但这会儿却也个个捏紧了拳头。

我见这一触即发的场景,刹时便懂卢峥为何要特特叫我这句“大师兄”了。

――这就是和沈识微翻脸了的好处,若不然这两个月我还要替他操心――谁能想得到,长袖善舞的沈识微居然和他那精英八师弟蓝田不对付。

我摸摸后脑勺,想着怎么转圜眼下局面。

却见与向曲对峙那人不知说了什么,向曲高声骂了句粗,话未落地,一掌已打在对方脸上。

我忙喝止:“你干什么!”赶上几步拦在中间,向曲意犹未尽,被我架隔住了,还一个劲扑腾。

我把他用力往后推了几步,去看挨打的人。那后生跌坐在地,口鼻泊泊淌血,我伸手扶时,他竟不知借力站起。向曲出手从不知轻重,这一记半拳半掌,打得对方几近昏迷。

我帮着那人的同伴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向曲犹在火上浇油:“你叫我师兄一声,我就打得你一天,你叫蓝田过来,看老子照打!”

我见那挨打的后生软绵绵挂在师兄弟手臂上,看来是真伤着了,忙回身把向曲再推开点,骂道:“你闭嘴!你也叫我师兄,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向曲在我面前还算老实,况且最近有求于我,不敢再做声,只往地上唾了一口。

伤着鲜血已染透了前胸,现在正一滴滴往地上落,我苦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怎么闹成这样?但无论如何,出手伤人就是不对,明日我定叫向曲来赔罪。诸位还是先带这位师弟下去裹伤。”

寂静了三五秒,对面领头的人恨恨道:“岂敢要向师兄赔罪?但遵秦大师兄之命。”也不知道是自知打不过向曲顺坡下驴,还是真卖我这嫡传大师兄一个面子,架着那受伤的人走了。

瞧他们远去,向曲忿忿道:“秦师兄……”我回身要打,他踮着脚向后跳了两步:“咦!你还真要打我?”

我道:“你这是欺负人!我说你明天要去赔罪,就真得去!”

向曲耷拉着脑袋,倔声强气道:“那你还是打吧。”

我气得踢了他一脚,叫过卢峥:“怎么闹起来的?”

卢峥方才也帮着扶了伤者一把,手上沾了血,见我叫他,忙在下摆上擦了擦,答道:“这要说起来就长了,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今天本来是想试试弓,正遇见韦师弟他们,从这弓上说到甲仗上,韦师弟说咱们短了他们,正好万闻争近日要到,又炫耀他们在临海与万化城交情好……”

向曲忍不住插嘴:“临海来这几个鱼腥货色,自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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