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以上的年长的皇子中,大皇子羽成熙去了梁国。二皇子羽成祺不知所踪。三皇子羽成敦因为荀家惨案暴毙。四皇子羽成雪是个清高冷漠的,又在上书房读书,甚少在宫里走动。五皇子羽成珠是皇子中难得张扬骄纵的,但真正出格儿的事情却不会做。六皇子羽成慕终日跟在明月郡主司徒悦身后,不提也罢。七皇子羽成灏是太子,日常事务繁多,自然没有这个闲工夫在宫里玩乐闹腾。八皇子羽成凝性格肖似羽宗仪,喜欢待在自己宫里,很是胆小怕事。
至于年纪尚小的皇子们即使被司徒弘烨刻意放纵,也被他的独女明月郡主司徒悦破坏得七七八八。司徒悦在宫里可是最飞扬跋扈的人,碰上她准没有好事。前有十一皇子羽成蘅被推进荷花池几乎溺毙,后有十二皇子羽成F与十三公主羽成微被掌掴、被逼学狗叫的事儿传开,这些小皇子简直闻司徒悦色变,轻易不会到自己的宫外走动,以免撞到枪口上被折腾一番。他们在养歪之前已经被司徒悦逼得懂了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羽成灏与周凤谋的相交并不顺利。
周凤谋每日进宫拜见司徒弘烨,隔三差五则到清华宫逗弄羽成蘅一会儿,然后便会离开,行踪不定。
羽成灏逮着周凤谋见羽成蘅的机会过来和他交谈。但通常他来的时候,羽成蘅正和周凤谋玩得高兴,被羽成灏打断了,虽然羽成蘅会乖顺地避到一边儿自己玩自己的,但那单个儿的提不起精神的失落小模样实在让人觉得可怜。不说周凤谋偶尔会分了神,羽成灏不经意接到羽成蘅怯生生的渴望小眼神都觉得于心不忍。羽成蘅在宫里可没有一个玩伴。
而且周凤谋虽是武将,心机智谋却和文官有得一拼,与羽成灏的谈话大多不着边际,对他想获得的支持也是没有任何松口。羽成灏渐渐有些不耐烦。
他不是无能之辈,也有野心想成就一番事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王父司徒弘烨的支持,他手上没有其他可使唤的力量,连他的母族对他的拉拢都一直不置可否。之前有太过出色又众望所归的嫡长皇兄羽成熙压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过。如今羽成熙在梁国为质,他努力表现,本以为朝臣们会对他另眼相看,不想有些朝臣确实改弦易辙了,对象却是四皇兄羽成雪,而不是他这个太子殿下!
羽成灏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难受!
他更加渴望得到实权。他需要助力!
见周凤谋确实对自己的弟弟有几分上心,羽成灏也没有再提让羽成蘅疏远周凤谋的话,反而开始有意识教导羽成蘅一些前朝的形势。
“……有了周大人的支持,哥哥的位子会更稳固。阿蘅一定会帮哥哥的,对不对?”羽成灏哄诱道。
羽成蘅抱着周凤谋送给他的七巧板摆弄,闻言抬起头:“阿谋哥哥说他迟早要回边关的。他走了,还会对哥哥有帮助吗?”
“自然。”
“阿谋哥哥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外祖父管着他的粮草,比他厉害多了。如果太子哥哥有了外祖父的支持,是不是比阿谋哥哥的支持有用?”
副相桓越,是桓家家主,顺贤妃桓氏之父,羽成灏、羽成蘅的外祖父。司徒弘烨把桓越从九卿之一提为副相,目的就是为了分左丞相、萧家家主、国舅萧云的权。桓越执掌后勤政务,周凤谋说他管着粮草之事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
羽成灏被戳着痛处,脸色顿时不太好:“阿蘅,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羽成蘅茫然地看着他。羽成灏顿时悟了。
――好个周凤谋!
羽成灏暗暗咬牙,居然借着羽成蘅的口拒绝他!意思不就是他连桓家的支持都得不到,又怎可能得到他的支持吗!
“太子哥哥有了外祖父的支持了吗?”羽成蘅接着问。
“……没有。”
“啊,为什么呢?”羽成蘅眨巴着眼,“外祖父可是我们的外祖父!”
“不得而知。”羽成灏沉着脸道。他心里也纳闷很久。按理说他已经贵为太子,日后若登上帝位对桓家只有好处,但桓越这个外祖父滑不溜丢,一直没有表态要下力气支持他。羽成灏对此不是不恼怒的。
“太子哥哥问了外祖父缘由了吗?”
“这……”
羽成灏一愣。确实,他一直在暗示外祖父表明态度,碰了软钉子后心里恼怒,没有公开布诚和外祖父商量过,连外祖父不支持他的原因都是问也不问。此时被羽成蘅提起,他才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欠妥。
“不能问吗?”羽成蘅蹙起小眉,“不是说不懂便问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摇头晃脑背起书来。
羽成灏不由失笑,夸道:“阿蘅读书真用功!”心里也纳罕,就上书房那个只会教人识字的太傅居然教出这么一个阿蘅?想来是有其他人格外指点吧?不过能看到素来内向羞涩的弟弟有如此长进,他就不想深究了。
说不定假以时日,阿蘅能成为他的助力……
思及此,他突然改变主意,更尽心地与羽成蘅说起前朝的人事。
羽成蘅对那些艰涩的政务字词不甚明了,倒对羽成灏提及的朝臣的家中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事儿特别感兴趣,一直催着羽成灏多说。羽成灏看他期待听故事似的闪亮眼神,心里好笑,便捡着些特别有趣的跟他说。
比如司徒弘烨座下的第二武将,右将军李乾,是个侍母至孝的耿直汉子。他是个庶出的,因为容貌丑陋,口舌笨拙,自小便不得官至四品的文官父亲喜欢,又受尽嫡母的折磨。后来他一意孤行入了行伍,歪打正着跟了司徒弘烨,并且因为力大勇武,作战悍不畏死受了重用,后来随着司徒弘烨地位的提升而身价水涨船高。他的父亲和嫡母见状,又生了攀附之心,胁了他的生母威迫他为家里效力。李乾一怒之下,带兵进李府,把生母掳走,闹了个人仰马翻。事后,他的文官父亲上书告了李乾忤逆,又有御史跟着弹劾,司徒弘烨为了保他花了不少心思。
这个时代嫡庶分野颇为鲜明。为嫡为庶的地位不是天渊之别,也算落差分明,而且讲究父为子纲,子不语父过。一个孝字几乎可以直接压死个人。李乾逞了一时之快,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大大的错处。若不是忌惮司徒弘烨的势力,李乾的仕途可谓到头了。连羽成灏言语间也对他非常不以为然,觉得李乾不堪大用。
羽成蘅很天真无邪地说了两句话。
“他好笨哦,连家里都不帮!他帮家里了,他父亲嫡母便不会告他了吧?”
“这个右将军不好,王父换掉他了吗?”
羽成灏听到前一句还在为羽成蘅的天真想法而发笑,听到后一句却怔了怔,变得若有所思。
确实,虽然李乾有了错处,平白授人以柄,司徒弘烨却压住了弹劾的折子,力排众议依然重用着他,只是这重用比以往低调了而已。可见司徒弘烨对这个鲁汉子有着不一样的情分。
而李乾家里的嫡庶纠纷,并不是真的不可解决的。李乾的父亲嫡母只求利益,若李乾的利益与李府的利益连成一气,他们还会处处与李乾作对吗?李乾的嫡母可还有个尚是白身的嫡子。
而且李乾性格耿直,是那种受了恩惠会涌泉而报的。若他帮李乾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
再比如他们的外祖父桓越有个么孙,比羽成灏还要年长三岁,刚及冠。这个么孙出生时带了祥瑞,长大后也是伶俐可爱,很得桓越喜欢。他的发妻桓老夫人更是对他爱若珍宝,如此这般便难免宠纵得过了些。前些日子与人打赌居然输了桓越送给他的一件御赐的方砚。桓越大惊失色之下好不容易辗转赎了回来,火冒三丈要打这么孙的板子,被桓老夫人要死要活地阻了。有御史把这事挖了出来,也参了桓越一本。
羽成蘅道:“今天输了方砚,明天不知会输了什么。表哥这样子不好。古人云,不可沉迷赌博。”
羽成灏对他有这样的认识自然大加赞赏。在他们的教育里,与赌沾上边的都会被归类到不学无术、纨绔不可教化这一类。羽成灏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成为这一类人。
“外祖父好辛苦,要为表哥收拾闯下的祸,又要被御史大人骂……”羽成蘅大摇其头,又承诺似地点头道,“太子哥哥放心,阿蘅不会闯祸,害你被骂的!”
羽成灏心里马上一暖。可不是?他在前朝后宫举步维艰,阿蘅是个懂事的,确实省了他不少心力。
像外祖父这般有了一个不成器会惹麻烦的么孙……
羽成灏突然笑了。谁能保证外祖父没有求到他面前的时候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羽成蘅直白的童言童语,倒让羽成灏多想了一些。
羽成灏不知不觉对羽成蘅越说越多,偶有所得便暗自思量一番,反而渐渐有种脱离了以前困兽一般的急躁状态,变得沉稳起来。
羽成蘅貌似专注地玩着手中的玩具,对羽成灏的一点即通很是满意。
他年纪小又势单力薄,没有人会把他真的当一回事。但他们母子三人的处境只会随着羽成灏深入朝堂而变得越来越危险。司徒弘烨把羽成灏引进死胡同,让他只专注于他所划定的“拉拢”对象。羽成蘅不能任羽成灏被司徒弘烨牵着鼻子走,只能在重重监视看管下,竭尽全力引导羽成灏多思多想,暗示他如何收买人心,如何抓人弱点把柄,纳为己用。
凡是人,都会有弱点。有了弱点,便有了软肋,有了可以谋算的余地。
水滴石穿。羽成蘅只希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挣出一片生天!
☆、12第十二章
羽成蘅在作画。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接近九个月,该适应的羽成蘅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下来。他文秀乖顺又不失天真烂漫的形象甚是深入人心。知道他不若外表那般良善简单的恐怕只有三个半人。
远在梁国的羽成熙算一个,把上书房钥匙交给他的小冯子算一个,绿怡大概知道个影影绰绰,算半个。剩下的一个,却是一直冷冷清清的绝美的羽成雪,他的阿絮。
很莫名其妙的,羽成蘅便和羽成雪有了一种讲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羽成蘅对高贵莫测的羽成熙始终有着防备之心,无论羽成熙对他再好都消除不了。但对羽成雪,这株令人仰而弥高的天山雪莲,羽成蘅只剩满怀的亲近之心。这不得不说是件怪事儿。
认真算起来,如果忽略这似乎朝不保夕的生存环境,羽成蘅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生父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自顾尚且不及,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但羽成蘅有个一心爱护他的好母妃,有个会举起并不强壮的胳膊挡在前面的同胞兄长。连即使不是一母所出的,大皇兄羽成熙对他亦是照顾有加。羽成熙一走,换了四皇兄羽成雪接着对他好。羽成熙擅书法,离开前把他的字教得有模有样。羽成雪擅画,便教了他作画。
即使是没有多少交情的六皇兄羽成慕,也总是在司徒悦想欺负他时,有意无意地把司徒悦的注意力转移到旁的地方。
太傅收了皇子们不少好处,也得了太子羽成灏暗中承诺会回护他的家人,对一些没有太出格儿的事便睁一眼闭一眼装着糊涂。
羽成蘅在上书房的日子,确实不太难过。
再过两月便是顺贤妃的生辰。羽成蘅在羽成雪的指导下正在画一幅简单的翠竹亭阁图,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自家母妃。
羽成雪与羽成蘅挨得很近,近到羽成蘅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纤淡的莲香,他的心又沉静了几分,凝神继续下笔。
羽成雪洁白的指尖上同样握着一支笔,他挽起衣袖,间或在画上不足之处添上一笔。不多时,两人一起收起笔。羽成蘅端详着已经完成的画作,露出一抹笑。
“谢阿絮指教了!”羽成蘅作了个揖,笑道。与羽成雪单独相处时,他都是称呼他作阿絮,而非四皇兄。羽成雪对此没有意见。
“仅是尚可,还需练习。”羽成雪的唇角浅浅勾起,已经极为动人。
“阿絮你太严格了!”羽成蘅皱起脸作包子状。
羽成雪拍拍他的脸,眼里闪过一抹纵容。
“空闲着时练习即可。”
“阿絮你太好了!”羽成蘅得了赫令马上变卦,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
羽成雪看着他,冰冷的眼底有着柔和。
他是男子,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而且羽国朝堂形势复杂,不少人对他起了觊觎之心,尤其那疯狗似的司徒琅,已经不下一次信誓旦旦要得到他。若不是司徒弘烨压着,他的处境是不堪设想。
因为这张脸,羽成雪自小没少被骚扰,养成了他偏冷孤傲的性格,让身边的人被他的脸迷惑之前先被他的冷漠冻住。实际上他的本性却是正直良善、爱憎分明的。这也是羽成熙离开羽国之前把一些人事托付给他的原因。
难得有个小皇弟不受他的冷颜影响待他依然亲近,又有前头相救的一个人情,羽成雪对羽成蘅便难得地和颜悦色起来,虽然他的和颜悦色在外人看来与平常几乎没有差别。
不管羽成蘅内里深浅几何,他对着羽成雪从来都是乖巧贴心的,倒把羽成雪身上不多的兄长意识给勾出来,一股脑儿倾泻在他身上。
而且羽成熙一走,朝廷关于储位的博弈洗牌重来,羽成雪作为羽成熙之下最年长母族势力最盛的皇子,自然备受关注。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动起来,让羽成雪不胜其烦。
被重新推出台面唯一的好处,便是那些觊觎自己的目光变得收敛了不少,连司徒琅也没有以往那般肆无忌惮。
但……羽成雪眼里流光潋滟,变幻莫测。
“阿絮?”羽成蘅小心翼翼要收起画作,见羽成雪径自出神,不禁好奇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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